祁雲禮又是一僵:「你胡說什麼呢?你馬上就要成為我的妻子了,我怎麼會給你放毒藥?」
「是啊,你現在不會讓我死。」
宋梔在心裡默默補上了一句:婚禮之後,就說不定了。
祁雲禮說:「我加了點蜂蜜,會好喝一點,你覺得呢?」
「嗯。」
祁雲禮的手機亮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跟宋梔說道:「我出去有點事,你好好睡覺,睡醒之後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手機的提示音吵醒的。
一個陌生的號碼給她發了幾張照片。
照片里,是祁雲禮和一個女孩,他把女孩摟在懷裡,笑呵呵地喂她喝酒。
而那個女孩——長得很像她。
宋梔去了一趟車庫。
發動了汽車之後,車載螢幕亮了起來,群聊已經99+。
【這個叫孟芸的,長得真的跟宋梔那個毒婦好像啊,我昨晚差點認錯了!】
【嘿嘿,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就是為了今天。】
【劉傑,你找個跟宋梔長得這麼像的女孩到底要幹什麼?】
【你們難道沒發現?雲禮哥已經對宋梔動了惻隱之心了,昨天我找人準備輪了宋梔,結果雲禮哥知道之後,瘋了似得趕過去救人,最後還揍了我一頓!你們是沒看到他當時那個架勢,如果宋梔真的被輪,他估計當場殺了我。】
【啊?!你的意思是,雲禮哥真的喜歡上宋梔了?】
【我覺得是,不然怎麼解釋他那麼在意宋梔?】
【天,雲禮哥接近宋梔是為了給雲岩哥報仇的,怎麼自己栽進去了?】
【我們不能看著雲禮哥就這麼栽在那個毒婦手裡,作為雲禮哥的好兄弟,必須要幫他一把。】
【你說吧,怎麼幫?】
【不能留著宋梔了,必須儘快讓她消失。】
【你的意思是……弄死她?】
劉傑發了個刀上沾血的表情,然後說道:【雲禮哥下不了狠心,那我們就幫他下!等宋梔一死,就算他再揍我一頓,我也無所謂了。以後就讓那個孟芸陪著他,反正長得那麼像,當個替身就行。】
【好!就這麼辦!我們不能看著雲禮哥就這麼淪陷了!說吧,你想讓宋梔怎麼死?】
劉傑的答案只有八個字:【失足落水,屍骨無存。】
失足落水是嗎?
宋梔笑了一下,她記住了。
……
第二天一早,她就拿著證件去了一趟戶籍科。
她給自己重新改了個名字,順便重新申請了護照。
之前的護照上,她的名字是拼音Song Zhi。
新的護照上,她有了個英文名字,叫Alice。
然後,用Alice這個名字,購買了婚禮當天飛往歐洲的一張機票。
回到家的時候,正好聽到祁雲禮在家裡大發脾氣。
「梔梔她身體還虛弱,又剛受過驚嚇,你們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出門呢?!」
傭人委屈的說:「祁先生,宋小姐只是說在家裡悶的慌,想出去散散步,我們也沒有理由阻止呀!」
祁雲禮更生氣了:「她有沒有說去哪裡散步了?」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啊。」
「就算你們攔不住她出門,也該提醒她出門要帶外套!萬一她著涼了,你們誰能負責?!」
「我們……呀!宋小姐回來了!」
祁雲禮回頭,然後快速走了過來,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在她的肩膀上,把她緊緊擁在懷裡:「梔梔,你去哪兒了?」
宋梔微微推開他:「出去走走。」
傭人連忙說:「宋小姐你要是再不回來,祁先生就要急瘋了!」
另一個也說:「是啊宋小姐,以後您要出門,還是跟我們說一聲吧,祁先生問起來我們也有個交代啊。」
宋梔想,下一次出門,她應該就是徹底離開他了吧。
那她怎麼可能還會跟傭人們說自己的去處呢?
她要瞞著所有人,誰也不告訴。
祁雲禮把她的手捂在自己手心裡,心疼道:「手怎麼這麼冰?你才剛剛小產,不能著涼的。」
宋梔含著笑問他:「你是怕我之後不容易懷孕了?」
祁雲禮的臉色微微發白。
他頓了一下,說道:「懷孕的事先暫時不提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你的身體。」
回到家裡,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精緻的四菜一湯。
全都是溫補的食材。
宋梔問道:「那些螃蟹呢?今天怎麼不上了。」
祁雲禮給她加了一筷子雞蛋,說道:「以後……我們家不吃螃蟹了。不止螃蟹,以後海鮮類的都不吃了。」
晚上臨睡前,宋梔人已經去了客房,又被祁雲禮抱回了主臥。
他像是把她冷似的,緊緊把她抱在懷裡。
宋梔推開他,祁雲禮不解:「我抱的太緊了嗎?「
宋梔說:「熱,我還是會客房睡吧。」
祁雲禮打開了空調:「這樣就不熱了,梔梔,就睡這裡吧。」
半夜,宋梔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祁雲禮的手機響了一下。
他快速按停,然後輕手輕腳地去了陽台。
很快,陽台的方向就飄來絲絲縷縷的煙味。
午夜安靜的可怕,電話那頭的聲音,都一清二楚。
「雲禮哥,明天就是婚禮了,也是我們180復仇計劃的最後一天,我想了個絕妙的主意,一定能在婚禮上讓宋梔顏面盡失!」
祁雲禮沉默了一會兒,問:「什麼辦法?」
「之前我找人輪她,你不同意。所以我想個辦法,把她叫出去推進水裡,等她急匆匆趕去婚禮現場的時候,就是一隻落湯雞!哈哈哈哈,這樣也能讓她丟臉!」
祁雲禮還有些猶豫:「她的身子虛弱,萬一……」
「雲禮哥,你就別猶豫了!你故意把婚禮的日期選在明天,不就是因為明天是雲岩哥去世一周年的日子麼!你想要在雲岩哥的忌日狠狠羞辱宋梔,為雲岩哥出一口惡氣!難道你忘了嗎?」
「我沒忘,只是……」
「雲岩哥是你的親大哥啊!當初江蓉移情別戀,狠心跟雲岩哥分手,都是因為宋梔在背後挑唆!雲禮哥,你不能見色忘兄,宋梔是長得好看,但云岩哥去世的慘狀,你難道忘了嗎?!他的身體都被撞碎了,滿地都是他的血肉……」
祁雲禮打斷他:「好了,你別說了。我大哥的仇,我永世難忘,更不會有你說的什麼見色忘兄。」
「既然這樣,那就按我說的做,只要讓她明天狼狽不已的樣子被所有人看到,也算是狠狠羞辱她了。雲岩哥在天之靈,看到你這個親弟弟為他出了氣,也就瞑目了。」
祁雲禮沒說話。
宋梔也在等他的決定。
過了幾分鐘,她終於聽到祁雲禮的聲音:「好。」
她嗤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電話那頭,傳來劉傑興奮的聲音:「放心吧雲禮哥,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還有雲岩哥。」
「讓她狼狽就可以了,不要讓她有危險,知道嗎?」
「知道啦知道啦。」
……
婚禮當天。
祁雲禮早早就被婚慶公司的人叫走了,最後確認一遍婚禮的流程。
燈光師,攝影師,還有一眾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都來了,家裡的傭人也都忙著布置,來來回回,穿梭如織。
而宋梔,她悄悄換上了一套傭人的衣服。
在他眼皮子底下,平靜地走出了祁家的大門。
她打了一輛車,「師傅,去城郊水庫。」
半小時後,她站在水庫旁邊,把自己的證件,衣服,還有手機,全都沉入了水底。
看著所有東西都消失的那一刻,她在心裡跟自己說:宋梔,一切都結束了。
水面下,隱隱約約還能聽到手機鈴聲在響。
這個時候,新娘的化妝師應該已經到了吧?
祁雲禮到處都找不到她,肯定會給她打電話。
哦,不對,他知道的。
劉傑說了,要把她推進水裡,讓她渾身濕透,狼狽地進入婚禮現場,被所有人嗤笑和羞辱。
那他的這通電話,應該也是假惺惺的做做樣子罷了。
無所謂了,她已經全都不在乎了。
最後,她打開了手中的錄音筆。
裡面,是她錄好的聲音:「救命,救救我——」
不遠處,有人聽到了。
「水庫那邊是不是有人落水了?我好像聽到一個女孩在喊救命!」
「走走走,我們趕緊去看看。」
宋梔關掉了錄音筆,趕在路人來到水庫之前,閃身鑽進了旁邊的小樹林裡,快速離開。
今天是他們舉行婚禮的日子。
可H市最豪華的宴會廳里,正在上演一幕令所有賓客都摸不著頭腦的戲碼。
祁家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家,婚禮自然也辦的很有牌面,他們很早之前就收到了請柬。
可誰能告訴他們,為什麼婚禮進行曲奏了近半個小時,本該出現的新人卻一個都不在?
祁雲禮身處後台,臉色難看至極的問神情焦灼的司儀:「宋梔人呢?」
今天的典禮不僅是他和宋梔的婚禮,也是他報復江蓉,讓哥哥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息的機會。
哪怕他心底始終隱痛難忍,都還是不肯錯過這個機會。
司儀滿頭大汗的反問:「您是今天的新郎,新娘在婚禮前失蹤不見,難道不該問您麼?」
一句話就把祁雲禮給問住了。
司儀急火攻心,卻是顧不上考慮他的感受,又添了把火說:「按照慣例,婚禮正式開啟之前應該先進行彩排,但你們彩排的時候誰都不見人影,現在出了亂子,我又能想的出什麼辦法?」
「算了。」祁雲禮被一連串的反問氣的頭疼,他深呼吸一口,沒好氣道,「我去找她,你們想辦法把外面的賓客穩住。」
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否則那些準備就都白費了。
祁雲禮一邊往外走一邊撥通了宋梔的號碼,這是他在孟芸那裡,借酒勁兒騙過她之後第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
「抱歉,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
宋梔沒有接電話。
祁雲禮不甘心的繼續給她打電話,可始終是沒有人接。
他心底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正跟無頭蒼蠅似的亂轉之時,不遠處宴會廳里幾道聚在一起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幾個女孩子正是今天婚禮上的伴娘,同時也是宋梔的好友。
祁雲禮是為了報復宋梔才會故意接近她,他精心迎合她的喜好去扮演一個滿分男友,但卻從都不曾關係過她除江蓉以外的人際關係,這時想都不想的就去到她們面前問:「宋梔去哪兒了?」
伴娘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她們臉上寫滿了茫然,看的他一顆心往更深處沉去,勉強穩住心神追問:「你們誰有辦法聯繫到宋梔?」
這次終於有人肯理會他了,只是所說的話令他吃了一驚:「誰是宋梔?」
站在旁邊的伴娘連忙伸手拽了她一把:「你忘了,請我們來演戲的新娘子不就姓宋麼?現在新郎心急如焚的找人,問的還能是誰?」
祁雲禮面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個乾乾淨淨,難以置信的問:「你們不是她的好朋友麼?怎麼會不認識她?」
從前被他所忽視的細節化成無形的一耳光,結結實實打在了他臉上。
伴娘們眼見事情敗露,再在他面前瞞下去也沒意義,這才你一句我一句的幫他拼湊出了事情的經過。
「我是在兼職群里看到的招募信息,宋小姐出手大方,說來一天就有五百塊。」
「平時在學校里兼職一周都賺不到這個錢,現在只要來婚禮現場站幾個小時就能賺這麼多錢,換誰都是沒意見的。」
「幸好工資已經提前結清了,否則我們現在也得跟你一起到處找宋小姐。」
「宋小姐發布兼職信息都是好幾天前的事了,你這個做新郎的竟然不知道嗎?我還以為是你們夫妻倆商量好了,專門請我們過來撐場面的……」
原來宋梔是早有準備。
祁雲禮一口氣梗在心頭,既咽不下也吐不出,逼得他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連最糟糕的情況都想像出來了。
宋梔提前想了這麼多,會不會是遇到什麼危險了?
這一刻,祁雲禮遺忘了他的復仇計劃和長久以來的準備,他想都不想的就直奔宴會廳外面而去,是要親自去找她回來。
司儀剛從後台出來就看到了往外跑的祁雲禮,他一把將人攔住問:「祁先生,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去把宋梔找回來。」祁雲禮咬緊牙關,幾乎是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了這句話。
「別啊!」司儀瞬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急得跳腳道,「新娘沒出現就夠亂的了,現在要是連你這個新郎也走了,你讓其他人怎麼想?」
他說什麼都不肯讓祁雲禮離開。
雙方正僵持不下之時,一道從宴會廳里往外走的身影恰好跟祁雲禮撞了個正著。
她聽到他道歉的話音,下意識的就要說對不起,但話音即將出口之際,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你是……」
「我要去找宋梔。」祁雲禮以為她也是來攔自己的,行色匆匆的就要繼續往外走,他連回頭看對方一眼的餘力都沒有。
可險些被撞到的中年女人卻是自從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挪開了,直到他快要掙脫司儀的桎梏,才再也按捺不住的問:「你認識祁雲岩麼?」
下一秒,祁雲禮怔在了當場,他已經很久不曾聽到旁人提起哥哥的名字了,尤其眼前的這個中年女人讓他感到很陌生,他們從前絕對是不認識的。
可他還是認認真真的回答道:「當然認識,我是祁雲岩的親弟弟,我叫祁雲禮。」
時隔多年,他再提起祁雲岩還是會覺得痛苦不已,他們是一起長大的親兄弟,況且哥哥是那麼的優秀,沒想到最後會栽在一個女人身上。
他每想起祁雲岩一次,對江蓉的恨意就會變得更深一分。
中年女人嘆了口氣,自我介紹道:「我姓劉,是宋梔高中時代的班主任,我記得她跟江蓉特別要好,那孩子若是還活著,一定早就跟你哥哥結婚了,就像現在的你和宋梔。」
她並不知曉內情,言語間滿是對從前帶過的得意門生的關懷。
祁雲禮卻是冷笑一聲:「我和宋梔?呵,她不配。」
提起宋梔的名字時,他的語氣有過一瞬間的柔和,但很快就再次被仇恨遮蔽。
聞言,劉老師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她仔細端詳了祁雲禮一番,不失唏噓的問:「宋梔是不是還沒告訴你真相?也是,你們畢竟還不是夫妻,這麼重要的事得等到結婚後再說。」
這話聽的祁雲禮一頭霧水,他詫異的問:「真相?什麼真相?」
「宋梔真的什麼都沒跟你說?」
祁雲禮微微搖頭,心裡卻升起一股異樣的情緒。
一直以來,他都自認為是藏著秘密的人。
這時得知宋梔也有事情瞞著他,心底五味雜陳,差點就要忍不住痛斥她的欺騙。
幸好他還沒忘記今天這場婚禮到底意味著什麼。
劉老師隱約猜出宋梔缺席婚禮的原因跟這個秘密有關,她自覺失言,不想再往下說了。
「既然宋梔不說,那肯定也是有她的道理的。唉,只是可惜了這兩個女孩子,都這麼苦……」
「劉老師,請您告訴我吧,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他近乎祈求的望著劉老師,「如果這個秘密跟我哥有關,您更得告訴我才行,我是他的親弟弟,有權知道真相。」
劉老師拗不過他,無奈的把她所知道的事情講了出來。
「……江蓉的事很少有人知道,當初我們都答應過她,絕不會把真相告訴祁雲岩,但他人都不在了,再堅持這些也沒意義,你想聽的話就聽吧。其實江蓉口中的新歡根本不存在,是她編造的。」
「不可能!」祁雲禮矢口否認道,「是宋梔親口告訴我哥,江蓉已經有了新歡,自始至終都是在騙他的,如果不是這樣,我哥也不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劉老師緩聲問他:「你親眼見到江蓉的新歡了麼?」
「……沒有。」祁雲禮的話音低了下去。
他真正見到的唯有祁雲岩的痛苦,是一想到哥哥最後是借酒消愁,頹廢到遭遇了車禍,就已經在心裡給江蓉和宋梔定了罪,壓根沒想過還有別的可能。
劉老師見祁雲禮態度發生變化,知道他是意識到了不對勁,這才又繼續往下講:「江蓉得的是癌症,而且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是晚期了,她是為了不讓祁雲岩難過,才會謊稱自己是有了新歡的。」
祁雲禮其實已經有所動搖,但他還是不肯信,固執的試圖找出劉老師話里的漏洞,「我哥對她情深義重,什麼病不能陪她一起治?」
劉老師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這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完全可以去查江蓉的病歷,以你們家的能力,不至於連這點都做不到,還是說你其實是沒有勇氣去驗證真相?」
這句話說中了祁雲禮心底的痛處,他到底是堅信江蓉值得報復,還是早就發現了端倪,但卻一條路走到黑,非得給自己尋個藉口不可?
接下來劉老師的話更是往他心裡又捅了一刀。
「江蓉這輩子就愛過祁雲岩一個人,她到死都忘不了他,是為了讓他對她死心,以後能遇到別的更好的女孩子,幸福的生活下去才會編造出那樣的謊言,為此她忍受了你難以想像的病痛。而宋梔……是為了幫江蓉完成遺願,所以才那樣對祁雲岩說的,她的本心也是想要讓好朋友安息,讓祁雲岩好好活下去,之後的車禍只是個意外而已……」
祁雲禮如遭雷擊,他口中說著否認的話,但其實是已經信了,畢竟劉老師也是祁雲岩的高中班主任,她完全沒必要偏袒其中一方。
「這算什麼呢?」他近乎自言自語般喃喃道,「我恨了宋梔那麼多年,把她當成害死哥哥的罪魁禍首,現在你告訴我,她只是為了我哥好……那我的恨算什麼?所謂的報復又算是什麼?」
劉老師驟然從他口中聽到「報復」一詞,茫然道:「什麼報復?江蓉不是已經去世了麼?難道說你報復的是——」
接下來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
可祁雲禮卻是抬手捂住臉,從喉間發出了近乎哽咽的聲音:「宋梔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是我把她拖下水的,我被仇恨沖昏頭腦,報復不了江蓉就想報復她最好的朋友,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意識到,宋梔本是不必蹚渾水的,她完全是被他的愚蠢卷到這場感情糾葛中來的。
劉老師瞠目結舌的愣在了當場,她久久說不出囫圇話來,就連司儀都懵了,是沒想到自己還能聽到這樣勁爆的八卦。
可這還只是一系列麻煩的開始而已。
祁家的傭人匆匆趕到婚禮現場,在張望過後好不容易發現了祁雲禮的所在,他焦急的衝過來說:「少爺不好了,宋小姐不見了!」
祁雲禮把手垂到身側,慘笑了一下
是他低估了宋梔,她從來都不是溫室里的花朵,而是能在枝頭挺過嚴寒,香氣濃烈撲鼻的梔子。
能讓她下定決心離開她的只有背叛。
可傭人帶來的消息卻比這還要糟糕的多,他遞給祁雲禮一封信:「宋小姐留了封信,上面寫了必須您親啟才行——」
話未說完,祁雲禮一把將信奪了過去,他當著其他人的面把信拆開,然後一雙手開始不受控制的發抖,直到信被掉到地上,裡面的內容也就此攤開:
見字如晤。
祁雲禮,請原諒我用這樣的方式給你留言,我也想過要當面跟你把事情講清楚,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我們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我希望你能耐心的把信看完,因為我還想為江蓉爭辯一句。
江蓉是個好女孩,她真的很愛很愛雲岩哥,愛到哪怕自己病的要死了,第一個想起來的人也還是他,她臨終前給我留了句話,希望雲岩哥能過得好。
除此之外,她什麼都沒有再去想。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能夠分的出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對她來說最幸運的事大概就是不曾知曉祁雲岩的死訊。他們是一對彼此深愛著對方的戀人,我想他們或許早就已經在天上再續前緣了。
希望你也能儘快走出來,去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任憑仇恨吞噬自己。
希望你能遇到真正心儀的女孩,而不是因為各種原因不得不接近她,請你好好對她,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宋梔的信里絲毫沒有對祁雲禮的怨恨,她甚至在這封信的最後祝福他再遇良緣。
劉老師將信撿了起來,可是看的一頭霧水,她想問祁雲禮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他已經一陣風似的從宴會廳里衝出去了,他連禮服都沒來得及換掉,快步往停車場跑的同時不忘打電話。
「馬上去查這兩天的出行記錄,從火車到飛機全都不能放過,如果查到宋梔的出行記錄,馬上告訴我!」
「幫我攔住一個叫宋梔的人,告訴她,祁雲禮有話要說!」
「宋梔沒有逃婚,我們之間只是有一點誤會而已……」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搜尋宋梔的消息散布了出去,哪怕這樣會讓他成為其他人口中的笑柄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找到她,給他一個彌補錯誤的機會,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可宋梔儼然是早有準備,即便他出高價聘請了私家偵探,她也還是不知所蹤。
祁雲禮更是親自在H市的火車站和機場之間來回穿梭,只要聽說這裡有像她的人,他馬上就會趕過去確認情況。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一直忙到午夜時分,也還是一無所得。
隨著最後一趟航班伴隨著發動機的轟鳴聲起飛,候機廳里的燈一盞盞的滅了。
祁雲禮丟了魂似的站在候機樓外,任憑工作人員怎麼也勸說也不肯離開,他一雙眼睛早就熬紅了,這時瞧著像是隨時會滴出血來。
預備著參加他婚禮的兄弟們收到消息,連要替他澄清謠言的事都顧不上了,紛紛趕了過來勸他回去。
為首的大鵬語重心長道:「你還是先跟我們回去吧,就算你守到天亮,宋梔也不會回來。」
祁雲禮充耳不聞道:「我不走,別的地方都已經停止服務了,只有這裡的航班是明天最早的,興許我能等到她,是我誤會她了,必須向她道歉才行。」
這副固執己見的模樣讓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圍著他七嘴八舌的繼續勸。
「仔細想想,你對宋梔也確實是挺過分的,讓她出口氣是應該的。不如你回家等她吧,興許她已經消氣了。」
「是啊,一報還一報,你想在婚禮上讓宋梔顏面掃地,現在她逃婚,反過來讓你顏面掃地了,也挺公平的……你踩我幹嘛?」
有人及時反應過來,試圖把「逃婚」一詞給扼殺在搖籃里,但已經是太晚了。
祁雲禮顯然是聽到了,他身形一恍,近乎偏執的堅持道:「她沒有逃婚,只是生我的氣了而已,你們說的對,這是應該的,所以我必須讓她看到我的誠意才行。你們回去吧,我絕不會走。」
「你這又是何苦呢?你別忘了,結婚禮服還穿在你身上呢,今天你從婚禮現場跑出去的場面被不少記者都拍到了,再站在這裡不是上趕著給他們送新聞麼?」
大鵬也跟著附和:「是啊,先把外面的傳聞解決了吧,否則那幫記者的筆桿子還不知道會怎麼寫你呢?再說了,晚上這麼冷,我們都穿了大衣,你好歹回去換件厚衣服。」
祁雲禮對他們的話音充耳不聞,哪怕他早就凍的瑟瑟發抖,在寒風中抖個不停,他近乎卑微的說:「隨便他們怎麼寫都行,宋梔看到能消氣的話就更好了,我愛她,但……明白的太晚了。」
他嗓音嘶啞至極,是為了找宋梔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忍著火燒般的痛苦說:「就算我沒有因為江蓉蓄意接近她,在遇到她的那一刻也照樣會愛上她,我們應該換個方式認識。」
可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果。
兄弟們面面相覷,連把他打暈帶回去的念頭都有了,奈何他的身手算是他們當中最好的,想強行帶他回去顯然不容易,末了是大鵬建議道:「你實在不放心她的話,不如報警吧?」
祁雲禮這才心神歸位,用已經凍僵的手摸出了手機,雖然他還是不肯離開,但還能記得報警的動作就是好的。
報警過程並不順利。
祁雲禮在電話里說明了宋梔的失蹤原因和具體信息,在短暫的沉默後,得到了接線員的委婉勸說:「成年人失蹤二十四小時才能立案,如果你們只是感情矛盾,建議先自行找找看。」
「她不是會跟我賭氣的人,而且她留下的那封信跟遺書差不多,這也不能立案麼?」
他焦急的說明了他所知道的情況,「她失蹤絕對不只二十四小時了,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我能保證。」
「很抱歉……」接線員態度禮貌的把拒絕立案的原因又重複了一遍,而這是完全符合規定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例外。
祁連接受不了這個結果,他本就擔心以宋梔的決絕,會選擇用無可挽回的方式結束他們的感情,等聽完接線員的話,更加害怕她突然之間杳無音訊,其實是遇到了意外。
這次不必大鵬他們再勸,他便自行挪動了步子,哪怕久站在原處的雙腿沉重的像是灌了鉛,讓他最初的每一步都走的踉踉蹌蹌。
祁連去了離機場最近的警局:「我要報案,我的未婚妻失蹤了,她叫宋梔,身高一米六八,這是她的照片……」
他忍著心痛,從錢包里摸出了他們的合照。
如果只是做戲,他完全沒必要細緻到如此地步,他們的感情從來都是真心的,是他被仇恨遮蔽雙眼,時至今日才被慘痛的現實打醒。
警員認真記錄了祁雲禮提供的信息,禮貌的勸說到:「祁先生,我們分局的同事已經接到過您的報警電話了,請您回去耐心等待。」
祁雲禮啞聲問:「什麼意思?你們不打算去找她麼?我已經找過她了,從機場到火車站全都找遍了,算我求你們了……相信我,她真的很危險!」
各種糟糕的場景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甚至讓他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了車禍後因為搶救無效而死的祁雲岩。
如果宋梔也遇到了車禍,他該怎麼辦?
祁雲禮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撐住警員面前的桌子不肯松:「不是說成年人失蹤滿二十四小時才能立案麼?再過兩個小時就滿二十四小時了,我就站在這裡等著,等到你們去找她!」
他雙目赤紅,若非周身沒有酒氣,一定會被警察懷疑是在喝酒鬧事。有值班的警察出來看了一眼,見他雖然沒有過激舉動,卻也是馬上要發瘋的模樣,目光警惕的看了過來。
再放任祁雲禮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他不是被強行扭送去做藥檢,就是會被以擾亂公共秩序的的名義拘留。
最先出主意去報警的大鵬後悔極了,他連忙上前攔住祁雲禮,溫聲勸說道:「雲禮,你先別著急,這裡是警察局,不是大街上或者你家裡,再在這裡糾纏下去的話,你會先被抓進去拘留。」
說著,他對站在祁雲禮身後的兄弟使了個眼色,而祁雲禮對此渾然不覺,仍舊不肯放棄的喋喋不休道:「只要他們能找到宋梔,我怎麼樣都沒——」
伴隨著兄弟一記手刀劈上他後頸的動作,他總算是被打暈在地不折騰了。
等祁雲禮再醒過來,人已經回到了他和宋梔共同生活過的家中,他下意識以為之前的一切都是噩夢,迷茫道:「宋梔,不要走……」
他往身側的床鋪伸出手,回應他的卻不是她回握或者溫言叫他起床的聲音,而是大鵬如釋重負的話語:「太好了,他沒事。」
下一秒,祁雲禮從幻夢中醒了過來,他除了要找到宋梔,腦海中再沒有旁的念頭,明明已經昏睡過好幾個小時了,眼圈卻還是紅的,神情看起來駭人無比,顫聲道:「宋梔呢?」
同他要好的兄弟們見此情況,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唯有大鵬硬著頭皮試圖繼續把他穩住:「你先冷靜一下,我們打暈你是沒辦法的辦法,沒想阻止你找宋梔,你在警局鬧也沒用啊!」
「你想想看,宋梔沒坐飛機也沒坐火車,那她就走不遠,無論她是死是活,現在肯定都還在H市,你先——」
大鵬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撲過去的祁雲禮給打斷了,他翻臉不認人的扯住大鵬的衣襟,毫不顧忌往日兄弟情義的怒吼道:「宋梔沒死!」
那番話里包含著許多個可能,他捕捉到的卻只有一個「死」字。
大鵬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忍不住反擊道:「你到底發的什麼瘋?從昨天知道宋梔失蹤,你就一直在發瘋,別忘了,是誰提前籌備了這場婚禮,又是誰跟孟芸卿卿我我,現在她如果出事……」
「閉嘴!」祁雲禮對大鵬的指責毫不在意,他自認為是罪有應得,被任何人罵都是活該,可他唯獨聽不得跟宋梔有關的壞消息。
兩人難捨難分的扭打在一起。
祁雲禮的身手本就比大鵬好的多,這時又為著宋梔的事發了瘋,更是不要命似的在動手,一拳就打的大鵬鼻血直流,多虧了其他人齊心協力的把他拉開,這才沒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大鵬抬手抹了把臉上的血,憤怒之餘倒是沒忘了跟他把話說清楚:「看在我們是兄弟的份上,這一拳我忍了,但打架沒有任何用處,宋梔還是找不回來,你還儘快振作起來吧!」
祁雲禮神情痛苦的抱著頭,在其他人的阻攔下發出了一聲嘶吼。
他理智上清楚大鵬說的有道理,一個成年人是不可能憑空消失,但宋梔走的乾乾淨淨,既沒有電子支付的記錄,也沒有乘坐任何可能留下痕跡的交通工具。
無論是誰聽說這樣的情況,第一反應都會是她出事了。
可祁雲禮的情感完全是另一回事,他無力的跌坐在地,用嘶吼過後變得更喑啞難辨的嗓音對其他人說:「宋梔絕對不能有事,是我對不起她,我必須要補償她才行。」
房間裡沒人說話,唯有他們等待祁雲禮時打開的電視還在兢兢業業的播報早間新聞,此時一通緊急報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臨時插播的新聞總是跟緊急狀況有關,此時電視里播放的這條也不例外。
主持人一臉凝重的宣布道:「今晨時分於城郊的水庫發現一具女屍,初步鑑定,死者三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請知情人士踴躍提供線索……」
這番話牽動了祁雲禮敏銳脆弱的神經,他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力氣,忽然一躍而起,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好就往外跑去。
大鵬他們再也顧不上查看灑在地板上的血跡,匆匆起身追了過去,然而一群人硬是跑不過他一個人,他們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背影了,眼睜睜望著他開車絕塵而去,憑雙腿再沒可能追上。
有人焦急的問:「現在怎麼辦?他該不會是又到處去找宋梔的蹤跡了吧?白天路人這麼多,萬一再被記者拍到一次,謠言肯定會越傳越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