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讓其他人往各個方向去搜,你們來得正好,你走這邊,小七走那邊,找到人馬上發信號。」
「好。」
我應得極快,棄了馬便往林子裡去。
「小十一!」
一突然又叫住我。
我回頭。
他長得其實很俊朗,可這時默默看著我的神情卻有些奇怪。
「小心些。」
最後他只是這麼補了一句。
8
我心急如焚,沒有多想,點點頭轉身進了林子。
我似乎找對了方向。
一路上發現了主子匆忙留下的兩個標記,和許多打鬥的痕跡。
可這卻不是什麼好跡象。
看起來主子似乎被逼入了絕境。
「誰?!」
我忽然察覺前方黑暗中有個人影,定睛一看,正是主子的背影!
他似乎受了重傷,身體全靠手裡拄著的青鋒劍斜撐著。
「王爺!」
我剛想朝他奔去,背後驟然傳來掌風破空之聲。
那掌風是沖主子去的!
我幾乎沒有絲毫猶豫,飛身撲過去,為主子擋了這一掌。
但出乎意料,這一掌掌風雖勁,落到身上卻並不重。
我立刻提起氣,與來人纏鬥起來。
過了幾十招後,我詫異地認出了來人的武功路數。
「青衣瞎子?又是你!」
正是那夜給主子下千絲合歡散的人。
那人一言不發,只繼續步步緊逼。
很快,我就發現不對。
他的招式變得我越來越熟悉。
他在黑暗中的身影也越來越熟悉……
「咳!」
我分了心,被一掌打落在地,吐出一口血。
一柄銀亮的劍尖驀地停在我胸前。
「十一,果然是你。」
「那晚,只有那個女人見過青衣瞎子,知道青衣瞎子的招式。」
主子緩緩揭下了臉上的黑巾,沉著聲音道。
我抬頭看向他。
瞬間,全都明白過來。
一那聲「小十一」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原來今晚的一切都是為我自投羅網準備的陷阱。
嗐。
果然不能低估主子的聰明敏銳。
9
「千絲合歡散只要熬過那一夜就行,完全可以不用交歡。」
主子眉心緊皺。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該怎麼回答呢?
屬下不忍心看您苦苦忍耐一夜嗎?哈哈。
好像說不出口啊。
我仰起頭,與他靜靜對視。
月下看美人,還真是更美。
主子的目光從不可置信,慢慢變成了複雜。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本王的暗衛?」
胸口還是沒忍住一痛。
也不用這麼直接吧?
暗衛的心也是嫩肉長的呀。
「阿淵,十一姑娘怎麼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就在這時,蘇盈兒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向我跑過來,卻因為跑得太急,差點摔倒。
主子立刻緊張得一把抱住了她:
「盈兒,小心。」
我狼狽地躺在地上看著他們。
沒有人比我更能確定。
蘇盈兒是真的關心我,她真的就是那樣善良的美人。
值得所有人的愛,也值得主子的愛。
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把淚水眨回去,笑了起來。
「王爺,如果那天中毒的是一,屬下也會那麼做的。
「因為一也長得好看,屬下我呀,就是有點顏控,和誰都行。」
10
主子驀地一僵,緩緩轉頭盯著我:
「和誰,都行?」
那雙冷銳的墨眸眸底似乎燃起了怒火,
「呵,好,你好得很,來人,把她給本王押回去!」
半個時辰後,我被不久前還是親密戰友的其他暗衛們押回了王府。
卻並未被押去王府地牢。
我四下看了看這裡外兩間的屋子。
講真,要不是外面有人把守,沒有人身自由,這裡和暗衛的住所好像也沒什麼差?
不過也是,主子的合歡散之毒還沒解呢,要懲處我也得再等等。
總不能讓主子屈尊降貴,去地牢和我行那事不是?
怔忪間,門被輕輕敲了兩聲。
「十一姑娘,是我。」
蘇盈兒抱著一個藥箱進來了。
大約是知道了主子中毒的事,她有些尷尬,默默地給我把脈看傷。
「傷得不重,我開一副性溫的藥,調理五六日便能恢復的。」
「謝謝。」我抿了抿唇,「你不怪我,不覺得我無恥嗎?」
蘇盈兒的臉微紅:「不會的,你也是為了……為了幫阿淵。」
猶豫了下,她繼續道:
「我已經給阿淵研製了解藥,合歡散的毒性會慢慢減弱,二十日後,就可徹底解毒。」
我一愣。
項圈沒機會給主子戴了,十八次也縮水成五次了啊。
不過,我暗暗算了下時間,二十天應該也夠了。
「還有,」蘇盈兒又好意補充,「阿淵服了解藥後,毒發時也可保持神智清醒,應該不會傷害到十一姑娘了。」
說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話中的含義,臉上頓時更紅,連忙道了別,收拾好藥箱出去了。
獨留我呆滯在原地。
主子毒發時,會保持神志清醒?
那行事時豈不是……太難堪了?
11
接下來幾天,我被關著一面養傷,一面無聊地只能練功。
期間,主子一次也沒來過。
倒是小七在輪值看守我時,沒忍住偷偷問我究竟乾了什麼事。
「暗衛營犯了錯都有規矩,該杖責就杖責唄,主子光關著你是幾個意思?」
「主子昨天又習慣性叫十一了,發現叫錯,他臉都黑了,我只好硬著頭皮出去聽命。」
「哎,長得再好看,也不能天天臭著張臉啊,搞得我每天都膽戰心驚……」
我靜靜聽了會兒,嘆了口氣:「別多話,你忘了原來的七就是因為沒管好嘴,慘死在了對家手上?」
小七噤了聲,默默回外面樑上蹲著了。
這般,終於又到了合歡散毒發之夜。
氣氛很尷尬。
門被推開時,我正好抬眸。
主子立刻冷哼了一聲,移開了視線。
我也馬上低下了頭。
之前敢對主子「肆意妄為」,都是因為主子神志不清或者看不見我。
而被戳穿的我,連與他對視的勇氣也沒有。
「自己戴上。」
隨著冷淡的聲音,一條黑色布帶落到我手邊。
呃,這也要以牙還牙嗎?主子還挺記仇的……
我默了默,拾起布帶蒙住了眼睛,然後自覺地爬上床躺好。
主子靜靜站了許久,才向床榻走近。
清冽的氣息罩下來時,我緊張得全身都僵住了。
「放鬆一點,之前玩弄本王的時候,不是厲害得很嗎?」
「不是還說和誰都行嗎?不是和一也行嗎?」
「……不回話,你啞巴了嗎?」
我死死咬著唇,不說話,不讓奇怪的聲音衝口而出。
房間裡漸漸只剩下越來越急促的交錯喘息。
直到最後,主子只伏在我身上緩了片刻,便迅速起身收拾好衣物,摔門離去。
還好,走時他還記得叫人給我送來一桶熱水。
12
這晚入睡後,我就迷迷糊糊做起了夢。
夢到八九歲,我剛扮做侍女服侍在主子身邊的時候。
因為母妃被害死,主子也被父親和妾室欺辱打壓,心中憋著一口氣,讀書練武都尤其用功。
他自己用功不止,卻還看不得我閒著。
琴棋書畫,君子六藝,他學什麼,也要我跟著學什麼。
我悟性哪有主子好,學什麼都比他慢。
於是總是通紅著臉自責:「屬下太笨了。」
主子卻用筆輕輕點了點我的額頭說:「小十一已經比一般人聰明了,你只是開蒙太晚,不必妄自菲薄。」
然後耐心指出我的問題,告訴我如何改進,練武的時候,還會一招一式幫我細細拆分。
我還夢到了王妃的忌日那天。
衣著艷麗的新王妃在主子為母親焚香祭酒時,故意碰落了王妃的畫像。
主子與她爭執,卻反被老王爺重重打了一耳光,靈位前的祭品也被鬧得散了一地。
一怒之下,主子騎馬跑出了城。
我也跟著他跑了出去。
我們在城外的林子裡漫無目的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天黑,我抓了一隻兔子烤了,算作晚飯。
主子的心裡沒有一開始那麼難受了,撕了一條兔腿,讓我一起吃。
我連忙搖頭:「世子先吃,世子吃飽了,屬下再吃。」
主子看著我:「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分什麼主僕?就像朋友一樣,陪在我身邊不好嗎?」
我又幸福又惶恐:「世子是十一的主子,是十一的恩人,十一不敢和世子做朋友,但是十一會永遠跟在世子身邊,保護世子。」
那天,主子看了我許久,最後扯了扯唇角低聲道了句:
「說的也是。」
後來,主子遇到蘇盈兒後,我常常想起這一夜。
如果那時我沒有那麼自卑,如果我再勇敢一點,接受主子平等的邀約。
主子是不是也有一點可能……會慢慢喜歡上我呢?
13
合歡散這夜之後,過了四天。
小七突然拿著鎖鏈進來把我銬了:
「蘇姑娘要去黃州治瘟疫,主子不放心她自己去,便和陛下要了那邊賑災救疫的差事。
「他說的把你上了鐐銬一起帶上,不是我想銬的哦。」
這個時間和我記得的一模一樣,我連忙追問:「是不是蘇神醫研製出了治疫的藥方?」
小七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你怎麼知道的?前些日子,蘇神醫利用崇吾山的一味稀有草藥,製成了治疫底方,送到了蘇姑娘手裡。
「據說只要蘇姑娘到了黃州,把底方化入水中,再添幾味其他藥草,就能控制住疫病。」
藥方的事也對上了。
我舒了口氣,含糊道:「我也是瞎猜的,時間不早了,你還不帶我走?」
主子此行,還帶了幾車災區急需的藥材,加上隨行的太醫院醫官和護衛,頗有些陣勢。
上了路之後,我從馬車裡探出頭看了一眼。
果然,車隊前方,蘇盈兒的馬車旁,一邊是騎在駿馬之上的主子,而另一邊還有一個相貌清雋的男人。
這男人就是主子的情敵,戶部侍郎衛硯池。
上次我去欽州幫蘇盈兒解決的麻煩,也是他。同為三皇子一派,他要求一起去救疫算是順理成章。
正觀察著,不防主子忽然回頭,銳利的視線朝我掃了過來。
我連忙放下了車簾。
14
去黃州再緊趕慢趕,也需要八日左右。
一路上,主子和那衛硯池極不對付,整天說不上幾句話,一說話便是針尖對麥芒。
連周圍的侍衛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冰冷的氣場。
而蘇盈兒顯然更親近主子一些,我在後面偶爾能聽到兩人溫柔的對話。
行到第六天,千絲合歡散再次發作。
夜裡,主子進了我的房間。
沒有點燭火,一切沉默又滾燙。
客棧床榻越來越激烈的吱吱呀呀中,主子突然暗啞著聲音恨恨地開口:
「今日讓一看守你,高興了?」
「本王是青面獠牙嗎?叫你一見我就要躲回車裡?」
「怎麼,又啞巴了?」
我半閉著眼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敢說,只怕一張口就是陌生的哭吟。
黑暗中,灼熱的氣息就噴洒在我嘴角。
若即若離。
直到最後的時刻,柔軟的雙唇忽地重重碾了上來……
15
次日,我坐在馬車裡,回味著昨夜那個吻。
神思恍惚。
小七在一旁還是控制不住小碎嘴:
「主子昨天才說了讓一看守你的,怎麼又換成我了?」
「哎喲又踩坑裡了,這破山谷顛死我了,就不能讓我騎馬——」
最後一個字還未落下,變故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