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程野渡把我約了出來。
他神色凜然,看我的表情像看罪大惡極的罪犯:
「方曉鄰說你要去麻省理工了,是不是真的?」
「是啊。」
「怎麼沒跟我說過?」他連珠炮似的問,「我們在一起一年,你一次都沒提過,林梔夏你把我當什麼?」
他露出被辜負的神色,好像我是十足的渣女。
可用我填補空閒時間,等白月光回國的人是他啊。
感情上我一心一意,沒出軌也沒拿他當替身,我只想搏個好前程。
他冷笑:
「你算計得太好了吧?嘴上說愛我,每個朋友都覺得我虧待你!其實你早就想好了,你就拿我當個過渡!」
「你把我當什麼?你掙那麼多錢從來不花在我身上!我算根按摩棒還是你用過即拋的套?」
他說得太嚴重了,我辯解:
「你也把我當過渡啊,你等白月光回國,我等著攢夠錢留學,誰也不欠誰的。」
他破防了:「可是你白嫖!你還蹭住我家!」
咖啡館裡的人都看過來,有人開始錄像。
我怕他讓我補交房租,連忙安撫:
「你別這樣貶低自己。我對你一見鍾情,你對我很重要。」
和他在一起後,我不再覺得攢錢的日子難熬,每天都心情很好。
和他走在街上,別人用艷羨的眼光看我,我的虛榮心被無限滿足。
……
正當此時,旁邊響起一道尖銳的女聲:
「林梔夏你賤不賤啊,他有女朋友了你還勾搭!」
我皺眉:「紀棠梨,是美國教你說話這麼難聽,還是你天生就沒教養?」
她剛剛入職了注重個人作風的單位,她要吵架我奉陪,我不介意這段兩女爭一男的戲碼在網上流傳。
有的是不利於她的細節。
學術圈就不在意這些,尤其是外國學術圈。
只要不和自己導師或學生談戀愛,任何桃色新聞都只是實力的鑲邊。
我添油加醋:
「我真的很喜歡程野渡,難道喜歡別人也是一種錯嗎?」
「你如果真的喜歡他,就不會在高中畢業和他分手。你知道他有多難過嗎?只有我心疼他。」
「林梔夏,你不要臉!」紀棠梨拿起一杯水要潑我,看到有人錄像,衝上去打掉圍觀群眾的手機,很快和人推搡起來。
我把桌上插瓶的玫瑰送給程野渡: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雌競了。」
「再見了,前男友。」
18.
咖啡館那段視頻果然在網上小火。
程野渡的臉就是天生的流量。
罵我的人很多,也有很多人在羨慕:
【這姐也太爽了吧?談了這麼帥的大帥哥,分手後無縫銜接了麻省理工!!】
【我做夢都不敢這麼夢!!】
【最爽的是,大帥哥為她破防了!!賭一百塊男主還喜歡她。】
【這個男主帥得太客觀了,這個眉眼,這個鼻峰,這個下頜線,這個寬肩窄腰!!我瞬間理解了古代梟雄為了搶一個美女打來打去!!】
【長成這樣的男人才值得女人爭奪!我閨蜜想搶回來的那個出軌男讓人看了都想嘆氣,我實在不理解……】
……
【樓上三觀都怎麼回事?這個麻省理工女勾搭別人男朋友,怎麼羨慕起小三來了?等你們男朋友被撬就老實了。】
【我男朋友不配。】
【我想把男朋友換成這個男的……】
……
再過不久我就要開學了。
借著這波流量,我開了個視頻帳號,記錄我的留子生活。
打包行李,記錄一下。
飛機餐難吃,拍一張。
參觀大學校園,錄一期。
租好的房子家徒四壁,我才知道在美國租房是不包家具的,網購的床需要自己安裝。
雖然吧……但這是個好素材……
我買來電鑽和錘子,架好手機,拍下自己安裝床架的過程。
這期視頻爆了,沒想到網友愛看我手忙腳亂的樣子。
我的視頻都是隨手拍,剪輯也粗糙,所以消耗的時間並不多。
但學期開始後,研究項目開始上強度。
我每天不是泡在實驗室,就是辦公室建模或者做計算分析,吃飯時間都在和研究小組的成員討論工作。
漸漸更新就慢下來,由日更博主墮落成周更博主,後來成了月更博主。
最近一次連月更都沒做到。
偶然上號,看到熟悉的頭像發來的私信:
「你怎麼不更新了?」
是程野渡。
距離上次和他在咖啡店分別,已經過去 5 個月了。
19.
朋友說林梔夏開了自媒體帳號,程野渡點上去看了看。
邊看邊在心裡批判。
最火的那個視頻,她拿著把電鑽在木條上打孔,釘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床。她放好床墊,坐上去彈了幾下,自言自語:「不會塌了吧?」
評論區好多人夸:【姐姐太厲害了吧!動手能力好強!】
程野渡心想:「這都誇得出來?等床塌了她就老實了。」
下一個視頻,林梔夏去咖啡店買可頌?ú?。她一口咬下去,酥脆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
「哇——」,她享受地眯起眼睛。
程野渡想:「至於那麼誇張嗎?美國的食物真是匱乏。」
可下班路過麵包店,他鬼使神差買了兩隻可頌。
前幾天剛發的視頻,林梔夏系裡有活動,免費發漢堡。她喜氣洋洋拿著紙托盤去排隊,嘴角都壓不住:「今天吃飯不用花錢嘿嘿」。
後面的男人笑著用中文說:「學妹慢點吃,別噎著了!」
這男的是誰?怎麼跟她這麼親近?
林梔夏還幫他拿番茄醬。他自己沒有手嗎?
程野渡不太高興,他每天都點進林梔夏主頁,看她有沒有在努力工作。
可她忽然就不更新了。
連續二十幾天,她都沒發新視頻,程野渡心裡竄起一股無名火。
她總是這樣,開始時轟轟烈烈,追他時甜言蜜語,禮物轟炸。
為了釣到他,她給他講補習班小孩的離奇故事:男孩在她辦公室和家長互毆;女孩愛上學校班主任,威脅家長敢給她轉學就殉情……
程野渡不是八卦的人,但他莫名其妙地就是很想知道這些故事的後續。她給他種下心錨,讓他漸漸陷進去。
等把他騙到手,林梔夏就對他沒那麼好了。
家務不做,送禮物不用心,他不開心也不好好哄他……
她就是這種有頭沒尾,三分鐘熱度,缺乏良好品格的女人。
他想要扳正她,不能讓其他人也受到傷害。
評論區竟然有不明事理的人為她開脫:
「姐姐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吧,畢竟發 vlog 不是她的主業。」
「對哦,我記得她是物理學博士。姐姐姐姐,下期可以聊聊你研究的課題嗎?我想聽!」
過了幾天,她從善如流地更新了。
畫面極不考據,混亂的臥室背景懟著她的大臉:
「大家好大家好,今天我講講我的項目吧。我做的方向是可控核聚變,就是模仿太陽等恆星能量來源的清潔能源技術。」
「你們都聽說過氫彈吧?氫彈就是一次性的非可控聚變。但人類需要的是持續穩定地釋放能量,用來發電、供暖等等,我的研究目標就是讓聚變過程變得可控……」
講起她熟悉的領域,林梔夏眉飛色舞,整個人都煥發光彩。
程野渡從沒見過這樣的她。
她說自己讀大學時就關注這個領域了。她看好可控核聚變的前景,因為聚變沒有鏈式反應,一旦出事故反應就會自然熄滅,不會造成車諾比或福島級別的災難。
……
他們談戀愛一年多,林梔夏從沒和他說過這些。
程野渡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他惱怒於她的不坦誠,可這份不坦誠增加了她的神秘感。
從補課攢錢到出國讀博,她每一步都走得出人意料。
如果他不是受害者,他都要開始欣賞這個女人了。
她像一隻洋蔥,只給他看最外面的殼,他想把她一層層剝開,看看裡面到底藏著什麼。
程野渡驚覺,自己多少有些受虐傾向。
分手以來,他想起她的次數也太多了。
20.
隔了一個多月,林梔夏又水了一期更新。
她從陽台摘下幾片薄荷葉,加檸檬片搗碎,做了一杯簡易冷飲。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林梔夏也經常做這個喝。
程野渡沒覺得多好喝。
可今天,他鬼使神差地去超市買了薄荷和檸檬。
紀棠梨下班回家,他手邊的薄荷檸檬水只剩一個底。
她怔怔地盯著那杯水。
「你喝嗎?我給你做一杯?」程野渡問。
可紀棠梨突然破防,揮手把杯子掃落在地。
「你他媽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很爽是吧?她都跑美國去了你還在這犯賤!」
她說話太難聽了吧,程野渡壓著脾氣反駁:
「和林梔夏沒關係,我就是想喝點有味道的水。」
紀棠梨哭出聲:
「你敢說之前買可頌也跟她沒關係?你偷偷上麻省理工網站也和她沒關係?我看過你手機,你還給她發消息!怎麼,得到我了又想睡前女友了?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程野渡被她嚷得一陣頭痛。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紀棠梨和他記憶里的樣子不一樣了。
現在的她說話粗鄙,沒什麼興趣愛好,沒有事業心,每天只知道疑神疑鬼纏著他。
不像林梔夏,她談及自己的專業,仿佛全身都發著光。???
即使介意她利用自己,他不得不承認林梔夏在做很有意義的工作,她活得很精彩。
他在心裡埋怨紀棠梨,既然變得這樣庸俗又刻薄,為什麼還回來找他呢?
讓他記憶里最純粹美好的初戀蒙了塵。
他甚至開始質疑自己年少時的眼光。
21.
程野渡那條後台留言我沒回,他也沒再發。
我想,他只是百無聊賴想起我了吧。
就像我也會偶爾想起,自己被他牽動情緒的那段時間。
讀博以後,我也認識了一些男人,交往的時間有長有短,但很少有誰再牽動我情緒了。
我或對方的工作忙起來,我們就自然而然地結束關係,誰都不會受傷。
這所大學裡,所有人都一心撲在工作上,戀愛排在生活太靠後的位置。
就這樣過了大半年,有一天,同事來實驗室叫我:
「Zhixia,有個很帥很帥的中國男人找你!」
我放下手頭的工作出去。
程野渡站在門口,帥得一絲不苟,看起來有一點點侷促:
「嗨,我公司出差,正好路過你這裡。」
他穿著板正的襯衫,休閒長褲,眉眼皆是好風光。
往來路人側目,熟識的同事在他身後,誇張地張著嘴巴,對我做出一副「哎呦他和你什麼關係」的表情。
我原以為中西方對男人的審美有差異,沒想到程野渡掃平了這差異。
天賦型選手真是讓人嫉妒。
我看了眼表,對他說:
「我還有 35 分鐘結束工作,你在附近轉轉,中午我請你吃飯?」
他點頭,莫名乖巧。
我找了家印度菜。
他修長的手指掰著饢,看著我: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這個。以前我們住的附近就有一家,那家的咖喱雞很好吃。」
我卻沒有敘舊的心思。
來餐館路上,我的視線偶爾落在他身上。
他的腿筆直修長,臀翹而緊實,淺色襯衫隱約勾勒著胸肌的輪廓。
我有點想上手。
他都找上門來了。
我扒了幾口飯,委婉地說:
「你下午有空去做個檢查嗎?我幫你約個醫生,當天出結果。」
他不解,我解釋後,他皺眉:「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我真誠道:「對不起哦,我誤會了。我向你道歉。」
可我下午收工,程野渡等在樓口,臉很臭地甩給我一張檢查單:「拿著。」
愛滋、B肝、梅毒、HPV 一大串都是陰性。
我放下心來,壓著嘴角問他:
「我們點外賣看 Netflix 好嗎?」
22.
他跟著我回家,看起來有點屈辱。
我戳戳他的胸肌,又摸摸腹肌,體驗類似吸貓,性感的男人真的能帶給人很多力量。
他來捉我的手,我抗議:
「別動!你來都來了,讓我摸一會!」
他順從了不到五分鐘,之後事情就不再受控。
失控的體驗類似失重。
他情緒滿到溢出, 宣洩不滿。
動情的他好像很愛我:
他問我這半年多有沒有想他。
問我為什麼不回他消息。
問我上岸就分手是不是很得意。
問我 vlog 里閃現的那些男人,和我是什麼關係。
開始我如實作答,後來就承受不住。
說謊太明顯他又不高興。
然後我就累暈過去了。
一覺醒來我餓了:「程野渡你吃什麼外賣啊?」
我一手劃拉著手機,另一手在他上身畫圈圈。
他不忿:「我看你把我當外賣。」
話也不必說這麼糙……
他堅持出去吃,選了家極貴的餐廳。
是那種氛圍感餐廳,牛排很小份,味道極普通, 但適合情侶約會。
吃過晚飯, 他買了單,拿起桌上插瓶的玫瑰往外走。
侍者追上去,他很拽地朝後揚手:
「後面那位女士結帳。」
我莫名其妙損失 25 刀。
不知他在彆扭什麼。
一路上他聞著花, 我們走在午夜的街道,他篤定地說:
「你沒以前那麼喜歡我了。」
「你從在一起的時候就沒那麼喜歡我了。開始我和別的女孩走得近,你會傷心,後來你巴不得把我推出去。」
我也會傷心的,但這點傷心不足以和我的前程爭。
我還是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我和他都是控制欲很強的人, 渴望對方臣服,也渴望掌控自己的人生。
作為床搭子我們正合適。
其他人沒那麼強勢, 沒那麼刺激,沒那麼會演。
但其他方面我們沒那麼合適。
23.
我和程野渡維持著這種關係。
他隔三差五跑來美國。
他在家裡的公司做個閒職, 工作不忙。方曉鄰跑來美國玩的時候,他都在。
方曉鄰不可思議道:「姐,不是吧?你竟然吃回頭草!」
喜歡帥哥是我的劣根性,我控制不了。
相處幾天後,方曉鄰跟我說:
「算了,他對你好就行。」
「反正你也不像之前那樣,那麼容易為他傷心了。」
晚上,程野渡把我壓在房間:
「小孩都看出來了。」
「你只想著你的研究,我是你的燃料,是科學的耗材。」
我扭頭親他:「不是的。」
他磨著我要在我 vlog 里出個鏡。
「你同事都出鏡了, 你那個什麼師哥都出鏡了……」
我被親到意識模糊, 迷迷糊糊答應。
醒來後,看到他在朋友圈發了我在實驗室門口大嚼漢堡的照片。
上周的免費漢堡日,我帶他去了。
他嘴上說著難吃, 也沒少吃。
主頁評論區一陣血雨腥風,有人說食色性也, 有人挖出紀棠梨那段視頻, 說小三就是該死。
別人說就說吧, 他千里迢迢來看我,我願意寵著他。
24.
三十歲那年, 我們團隊的可控核聚變項目迎來突破。
這項成果被商業化, 度電成本降到化石能源的幾分之一。
團隊里的人都實現了財富自由。
我回看 20 歲生日許下的願望:
1.參加可控核聚變相關的研究項目?
2.去 MIT 讀博?
3.給爸媽在老家買個大房子?
4.學會衝浪。
5.環球旅行?
6.談個超級無敵大帥哥?
7.想到再說(劃掉)7.攢夠 150 萬(劃掉)7.攢夠 200 萬?
除了衝浪都實現了。
衝浪太難,我已經放棄了。
過了幾年,我回到國內的大學任教。
同時成立了慈善基金,資助貧困地區的女孩讀高中和大學。我想幫助更多女孩實現自己的潛能, 過上有選擇的生活。
我談了好幾段戀愛,和程野渡也分分合合。
網友都發現我是顏控,大多數女網友表示理解。
我媽看我遲遲不結婚,勸我:
「男人長相沒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人好。」
不,媽媽,很重要的。
我們女人就是要吃點好的才有力氣努力工作。
我始終都這樣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