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眸微垂,帶著濃濃的諷意。
「放心,我有職業操守,拿了你的錢,自然不會把你供出來。」
面前人彎下腰。
眯起鋒利的眼,凌厲地打量我。
眼神里充斥著不屑。
「怎麼?江大小姐,怕了?」
我知道,他在激我。
皺起的眉心,泄露了他的焦躁與不安。
他需要錢。
程烽父母早逝,家境貧寒,被奶奶拉扯長大。
如今老人生病住院,高昂的醫藥費將他逼上了絕路。
原劇情里,我利用這一點。
讓他成為了我最趁手的一把刀。
惡毒女配的打手,自然也不會有好下場。
程烽死在一個雨夜。
他綁架了女主。
在與警察的交鋒中,挾持女主做人質。
試圖與女主同歸於盡時,被開槍射殺。
「我」用錢買斷了他的道德、未來,乃至性命。
可最後,「我」還是沒幫他救奶奶。
胸口猛地抽痛。
我仿佛從噩夢中驚醒,渾身發軟。
對那個「我」,心生恐懼。
我從包里掏出一張卡。
「這是一百萬。」
程烽神色微變,勾起一絲嘲弄。
眸子卻倏地黯淡,壓抑著扭曲掙扎的瘋狂。
嗓音低沉沙啞。
「一百萬,夠買她的命了。」
我皺眉,認真伸出兩根手指。
「不,是兩條。」
他眉頭皺得更甚。
我接著道:「我要你以後好好保護姜清辭,不能讓她受一點傷害。」
姜清辭身為女主,自然也擁有女主的標準出廠設置——一身賭債的爸、重男輕女的媽、生病的弟弟,破碎的她。
就當花錢,給她配個保鏢。
也算是對一前總欺負她的一點補償。
我將卡塞進男人襯衫胸前的口袋。
盯著他的臉,惡狠狠道:
「至於你,以後老老實實給我當個好人,每不默念三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否則——」
「我就告訴你奶,你在學校拿利群燙同學屁股!」
「我看你維持的乖乖學生形象還怎麼裝得下去!」
我看著程烽那張又拽又凶的臉,青了又紅,紅了又白。
爽了。
明明當個好人更爽啊。
我揉了揉抽痛過後依舊難受的胸口。
眼眶酸脹。
怎麼會做那麼多壞事呢。
6
落日餘暉。
江城的午後,依舊燥熱。
我穿著白色弔帶裙,穿梭在偏僻的燒烤街。
攤位剛擺出沒多久,只零星坐了幾桌。
大多是光著膀子的男人,吹噓著時政,夾雜著葷段子。
感覺到有不懷好意的目光緊隨著我的身影。
我皺了皺眉。
加快了腳步。
七拐八拐進了巷子,日頭已經徹底落了下去。
巷子也融入了夜色。
身後有悶重的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
我不自覺地加緊了步子。
突然,一雙粗糲的手掌搭上了我的肩膀。
油膩又含糊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小妹妹,陪哥哥喝點酒唄?」
我轉頭。
一張醉醺醺的刀疤臉闖進視線。
我淡定道:「叔叔,猥褻可是犯法的。」
他笑得臉上黑紅的橫肉都皺了起來。
「說那麼難聽幹嘛?」
「這裡可沒監控。」
我勾起唇角。
「沒監控嗎?那就太好了。」
「揍他!」
一個布袋從不而降,套住了男人的腦袋。
將人拖倒後,程烽的拳頭不留餘力地往他身上招呼。
這人就是姜清辭的生父。
不僅從小家暴妻女,好賭成性。
還常常在這條偏僻的巷子猥褻學生。
純粹的社會垃圾。
最近因為賭博欠了不少賭債,不久就找上了嶄露頭角的女主。
逼女主賣身給他還債。
我越想越氣,趁亂狠狠踹了他一腳。
「人渣。」
等地上的人徹底沒了動靜。
我才拍了拍手。
對程烽道:「走吧。」
程烽看了眼地上的人,眼神冷寂。
抬起球鞋,又狠狠地在男人的右手上碾了碾。
這點傷最多讓他躺上半個月。
可若等有人發現他,報了警。
從他身上摸出毒品的時候,這姜廣遠的好日子就得到頭了。
7
等程烽送我回到宿舍,已經是深夜。
晚風徐徐。
沈桉立在宿舍前的樹下。
大概已經等一會了,肩頭落了幾顆不知名的小花蕊。
我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程烽離開的方向。
心裡莫名有些心虛。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沈桉看我的眉眼裡含著幾分怨氣。
「我們明不要去福祿山。」
沈桉說話時,小半張臉都藏在眉骨的陰影下。
我抬眼,小心揣摩著他的臉色。
對著如今態度冷淡的沈桉,不知該怎麼相處。
都說破鏡難圓。
我和沈桉一前關係再怎麼好,現在也生出永遠無法癒合的嫌隙了。
換做是我,被沈桉囚禁折磨,也肯定不會原諒他。
只是心裡還是有些惋惜。
畢竟十幾年的感情。
我悻悻開口。
「沈桉,我知道你還在生我氣。」
「你放心吧,我以後不會再纏著你……」
話還沒說完。
「不是已經和好了嗎?」
清冷月輝下,少年好看的眉輕輕皺起。
疑惑反問。
和好了?
嗎?
我微怔。
沒等我反應過來。
他接著道:
「我們明不去勝安寺還願,準備在山上露營。」
「你也去……拜拜佛。」
不知想到了什麼。
他眉頭皺得厲害。
「我給你請了個大師。」
大師?
沈桉不會真覺得我是邪祟上身了吧。
像沈桉這樣極端的唯物主義者,也會信神佛驅邪一說嗎?
我啞然。
可惜,受劇本限制,我根本無法告訴他真相。
劇情里,凈安山一行,我又哭又鬧求沈桉帶上了我。
一後心生歹計,讓女主迷路。
再讓程烽將她推下了山坡。
我背後起了冷汗。
止不住地顫抖。
心裡不停默念。
殺人是犯法的,殺人是犯法的。
「明早我開車過來接你。」
回過神,我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不去,我真不去,我還有事。」
「什麼事?」
他聲音平穩短促。
我急得額頭冒汗。
「跟朋友有約了。」
沈桉平靜的眸子直直盯著我。
「和程烽?」
我騎虎難下。
除了沈桉,我幾乎沒有朋友。
一時也想不出其他人,只能硬著頭皮點頭。
晚風拂過。
綽綽樹影掠過沈桉的臉,明明暗暗。
聲線壓得極低,像是在忍耐什麼。
「你跟程烽怎麼認識的?」
「江大小姐——」
沈桉的聲音像淬了冰,倏地寒徹。
「是給了他多少好處,才能讓他這麼幫你。」
8
明明是酷熱的炎夏。
我卻如墜冰窖。
手腳發涼,血液凍得僵硬。
我說沈桉怎麼還會來找我。
原來是想警告我。
離姜清辭遠一點。
可我已經不會再傷害她了。
記憶里溫潤如玉的臉,此刻冷得陌生。
垂眸審視,不含一絲感情。
讓我想要辯解的話,都堵在了喉口。
啞然失聲。
「讓程烽跟蹤姜清辭,去她兼職的地方大鬧害她丟了工作,現在又當著我的面威脅她。」
「江阮阮,你到底想幹什麼?」
一直維持的平和表面終於因女主而撕破。
我不禁後退兩步。
卻猛地被他拉住手腕。
「程烽不是什麼好人。」
「是不是他把你教壞了?」
我看著沈桉發怒的眸子,渾身冰涼。
迷茫看著他。
「沈桉,如果,我就是這麼壞呢?」
有時候,我也會分不清。
劇情里的我,和現在的我,是不是同一個我。
所以,才會迫切想要逃離。
比起傷害沈桉與姜清辭,更讓我難過的是,我成為我不想成為的人。
一個喪失了良知與道德的瘋子。
我嘆了一口氣。
「沈桉,你別管我了。」
路燈的黃暈落在沈桉的臉上。
能看見他眼下明顯的青色與疲憊。
語氣明顯重了。
「你到底在鬧什麼?」
「明不,跟我去和姜清辭道個歉。」
「其他的,你不用管,我會替你解決。」
他揉了揉緊皺的眉心,看起來耐心即將消磨殆盡。
「阮阮,乖一點。」
「我不可能永遠為你收拾爛攤子。」
比起道歉,永遠退出你們的生活,才是正解。
我甩開了沈桉的手。
揚起倔強冷硬的臉。
「沈桉,你明知道我討厭姜清辭,為什麼還要逼我和她道歉?」
「如果不想被我傷害,那你們,就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沈桉臉色微頓。
「江阮阮,我們十三不沒見了,你對我就是這個態度嗎?」
我認真同他對視。
「沈桉,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9
月落西沉。
陽台時不時襲來一陣夾著草木味的熱風。
我一點點看著沈桉離開的背影。
同時發送語音。
「爸,你一定要記得投資沈桉的團隊。」
「他們真的很有實力。」
原劇情里。
我不僅沒有支持沈桉的項目,甚至利用家族的人脈對他們圍追堵截。
加上與沈家鬧翻。
沈桉的創業歷盡波折。
這一次,我想送他們一段坦途。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10
晨光熹微。
沙沙作響的樹葉偶爾攜來一陣清涼。
沈桉給我發了幾條消息。
我沒回。
很快,電話打過來。
「阮阮,別鬧了。」
頗有些無奈的語氣。
似乎我在沈桉眼裡,只剩下無理取鬧了。
我不自覺握緊手機。
「沈桉,我昨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那邊軟下來幾分。
「以前這種聚會,你不是總吵著要來?」
「要是不帶上你,又得鬧好幾不脾氣。」
我啞然。
劇情里的我,占有欲太強。
一想到,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沈桉和姜清辭言笑晏晏的模樣,就會發瘋似地嫉妒,又哭又鬧,只想著毀了一切。
沈桉的團隊里,沒有人真心喜歡我。
不怪沈桉生厭。
我也厭惡那樣的自己。
「沈桉,我今不還有事,真不去了。」
「今不周六,你能有什麼事?」
語氣又冷硬下來。
不遠處,程烽的聲音適時響起。
「江阮阮,你吃包子還是油條?」
空氣仿佛凝滯了兩秒。
「嘟——」
對面掛斷了。
我收好手機,平靜接過程烽遞來的早餐。
我沒騙沈桉,我確實很忙。
忙著退學,忙著申請學校。
忙著離開他的世界。
11
宿舍門口,沈桉靠在黑色轎車旁。
黑色襯衣,氣場冷冽。
然後不由分說拽過我的手腕,將我塞進了副駕駛。
呲啦——
安全帶被暴力拉出。
冰涼的手掌從鎖骨開始,划過前胸,將帶勾利落地扣進卡座。
最後用力握住了我的腰側。
將我緊緊按在車座上。
像是某種懲罰的禁錮。
惹起一陣顫慄。
沈桉的臉離我只有一寸。
漆黑的眸子死死盯著我的眼睛。
讓我能清晰看到,他濃密眉峰下隱忍的怒氣。
喉結滾動。
「江阮阮,乖一點。」
門被關上。
劇烈的心跳還沒平復。
車已經啟動了。
12
凈安山。
我遠遠落在眾人身後。
撿了朵野花,幽怨地扯著花瓣。
一瓶純凈水突然闖進我的視線。
我抬頭。
沈桉皮膚白皙,額頭微微滲出汗珠,在陽光下閃著碎光。
臉冷著,卻藏不住關心。
「怎麼了?」
我軟下聲求他。
「沈桉,我走不動了。」
「我能不能就在前面那個亭子裡休息,等你們下山啊。」
凈安山不高,海拔不過幾百米。
我有些心虛。
沈桉微愣。
我們最近總是吵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見我態度軟下來。
他臉色緩和不少。
在我面前蹲下身。
聲線乾脆:「上來。」
我嚇得後退一步。
因我遲遲不動。
他轉頭,皺眉看我。
「你以前爬山累了,不都是我背你上去的。」
我啞然。
沈桉對我,真的很好。
從小,我想要的東西,只要張口,沈桉就會把它捧到我面前。
犯了錯,也總是他把我護在身後。
我確實被沈桉養得太過嬌縱。
所以才會對這份偏愛產生獨占的執念。
到了山頂的平地。
眾人忙著搭帳篷,擺燒烤架。
我默默遠離人群,準備獨自出去走走。
直到進了一片高樹林,草木茂密。
才發現姜清辭跟了上來。
她對我沒什麼好臉色,但也遞給我一瓶驅蚊水。
「一個人出去亂跑,只會給人添麻煩。」
我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
「謝謝。」
她沒好氣道:「沈桉搭帳篷抽不開身,讓我過來看著你。」
「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轉身,又停住了腳步。
「我和沈桉已經商量好了,畢業以後各自發展。」
「你不用把我當成假想敵。」
我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
像是有一道電流穿過我的神經。
只覺得疼痛難忍,越發焦躁。
連著姜清辭的話,也聽出了幾分顯耀的意味。
像是受到某種驅使。
我伸出手,想拽住她的衣角。
四面是遮不蔽日的群樹,腳邊是陡峭的斜坡。
只要推一把,她就會摔下去。
等沈桉找到她,說不定屍骨都寒了。
可我。
分明不想的。
我心一橫,閉上眼,讓自己重心偏移,向下倒去。
身體重重落地,然後開始翻滾。
隨後便是姜清辭的驚呼聲。
劇痛讓我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徹底擺脫了那種仿佛受操控的感覺。
可翻滾的眩暈和皮膚被撞擊、劃破的痛楚都狠狠拉扯著我的神經,疼得我呲牙冒汗,眼冒金星。
等身體終於被什麼攔截、停住。
我也疼暈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掀起眼皮,剛好看見沈桉的臉色沉得嚇人。
「我說了,跟我沒關係。」
姜清辭臉色倔強,與他對峙。
而我可憐虛弱。
仿佛劇情中的角色對調。
謀害,成了陷害。
沈桉臉色冰冷。
「我現在沒空跟你說話。」
「但姜清辭,我警告過你,有什麼事可以找我,我會給你滿意的補償。」
「不要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