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自己最信任的初戀男友,出賣給了一群人渣。
可在那之前,我們關係是那麼親密。
我原生家庭不好,爸媽偏心弟弟,是周明一次又一次幫我脫離苦海,寧願自己住工地,吃饅頭,也要供我讀書。
他出身也不好,高二就輟學出去打工了,所以他懂我的痛苦。
可是被掐死、被分屍、被埋進土裡的痛苦。
周明他怎麼會知道這些呢?
大師說的沒錯,我早就死在十八歲那個盛夏的夜晚了,我?ū?被凌辱、施暴,然後分屍,埋在了無人知曉的角落裡。
花園的主人是當地出了名的富二代,周明學生時期的好朋友。
不然我也不會跟他一起去。
三天之後,我才從土裡爬出來,回到家裡。
回過神來,周明已經熟睡,還打起了輕鼾聲。
我注視著他那因為年歲漸長,被煙酒和大魚大肉撐得圓潤,變得鬆鬆垮垮的臉。
雙手摟在他的背後,指甲輕輕陷入他的皮膚里,一用力,就劃出了五道翻出皮肉的指痕。
睡夢中感覺到痛楚,周明微微皺眉,嘟囔著。
「不要,你到底是誰,我跟你無冤無仇……」
我撫摸著他的臉龐,在他的耳邊輕聲吐氣。
其實,我最想問他的是……
「我跟你無冤無仇……」
「當年,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6
自從那天起,周明的心態放平了許多。
不再糾結於命啊運啊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是專心陪我籌備訂婚宴。
我選了市裡最好的一家婚慶公司,在他們那挑選了好幾套婚紗,西式的中式的,古典的現代的。
當我穿著秀禾從試衣間裡出來的時候,周明剛拿起電話對我示意,走向門外。
我知道是那個道長打來的電話。
道長說自己算過卦了,七天後,大凶,易有血光之災。
那天剛好是我們訂婚的日子。
還說我是借皮還魂的屍鬼,是被人死前的怨氣吸引而來。
之所以能有血有肉,全是因為我的皮囊是借來的。
經過那個晚上,周明對我很是愧疚,加上道長說的話實在是太離譜,現在已經不太信任他了。
周明不耐煩的時候,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怎麼可能會有人死了,還能像正常人一樣在世界上活這麼多年呢?」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妝容精緻,眉眼美艷。
化妝師正在精細地用刷子整理最後的細節。
她不停誇讚道:「小姐,你的皮膚可真好,但是骨相更好,普通人很少有你這麼立體的五官。」
旁邊的經理笑著搭腔。
「色相之美不可迷,美人在骨不在皮。」
話音剛落,?ū?周明皺著眉頭走進來。
話筒里傳出道長氣急敗壞的聲音:「屍鬼穿完皮囊,身上會留下痕跡,你要是不信,就去找找她身上有沒有縫隙!」
周明嘟囔了一句神經病,就掛斷了電話。
化妝師走到我的身後,為我重新換髮型,原本搭配婚紗的披髮不太適合我身上的秀禾。
梳子從我的頭頂自上而下地梳過時,明顯感受到凹凸不平。
「哎呦,你後腦勺上好大的一道疤,疼不疼呀?」
我從鏡子裡含笑望向身後的周明:「沒事,好幾年前摔的了。」
眼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許凝滯。
我笑意更甚。
周明走到我旁邊,狀似不經意地問:「什麼時候摔的?我怎麼不記得了?」
他怎麼會知道。
那天晚上,我被人扯著頭髮,狠狠摔在地上,後腦勺磕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鮮血流了滿地都是。
只是那都是後半夜發生的事了。
那群人渣發泄完情慾就開始不停施暴,一夜之間,我徒增了好多傷痕。
不過比起後來變成七零八落的屍體碎塊,這些傷痛,實在不算什麼。
我偏過頭去與他對視,似笑非笑地說道:「這是我十四歲的時候,被我弟弟從樓梯上推下去摔的,後腦勺朝地,縫了三十幾針。」
我和周明高一才認識。
他眼神瞬間有些慌亂和慶幸:「怪不得你沒跟我說過。」
也許周明也覺得自己剛剛的動搖很可笑。
他想說些什麼來掩飾尷尬,卻突然看到鏡子裡女人的臉變成了一副潰爛的血肉模糊的模樣,還獰笑地看著他。
嚇得周明大喊大叫,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麼了老公?」我趕緊俯下身去扶他。
他定定地注視著我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沒事,這幾天沒睡好,看錯了……」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周明朝我擺了擺手,接起電話:「是你啊,好久沒聯繫了,我結婚的時候你可一定要來。」
手機螢幕上的名字一閃而過。
這是那天晚上的人,之一。
7
我抿著唇收回目光,笑意漸漸冰冷。
化妝師好奇地問:
「你和你先生是怎麼認識的呀?我聽說你們在一起很多年了。」
「一般來說,戀愛七年就是個坎兒,就算沒有分手,愛情也會回歸平淡。好多新人來我們這兒,不是女生和朋友來的,就是男方很沒耐心。」
我只是笑著說:「他一直都對我很好,我們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好到我這輩子都要纏著他,不死不休。
訂婚的日子轉眼就到了眼前。
儘管我和家裡人的關係不好,但到底血脈相連。周明勸我回去跟親人見一面,總不能婚禮上沒有一個娘家人來,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總要回去看一眼的。
為了給我撐腰,回去前,周明特地花幾十萬買了輛新車,我這才同意跟他一起回去。
沒想到半路突然一個急剎。
抬頭一看,是個穿著黃袍的道士。
周明定睛一看,額頭暴起的青筋直跳,怒氣沖沖地開門下車。
「又是你個死騙子,整天胡言亂語,其實就想訛我的錢,你再不走,信不信老子報警!」
道士緊盯著他的臉:「一個月前我還能幫你想辦法,平息屍鬼的怨氣,可你現在眉宇間黑氣越來越重,煞氣入體,已經無藥可救了。」
他說完搖了搖頭,不顧周明的謾罵,就朝我所在的車走來。
停在車窗邊,隔著昏暗的遮光玻璃。
道士目光如炬,與我四目相對半晌,他長嘆口氣。
「你心性太兇,煞氣太重,再這樣下去,兩敗俱傷,誰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我垂下眼,沒有說話。
他搖了搖頭,說了句「他人因果,不該介入」就轉身離開了。
車開了幾個小時到我家門口,已經是晚上了。
這些年我家經歷了巨變。
我爸在單位突發腦溢血,還沒來得及搶救就死了,我媽以工傷為由找他老闆訛了一筆錢後也辭職回家,全身心撲在我弟身上。
她盼著我弟能成才,成人中龍鳳,帶著她從筒子樓里飛出去。
可我弟弟卻偷偷用她的手機給女主播打賞,一年多的時間,將我爸的撫恤金花得分文不剩。
周明回到我家的時候,還帶著她獅子大張口要的八十八萬彩禮。
我看著他手裡裝現金的箱子,提醒他:「這錢要是給了我媽,可就拿不回來了。」
誰知還沒進門,帶著惡臭味的水撲面而來。
我媽手裡端著盆,居高臨下地站在台階上:「我上午煮的柚子葉,給你們去去晦氣!」
我擦掉臉上的水,望著她,才抬起腳,跟著周明走上樓。
一路上,我媽止不住地念叨。
「早上我出門去買菜,有個臭算命的非拉著我不放,說我被惡鬼盯上了,家裡要倒大霉,要死人!」
「平時都沒事,你們一回來就出事了,還不如像那個死人一樣永遠別回來……」她話鋒一轉,「不過嘛,要我說小周你就應該再拿十六萬六來給我們家壓壓驚,一六六,一順順,這就大家都不用擔心了。」
周明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看了我一眼。
「最近生意不好做,八十八萬已經是我現在能拿出來的全部了,不過等以後我賺到錢了,我一定會補償孟傾的。」
「還說自己是做生意的,連十幾萬都拿不出來,我呸!」
我媽斜睨著他:「等我兒子畢業了,賺得肯定不比你少,還用得著等你?」
周明只是一味地陪笑。
他以為他在隱忍,其實只不過是在助長惡人的貪慾。
吃晚飯的時候,她也一直不停提起一六六,要順順。
可惜人越在乎什麼,就越得不到什麼。
第二天早上,我家真的出事了。
我弟弟死了。
8
我家住在工廠附近的筒子樓里,是我爸單位早年分發的家屬房。
我爸死的時候,單位本來是要收回的。
我媽撒潑打滾???3賴著不走,才將鑰匙保留到了今天,昔日的鄰居早就已經陸陸續續搬進樓房裡了,只有她還堅守在這兒。
筒子樓的樓梯又深又長,燈光昏暗。
我記得小時候我很怕走這段路,總覺得有人在上面看著我。
我弟弟就是死在樓梯上,摔死的,後腦勺著地。
他被我媽慣壞了,一米七的個子,體重就有兩百斤,死之前還在掙扎,卻連翻身都做不到,像只被仰頭的烏龜。
我媽難得沒有六點多醒來,等她發現的時候,我弟的屍體都涼了。
「都怪你,你個晦氣的東西,還剋死了我兒子!」
她坐在院子裡哭天喊地,不讓殯儀館的人把我弟抬走,還對著我破口大罵。
「你爸死的時候,你都不願意回來看一眼,現在你弟也死了,你連眼淚都不為他掉,怎麼會有你這麼狠心的人!」
「都是你們害死了我兒子!」
我低頭捂住臉,肩膀微微聳動。
周明害怕我被屍體嚇到,將我擋在身後,可其實手掌下,我的確沒留一滴眼淚。
我甚至有點想笑。
昨天我和周明是睡在家裡的,他睡客廳的沙發上,我睡在書房。
我聽著屋外的蟬鳴,一切都是那麼清晰。
連我弟弟躡手躡腳、偷偷溜進我房間的聲音都一清二楚。
黑暗之中,一股帶著腥臭的熱氣撲面而來。
我的身體瞬間繃緊了。
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我能明顯感覺到身邊的人在不斷聳動,我穿的是長衣長袖,他還是興奮到了極點。
幾分鐘後,我弟弟長出了一口氣。
他晃晃悠悠地走出門,全然沒察覺到我跟在身後。
從四樓樓梯滾下去的時候,他幾乎瞬間就被自己的脂肪堵住了嗓子眼,連叫都叫不出來。
如山崩般的聲音在院子裡轟然響起。
可周明和我媽卻沒有任何反應。
從小到大我媽都有一個習慣,喜歡在睡前泡陳皮茶助眠,我不懂中藥,所以我在壺子裡放了周明最近常用的安眠藥。
我想——讓他們睡得舒服點。
所以我走下台階,蹲在我弟弟面前,用手裡沁濕的毛巾死死捂住他的口鼻。
直到他徹底沒了動靜。
身下的血蔓延到我的腳邊。
我才彎腰撿起他的手機,把他從我進門時偷拍我的照片全部刪掉。
我看著他滿臉驚恐的表情,摸著自己的後腦勺,俯身輕聲問:「痛嗎?你知道有多痛了嗎?」
我媽歇斯底里太久,暈死了過去。
將她帶回樓上安置好,周明突然對我說:「昨晚我都看見了。」
我眉心一跳。
「什麼?」
「我看見有個女鬼跟在你弟弟身後,本來我一直以為是我的幻覺,直到她把你弟弟推下樓,我才確定這都是真的,她一直跟著我們,想要報復……想要害死我!」
他越說越激動,緊緊抓住我的兩臂,掐得我生疼。
「她跟著我已經很久了,孟傾,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我問:「那道長說的都是真的?那該怎麼辦?」
周明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我找了懂行的人,他說可以幫我,只需要做個法事就可以了。」
「孟傾,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9
因為我弟突發意外,訂婚宴被迫取消。
反正結婚證早就已經領過了。
周明答應我,等過了這段時間,他再給我補辦一場更隆重更盛大的。
我依偎在他的懷裡,小聲說好。
自從我弟死了,我媽就沒日沒夜地在家裡哭鬧,嚎得嗓子都啞了,眼睛也腫了,她不相信我弟是意外死亡,想要找警察驗屍。
可是在她昏迷期間,我已經跟殯儀館的人簽了合同,連夜火化。
經歷了如此大的打擊,我媽精神變得有些瘋瘋癲癲。
我和周明準備出門見朋友的間隙,她奪門而去。
臨走前,她惡狠狠地盯著我:「這都是報應!我知道我當年對不起你們,誰讓你們是女兒呢,現在報應已經來了!可這都是你爺爺奶奶逼我的,是他們逼著我生兒子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當年吃了多少苦!」
「報應已經來了,我們都會遭報應的!」
她一邊叫著,一邊瘋瘋癲癲地往外跑。
沒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
我望著她的背影,咧著嘴,露出了陰惻惻的笑容。
當年我的事鬧得人盡皆知,高中同學已經很多年沒再聯繫過了,但周明有幾個從小關係就很親近的髮小哥們。
這麼多年,還會時不時聚在一起,吃個飯。
酒足飯飽,他們聊到興頭,有些微醺,紛紛拿起杯子到我面前敬酒。
「嫂子,周明這些年也不容易,辛苦你幫襯他了。」
我抬眼望向眼前的人,濃眉大眼,額頭帶著很深的川字紋。
他就是那個給周明介紹道士的黃榮興。
和周明從小就是尿一褲襠的好哥們,上了高中以後又和我一個班,如果不是他,我還不認識周明呢。
說起來,他也算我和周明搭橋牽線的媒人。
「我不會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