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梁屹洲常噴的那款極具侵略性的曠野渣男香水味道,江斯嶼身上是一種清冷的甜香氣。
「啊?」我一怔。
12
「我的意思是不能對不起你請我吃的那個冰淇淋,我得配合你。」江斯嶼解釋。
他真好嗚嗚嗚。
我又狠狠感嘆了一遍江斯嶼的人美心善。
「謝謝你,江同學。不過我不想影響到你,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胡說八道了。」
我就差手指併攏,舉天發誓了。
江斯嶼沒說話,沉默片刻,他突然停住。
低頭注視著我,聲音很輕,帶著點委屈。
「我發的表情包很醜很噁心嗎?」
啊?什麼?
我又是一愣。
滿頭霧水的我趕緊從兜里拿出手機,打開微信。
我和江斯嶼的對話框里,只有寥寥幾條消息,還是剛加上那天發的——
他:「我是法學院的江斯嶼。」
我:「我是信工學院的喬彌。」
附加霸總邪魅一笑的「你好」表情包。
過了快半小時,對面慢吞吞回了一個卡通小狗揮手的「你好」表情包。
我:「別再發一些丑了吧唧的噁心東西給我!」
救命!這是個誤會啊!
那時候我正被薛純氣得腦仁疼。
梁屹洲幾個朋友又拍梁屹洲坐在卡座里,背影落寞的喝酒照片發給我。
裝什麼深情。
我一個反胃,暴躁地打下這行字。
然後一股腦複製黏貼,發給最新消息里的幾個人。
我眼瞎了。
也發給了江斯嶼。
13
「不是不是!我發錯了!小狗那麼可愛,一點都不醜!」
「要說噁心,也是我發的那個表情包噁心嗚嗚嗚,江學神,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我面色緋紅,拚命解釋。
他嗯了一聲,神色舒展:「叫我的名字就好。」
頓了頓,又說:「你頭像里的那隻垂耳兔很酷。」
媽耶,他竟然還注意到了我的頭像。
我受寵若驚,眨了眨眼,興奮地回應:「這是我畫的我們樂隊的 logo。」
「樂隊?」
「對,我組建了一支樂隊,叫冷兔子。我擔任主唱,成員都是各個系裡的同學。」
「你很厲害。」
被誇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隨口說:「要是學校有個音樂節就好了,大家都能放鬆放鬆,我們也有表演的機會。」
江斯嶼點了點頭,嗓音溫和:「這個想法很好,我會去跟校長提建議的。」
他真的,我哭死。
我遲疑了下:「校長不會罵你吧?」
「不會的,校長很和藹。」江斯嶼彎唇輕輕笑了,眼睛清潤明亮。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笑在了我的心巴上。
神仙人設的江斯嶼竟然有小虎牙哎。
14
學校貼吧爆料江斯嶼戀愛的那條帖子爆了。
樓主透露,他們撞見江神的女朋友被渣男糾纏,渣男還出言不遜,要跟江神比個高低。
江神的女朋友霸氣護夫,把對方損了個狗血淋頭。
許多人聞風而動,前來吃瓜。
【純愛猛女】:江神脫單了???我怒吃兩碗麻辣燙!!!(大哭)(大哭)
【早八的走狗罷了】:急死我了,江神到底和誰在一起了?哪個院的?叫什麼名字?
【江大男模批發張姐 AAA】:再探,再報!
【劉教授頭頂不長毛】:我在現場,但我不能說,被江神下了封口令~(調皮)(調皮)
過了半小時,都蓋了一千多層樓了,樓主終於現身,發了一條——
江神不讓亂說,人家忍得很辛苦噠,最多只能透露到這兒了哦。
我在寢室里躺屍,聽著室友熱火朝天的討論聲,神色微窘。
江斯嶼真的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既不拆穿我,讓我在梁屹洲那裡難堪。
又保護我,不被別人議論。
他怎麼這麼好啊。
好到我有點想哭。
我吸吸鼻子,打開和他的對話框。
猶豫了一會兒,虔誠地打下一句「謝謝」發過去。
對面很快回復了一個小狗送花的表情包。
又可愛又呆萌。
15
我對江斯嶼有種莫名的信任,總覺得音樂節能辦起來。
學校里的一棟老樓有很多空教室,我找老師申請了一間。
趁著課餘,和成員一起排練。
這天晚上剛開始還沒半小時,薛純那個小綠茶就三番兩次敲門找茬兒。
「喬彌,我們在隔壁詩朗誦呢,你們聲音這麼大,讓我們怎麼進行?」
「那你換啊,反正是我們先來的。」我眼都不抬地說。
被她幾次打岔,也沒了排練的心情。
成員都去吃晚飯了,我沒走,一個人留下來整理樂器設備。
薛純又跑過來膈應我。
「燈壞了,樓外那條道很黑呢。一會兒梁屹洲來接我,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你在狗叫什麼?」我送她一個白眼。
沒人在,薛純也不裝了,陰沉著一張臉。
「喬彌,你知不知道我很討厭你?我喜歡梁屹洲,偏偏你橫插一腳和他談上了,現在分了,他還是忘不掉你。」
我早就知道她的那點心思了。
剛和梁屹洲在一起,約了朋友出去玩,他十次有八次會叫上薛純。
說薛純是他的好兄弟,讓我別多想。
我看他們也沒什麼曖昧舉動,就信了。
直到有一次真心話大冒險,薛純輸了。
有人問她有喜歡的人嗎,她指著梁屹洲笑,說是他。
16
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薛純又改口,說自己是開玩笑的。
當晚,她就發了一條意有所指的朋友圈動態——
「一輩子有多少真心話是以玩笑的方式說出來的。」
我氣了個半死,截圖給梁屹洲看。
過了一會兒,他回復我。
說薛純指的不是說喜歡他那件事,是我多想了。
我當時腦子抽風,又信了。
「討厭我的多了,你算老幾?酸死你得了,直腸通大腦的小東西。」我嗤笑。
薛純惱羞成怒。
「我撕了你的嘴!」
她抱臂伸腿,一腳踢倒靠在牆角的貝斯。
幾步走過來,一手抓著我的肩膀把我摁在牆上,另一隻手使勁掐著我的下巴。
長長的指甲扎進肉里,疼得我立馬泛起淚花。
沒想到她竟然敢動手。
我不甘示弱,揪住她的頭髮使勁扯。
我讓你變成禿子!
薛純吃痛,揚手就想打我。
「薛純?」
門外走廊響起一陣腳步聲,是梁屹洲。
聽到他的聲音,薛純又改了主意。
猛地鬆開我,一巴掌打到自己臉上,嗚嗚哭起來。
「喬彌,我和梁屹洲光明磊落,你們也已經分手了,你憑什麼打我?」
17
好傢夥,為了博取梁屹洲的憐愛,下手這麼狠。
我看著薛純臉上清晰可見的五指印,目瞪口呆。
梁屹洲聽到動靜,急匆匆推門進來。
「喬彌,你怎麼在這?你打她幹什麼?放手!」
我手裡還薅著薛純的頭髮,猝不及防被梁屹洲一推,踉蹌著差點摔倒。
「這是我們樂隊排練的教室,她自己過來找茬動手。」
「我正當防衛才扯她頭髮,巴掌也是她自己扇的,有本事去看監控。」
「你不就是仗著這一層的監控壞了,才打我的嗎?」薛純縮在梁屹洲身側,哭得悽慘。
「喬彌,你發什麼瘋?」
「我和薛純要是有什麼,還能輪得到你?」
梁屹洲眼角眉梢都掛著怒,沉下聲。
「再說了,我就算和她有什麼,又怎麼了?你和我在一起,不也和別人勾勾搭搭嗎?」
提到這個,他好像有了指責我的底氣。
掃視了一圈周圍的樂器設備,又低頭看了眼我的衣服,表情難看。
「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弄這個不三不四的樂隊,純屬浪費時間。」
「看看你穿的牛仔短褲,你就這麼想讓別的男的看你的腿?」
這個垃圾玩意兒。
我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輕顫。
張嘴想罵他,偏偏喉嚨哽著,說不出話來。
對上我通紅的眼睛,梁屹洲別開視線,繃著聲音。
「我不能讓你平白無故欺負人,你要是不道歉,那我就只能讓薛純打回來了。」
18
薛純無聲地勾唇,笑得挑釁得意。
我忍著淚,五指攥緊,正想一拳錘在梁屹洲這個狗東西無恥的嘴臉上。
一道熟悉的男聲從門口突兀響起:「你要打誰?」
是江斯嶼。
不同於往日的溫和,他臉上沒什麼表情。
幾步走過來把我往他身邊拉近,眉眼冷了下去。
梁屹洲眯了眯黑眸,抬起下頜。
「男朋友來撐腰了啊,不過今天誰來都沒用,她打人就必須道歉。」
「我沒有,是她先動手的,她汙衊我。」委屈一股腦湧上來,我急著跟江斯嶼解釋。
「我相信你,沒事,別怕。」他沒有任何猶豫,放軟聲音安撫我。
「這層的監控前幾天就已經修好了,到底是誰打誰,去保衛科調監控就知道。」
「行啊,那就調監控。」梁屹洲哼了一聲,就要往外走。
薛純沒動。
僵著身子站在原地,眼神閃爍。
她沒想到監控已經修好了。
「喬彌,原來你跟江神在一起了呀。」
「不用看監控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薛純勉強擠出一個笑,支支吾吾。
心虛驚慌的模樣藏都藏不住。
梁屹洲不蠢的時候挺聰明。
很快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薛純:「你騙我?是你先惹喬彌的?」
「監控我明天會調出來發給你們學院,等著受處分吧。」
江斯嶼扔下這一句話,牽起我的手就走。
路過梁屹洲,我突然想起他說的那句勾勾搭搭,拿出手機,懟在他眼前。
「看清楚,我們兩個是那天下了公交車才加上的微信。」
「我才沒你那麼無恥。」
「要說勾勾搭搭我遠不如你。」
19
月亮泛著清冷的光。
頭頂是一盞壞掉的路燈,光線很暗,飛蛾掠空而過。
緩了一會兒,我嘆了口氣,聲音悶悶的。
「我之前總是對一句雞湯深信不疑:要感謝生命里遇到的每一個人,不管好的壞的,他們都讓你成長了。」
「可是我今天才發現,大錯特錯。」
「如來能重來,我根本就不想遇到。」
梁屹洲就是個雙標狗。
和他談戀愛的時候,樂隊被我擱置到了一邊。
因為他不喜歡我把時間花費到這上面,總是說我在瞎折騰。
他自己反倒整天不務正業,到處野。
他不喜歡我穿短褲短裙,說被別的男生看到他會吃醋。
然後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打球還故意撩衣服擦汗露腹肌。
我小心翼翼地順從他。
可他卻從來沒有顧忌到我的感受。
我變得越來越不像我,患得患失,越來越不開心,直到公交車上徹底爆發。
「我感謝他奶奶個——」
越想越氣,我語氣憤憤,聲音陡然提高几度。
最後一個字還沒蹦出來,又猛地卡在嗓子眼,打了個轉,讓我咽回去了。
要命,江斯嶼還在呢。
呸呸呸,不許說髒話。
20
江斯嶼站在我身旁,耐心地聽我的傾訴。
等我說完了,他才開口。
「喬彌,不管你是誰的伴侶,首先你是你自己。」
「女性的穿衣自由,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權利,不需要徵得任何人的同意,也不受任何人的束縛。」
「你很棒。」
「你的冷兔子樂隊很酷。」
「你今天的打扮很漂亮。」
月光清清淺淺,落在他好看柔和的眉眼裡,化作一汪春水。
靜謐夜色里,江斯嶼的眼睛明亮而溫軟。
這種被肯定的感覺真好。
我沒出息地哭了,哭得那叫一個慘,用掉了整整一包紙巾。
江斯嶼靜靜陪著我,抬眸掃視了一圈。
看附近沒有垃圾桶,伸手把我用過的紙揣進兜里。
我痛痛快快哭了一場,把積壓的所有情緒發泄了個乾淨。
平復下來後,我好奇地問他怎麼會來老樓。
江斯嶼說是路過。
還真巧。
監控也修好了。
救我於水火嗚嗚嗚。
不然我肯定被薛純那個小綠茶給暗害了。
她指甲又長又尖,扎得我到現在還疼。
我摸著下巴,沒忍住嘶了一聲。
「怎麼了?」
「剛才被她掐了。」
「我看看。」
江斯嶼彎腰湊近,目光下斂,手指輕抬起我的下巴,認真地看。
放大的俊臉在我面前晃啊晃。
呼吸間,那股極近的甜冷香氣讓我手腳發軟,頭腦發暈。
「破了點皮。」他蹙眉,小心翼翼地用指腹碰了碰。
呼吸凝滯,空了幾拍。
「我會擦藥的,先回去了。」
我磕磕巴巴小聲說完,扭頭就跑。
夏夜的蟲鳴微弱繾綣,像一首奇異美妙的交響樂。
這一刻,我心跳如鼓。
21
一路跑回寢室,我臉頰燙得厲害。
快速洗漱好爬進被窩,就收到了江斯嶼的消息。
他說剛才還沒來得及告訴我,校長同意了辦音樂節的事,還想見見我。
我刪刪減減,最後咬著唇回了一個「好的」的萌萌噠兔子表情包。
那邊很快又發來了上次的卡通小狗送花。
我在床上打了個滾兒,將頭埋進枕頭裡。
第二天一下課,我哆哆嗦嗦敲開了校長辦公室的門。
精神矍鑠的小老頭正坐在沙發上喝茶。
看我進來,熱情地讓我坐,又一個勁兒誇我組樂隊這件事很厲害。
「學校的課餘活動很多,但確實都是老一套了。」
「這個音樂節我喜歡,我搜了,氣氛真好!」
沒想到校長真的像江斯嶼說的那樣和藹親切,我提著的小心臟慢慢放下來。
「說起來,我年輕的時候也想過當歌手哩。」
說著說著,校長突然話鋒一轉,語氣悵然。
「喬同學,音樂節能帶我玩不?我也想唱。」
我立馬表示贊同。
「那我開場,你們樂隊壓軸。」校長高興了,興沖沖地開始規劃。
「最近是不是流行什麼醬的小情歌啊,廣播站老是放,哎呀,甜得我糖尿病都快犯了。」
「烏梅子醬?」
「對對對,就是這個醬!我唱這個你覺得行不?」校長一拍大腿,笑得牙不見眼。
我稍微幻想了下那個炸裂的場面,然後重重點頭。
「行,肯定行。」
支持有志老青年重新追夢!
22
音樂節定在半個月後。
各個院系競爭激烈,樂隊只有一首歌的名額,不過也讓我很滿足了。
這是冷兔子的第一次演出,所有人都很重視。
我們重新選了要翻唱的歌,做了讓氣氛更嗨的混音,然後開始緊鑼密鼓地擠時間排練。
梁屹洲不知道又抽什麼風,一下課就來教室堵我求復合。
我小嘴抹了蜜似的「問候」了他兩次,他不敢來了。
又開始換不重樣的號碼給我發簡訊。
說自己知道錯了,已經和薛純劃清界限了。
讓我再給他一個機會。
我才不回收垃圾。
發一個我拉黑一個。
我和江斯嶼的日常聊天也開始頻繁起來。
很多時候都是他比較主動。
學校的大橘一口氣吃了一個半的罐頭,寢室養的多肉開花了,有隻蝴蝶停在他的肩膀上……
諸如此類的有趣小事,他都會分享給我。
我沒什麼能分享給他的。
除了手機里保存的幾百張霸總油膩表情包。
罪過,罪過。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