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兩黃金!要不動聲色的運出城去,你以為是簡單的事情啊?」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要是那慕容沛知道他千方百計給你籌集的這麼多錢。被你拿去豢養將士,用來造反,他會是怎樣的表情啊?」
「到時候不就知道了。」
我笑著看他。
說實話,自從進了武國公府,我就習慣了隱忍和蟄伏,也習慣了扮演一個溫柔貴女的形象。
我變得一天比一天拘束。
但只有和盧鑫他們在一起,只有跟這些一路陪著我走過來的人在一起,我才覺得,我是那個鮮活的自己。
11
有了他們的操控,消息很快傳到了宮裡。
皇帝本來就病重,聞此噩耗更是雪上加霜,一口氣沒咽上來,蹬腿去了。
一時間,舉國大喪。
慕容沛忙得焦頭爛額,不僅要操辦葬禮,還要時刻注意著各地諸侯,防止他們造反。
在文武百官的擁護下,他正式登基為帝。
眼看著李沉皎失蹤的時間越來越久,太后已經單方面判定她死了,竟都開始留意朝中的世家貴女,預備起選秀的事宜。
而我私下也試探過慕容沛的態度,他亦是陰沉著臉色,說:「她還是死了比較好。」
這樣的反應……
雖說我早有預想,卻也沒料到他會如此決絕。
仿佛之前那個背棄婚約,不顧一切要娶李沉皎的人,不是他一樣。
可作為這盤棋局的操縱者,我又怎麼會如此輕易順他的意。
所以,在他登基後的第三天,我就讓人把李沉皎送到了宮門口。
宮裡的人把她帶到了慕容沛面前。
其實我沒有讓那些人對她做什麼,只是囚禁了一段時間。
可她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到慕容沛懷裡。
邊哭還邊喊:「阿沛,我終於見到你了。」
哽咽著聲調,語不成句。
慕容沛眼中閃過一絲嫌惡,不動聲色的把她拉開,看向堂下跪著的太監。
「她是被誰送回來的?」
「回陛下,奴才們發現娘娘的時候,那人已經走了。派人去追,也沒找見人影。」
「廢物!」
他怒吼一聲,從龍椅上站起來。
「天子腳下,那人還能憑空消失不成?!給我搜!掘地三尺地搜!翻遍整個京城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噤若寒蟬。
因為他的暴怒,整個金鑾殿上噤若寒蟬。
「阿沛……」李沉皎弱弱地出聲喚他。
聲音發顫,似在試探。
慕容沛虛閉上眼睛,像在極力壓抑著什麼似的長出一口氣。
好一會兒,才平復好起伏的胸膛,將目光轉向我。
「音音,御膳房做了幾道好菜,我們一起去嘗嘗吧。」
他說著就要來牽我的手。
「阿沛……」李沉皎眼眶通紅,踉蹌著上前來抓他的袖子。
慕容沛卻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直接越過人,吩咐地上的太監:「押她去未央宮,無我詔,不得外出。」
這是囚禁的意思了?
也不等太監回話,他拉著我出了門。
一路沉默著,走了好一截子,才終於開口:「音音,這件事,你怎麼看?」
我微斂神色,「陛下也相信外面那些流言?」
「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是否真的失去清白,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不能讓一個有這樣污點的人進入皇室。」
「陛下是想賜死她嗎?」
雖然他說得委婉,但我還是能聽出話外之意。
「沒那麼簡單。」
「她本該在被土匪劫去的時候就以死明志的,可惜她不懂,還要回來給我添堵。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回了宮中,若是這時候她不明不白地死了,所有人都會懷疑是我賜死的她。」
「那些迂腐的讀書人,不會明白皇室名聲的重要性。我若是貿然動手,只怕會落得一個殺死髮妻的罵名。所以音音,我需要你的幫助。」
「陛下想讓我做什麼?」
「我需要你替我殺了她。」
他定定地看著我,目光微沉。
「只有你,才有這個理由。」
那一瞬間,我立刻領悟了他的意思。
是的,李沉皎雖然名聲受損,但在天下讀書人心中,依然有很高的威望。
況且這件事,歸根結底,她算是受害者。
慕容沛要是直接賜死,會被天下人非議刻薄寡恩。
可如果是我動手,那就是情敵之間落井下石的暗害。
他大可以伏在死人的棺材上哭兩場,以示其宅心仁厚之心,成全他的名聲。
「事成之後,我封你為後。」
見我緘默,他又大方地補充道。?
12
既然都開出這麼大的條件了,那我再不答應,豈不是很不近人情?
所以我動作極快,天一黑就帶著匕首進了未央宮。
李沉皎雖然被綁著,但一見進來的人是我,還是立馬就繃緊了身子坐起來,一副隨時準備撲上來同歸於盡的駕勢。
我不緊不慢地在她面前坐下。
「知道我來幹什麼嗎?」
「……」她不說話。
「我來殺了你。」
我吐氣如蘭,控制好節奏,一字一字的告訴她。
她嚇得登時瞪大了眼睛,「你胡說!阿沛不會捨得我死的!」
「他要是捨不得,怎麼會允許我進出未央宮呢?」
「一定是你,是你這個賤人!趁我不在,蠱惑阿沛。不然他怎麼可能不管我?都是因為你!」
「對呀。」
我大大方方地承認,「你的阿沛還告訴我,只要我殺了你,就封我做皇后呢。」
「你……」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說得那麼直白,她愣愣的掙扎著,雙眼逐漸失去焦距。
我舉起匕首,一步一步的逼近她。
走到她旁邊,我蹲將下來,甩著鋒利的匕首在她臉上比劃,
「你說,我是先劃花你的臉呢?還是直接捅入你的喉嚨呢?」
她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上血色盡退,虛汗如豆。
匕首閃著寒芒,刀氣逼人。
我玩心大起,慢慢游移到她脖子上。
結果她受驚更重,竟一下暈了過去。
「真不中用。」
我頓覺沒意思,一刀劃斷繩子。
盧鑫便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李沉皎,頗有幾分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幹嘛把她嚇成這個樣子?」
「我樂意,不行啊?」
「她之前可差點把我送給了康王。我如今只是嚇她一嚇,已經很對得起她了。」
「也是。依你的性子,按理說該把她折磨至死才是,怎麼這回反倒手軟了?」
「……我也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她讓我見識到了未來的美好吧。」
「未來的美好?何以見得?」
「她雖愚蠢,說出的話也驚人。但我卻能從她那理所當然的神情里,窺見未來的時代。未來,會覺得一生一世一雙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正常的就像人該喝水吃飯一樣。未來,會覺得哪怕是我這樣的高門小姐,也是可憐的,被困住的。」
「我以前常常在想,這世道一直都那麼糟嗎?還是只有現在是?可她的出現,讓我明白,以後會比現在更好的。也許很遙遠,但只要我知道有那麼一天,就已經足夠欣慰了。」
「如你所說,她的時代如此之好。為什麼還那麼熱衷於來這裡做太子妃呢?」
「誰知道呢?」
「算了,不提這個了。」
「你將她安生送出去,派些人好好看著,別叫她生出事來。」
「好。」
13
我最終還是替慕容沛擔下了這殺人的惡名。
盧鑫那日來未央宮,其實還帶了一具死屍。
我們給她戴上了李沉皎的白玉手鐲,一把火燒了未央宮。
當天夜裡,宮裡火勢大作,所有人都忙著滅火。
盧鑫就趁亂,把人送出了宮城。
隨後就有人在慕容沛面前作證說看見我進入了未央宮,懷疑是我放的火。
慕容沛裝的很正經,一再說要調查。
但所謂欲蓋彌彰,這證詞一放出去,就有文武大臣不斷上書,請求處死我這個狠毒善妒的婦人。
慕容沛一再保證,他會護我周全,等到風頭過去,就封我做皇后。
但我冷眼看著,他是有點招架不住了。
彈劾的奏章像雪花一樣飛來,我幾乎要被那些讀書人的唾沫淹死。
本以為事態會就此越演越烈,誰料關中地區突發災荒,徹底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陛下,關中大旱許久,今年已是顆粒無收,還請陛下下旨,儘快開倉放糧,發放災款。」
御書房內,衛丞相最先站出來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可是……」
「今年國庫並不充盈,若大剌剌的發放災款。只怕下半年,日子都不會好過啊。」
慕容沛微嘆了口氣,裝模作樣地擰起了眉頭。
他的意思很明顯,賑災必須要做,但是要精打細算著做。
「陛下,臣有一計。」
揣摩著皇帝的心思,陳御史站出隊來,高揚的聲音在這不大的御書房裡顯得格外清脆。
「關中富庶之地,商人手中的囤糧也是不計其數,與其等他們哄抬米價,不如由陛下做主,下發少額錢款,再由地方官員去商人手中低價購入糧食,親自派給災民們。」
「陛下,萬萬不可啊。自古官商勾結,更何況賑災如此重要的事情,若交由他們擺弄,後患無窮啊。」
衛丞相不愧為三朝元老,面對如此精妙的紙上談兵,一下就看到了個中缺陷。
這個辦法聽起來實在不錯。但細想便知,其中漏洞重重。
災荒之年,本就是商人大肆斂財的時機。
如今朝廷橫加干預,試圖用低價多量的法子逼他們交糧。
這無異於在他們身上割肉,他們豈肯善罷甘休?
到時逼得他們反了,關中只會更加混亂。得不償失。
再者就是衛相所說的:地方自古官商勾結,他們是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官員們絕不可能乖乖聽朝廷指令,最終的結果往往會演變成,雙方共同分割這筆金額不大的賑災款,卻只放出一點點糧食來做樣子。
苦的還是百姓。
「衛丞相,有何不可?在我看來,陳愛卿的法子妙的很哪。」
「陛下,臣女也覺得不可。哪有商人肯捨棄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官府賑濟災民的?陳御史實在是紙上談兵啊!」
怕他真的聽了這等小人的挑撥,我趕忙跪下。
「陛下萬萬不能,拿這麼多無辜百姓的命去冒險。」
見他神色有所動搖,我趕緊趁熱打鐵。
「武小姐!後宮不得干政!陛下寵信你,許你在御書房侍候,但也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陳御史這話也說岔了。武小姐並未封妃,如何能擔得起一句後宮?況且陛下都還沒說什麼,你又何必越俎代庖呢?」
盧鑫見我被刁難,趕忙出來為我辯護。
「音音,你先出去吧。」
面對他們的爭吵,慕容沛沉默良久。
沒有訓斥任何一個人,卻叫我出去。
我知道,他這是偏向陳御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