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卻又陡然變色,不可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自己胸口。
他的胸前赫然插著一把滿是咒文的短刀。
「阿離,你……」
他將我推開,連續不斷地想要運氣。
我冷冷笑了一聲:「別白費力氣了,這是把弒靈刀,會封住你四經八脈。」
「為……為什麼?」
我沒再理他,轉身對著陰暗處說了一句:「我得手了。」
一個黑衣人從陰影處走出,對著我行了一禮:
「尊上受傷閉關,多虧了白離姑娘。」
8
其實最近這段日子看似風平浪靜,其實以林祁寒為首的名門世家都在暗中集結。
打算趁著謝染重傷,將魔教一舉蕩平。
我找人偷偷給林祁寒送了消息。
說自己噬心之痛留下了病根,不到一月就會隱隱作痛,恐怕再經受一次,就會命不久矣。
歷來,結生死契的主人和靈獸都是至死不渝的情侶。
自從那日聽林祁寒親口承認,我便在賭。
賭他多年前並不是一時興起。
果不其然,在一月之期即將到來時,他真的來了。
我安安穩穩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白禾帶著所有林家的人衝上了魔山。
從小到大,我還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她。
赤紅著一雙眼睛,邊揮劍邊大喊著:「放了林祁寒,不然我血洗魔教,一個不留。」
在混亂的廝殺中,我施展靈力,飛到她身邊。
「禾兒,我知道主人在哪。」
她登時頓住腳步,看了我一眼,抬手將長劍比在我脖頸間。
「你現在一心護著那魔頭,我為何要信你?」
我嚇得抖了抖,嘆了口氣:
「信不信隨你,可你若殺了我,恐怕就真的找不到主人了。」
她眼中的光閃了閃,又將劍逼近了些。
「帶我去找御星。」
「跟我來。」
我轉身就向後山的魔壇跑去。
白禾緊隨其後,滿臉警覺,劍始終不離我身上要害處。
反倒是我輕輕笑了笑。
「謝染受傷,整個魔教沒人是你的對手,禾兒你還怕什麼?」
她臉上稍緩,眼中閃過一抹明了。
「你是想以此贖罪,等我剷平魔教後,饒你一命嗎?」
我默然點點頭。
「禾兒,求你念及我們的姐妹情。」
她冷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轉眼到了魔壇,半空中吊著個血跡斑斑的人影。
就是林祁寒。
「御星!」
白禾喊了一聲,抓著我就飛身而去。
在她踏入魔壇的剎那,就被一股驟然而起的魔氣擊中。
隨後,那魔氣以排山倒海之勢,將她推向一個巨大黑色爐鼎。
「你騙我!」
白禾勃然變色,揮劍抵抗。
但終究剛被偷襲受了傷,拼盡全力也掙脫不開。
只能咬牙抵在爐鼎口。
那魔氣亦有限度,僵持之中,漸漸減弱。
白禾臉上一喜,剛要用盡最後修為脫身時,我集起全部靈力,向她狠狠一撞。
兩個人同時掉落入爐中。
眨眼間,爐鼎蓋落下。
這是謝染當初為煉化靈獸而造的爐子,任何靈獸進去,就再使不出半分力氣。
白禾瘋了一樣橫衝直撞,直到最後力竭,再也站不起來。
「真是我的好姐姐。」
她死死盯著我,目光如刀。
「這就是你說的姐妹情誼?」
面對她極度的怨恨,我反而面色平靜。
「林祁寒將我扮成你的樣子送給謝染,你是知道的吧?還有那日,若不是謝染捨命相護,我也早就被你打得魂飛魄散了。
「這些時候,你有想過我們的姐妹情誼嗎?」
她怔了怔,多年來第一次正眼認真看我,轉而又大笑起來。
「白離,你就只會在床上魅惑人心,憑什麼就能和御星結契?
「開始,我只是有些難過,覺得過幾年,你們的契約就會解開。
「因為我了解御星,他一直以來的志向就是剷除魔教,讓林家成為天下第一世家。只有我才能和他人獸合力,完成夙願。
「於是我苦苦修煉,拒絕了無數想要和我結契的人,一心等著御星。可他卻跟你結成了生死契。我才明白,這麼多年,自己就是個一廂情願的小丑。
「白離,從那時起,我就控制不住地恨你,甚至恨不得讓你去死。我也曾試圖回想我們相依為命的日子,可是沒有辦法,那些往事越來越模糊,留在我心中的只有恨。」
說到最後,她整個人抖了起來,眼淚滾滾而落。
之前,我一直以為是自己被困在林府,而她常年在外修行。
才會讓她與我日益疏遠,眼中的光越來越淡漠。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我悵然良久,最後嘆了一聲:「姐妹一場,今日能一起死在這爐中,也很好。」
爐內一片黑暗,四周慢慢變熱,像是烈火在不斷燃燒。
同時又有股巨大的力在撕扯我的全身。
煉化開始了。
謝染說得沒錯,真的很痛。
我緊緊蜷縮著,死死咬著唇,呼吸越來越困難。
就在失去意識時,頭上突然照進一束光。
接著,一股強大的力道將我拉了出去。
外面的亮光刺痛了我的雙眼。
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身旁的人,雖然臉色蒼白,眼眸卻亮如星辰。
謝染雙臂按住爐鼎,周遭狂風乍起。
忽然,他仰天長嘯一聲。
似有無數魔氣瞬間匯聚到他體內。
這時,周圍有許多人紛紛跪地。
「恭喜尊上,神功臻至化境。」
我呆呆看著他,又看了看那爐鼎,心中明白了什麼。
「小啞巴,」他眉眼彎彎,揉了揉我的頭,「怎麼,傻了?」
「你……你的傷好了嗎?怎麼出來了?」
「我不出來,怎麼去拿林祁寒的血。」
說完,他又四處看了看,上挑的鳳眼中滿是驚異與讚嘆。
「想不到小啞巴這樣厲害,我還以為你只會一個人偷偷地哭呢。」
9
謝染出關,很快將以林家為首的各大世家的圍攻平息。
那幫白天還跟他勢同水火的人,此刻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謝染沒多做追究,將所有人都放走。
只唯獨留下了林祁寒。
「這次,可以跟小啞巴解契了吧。」
謝染懶洋洋說了聲,手中幻化出一把玄魔刀。
全身綁滿鎖鏈的林祁寒卻神色坦然,淡聲說:「我要見阿離。」
謝染立時沉了眼眸,「你不配見她。」
「阿離,我知道你在,出來吧。」林祁寒看向門外,抬高了聲音,「我有一樣東西給你。」
「你要見我做什麼?」
我緩緩從門後走了進來,低著頭, 不敢去看謝染。
看到我, 林祁寒軟了眉眼,紅了眼圈。
「沒什麼, 只想再跟你道一次歉,全是我的錯。
「還有,我把我的心給你。」
話音剛落,有耀眼紅光從林祁寒胸前溢出。
那光漸漸凝聚成一顆通紅似火的圓珠, 飛向我的眉心。
又從眉心開始,慢慢融進我的身體。
猶如無數涓涓暖流滲入我的全身經脈。
我是林祁寒的靈獸,吞噬了他的內丹, 同時吸收了他的全部修為。
自始至終,林祁寒的目光都牢牢纏在我身上。
直到那雙眼眸再沒有任何光彩。
他死了。
「哼。」
耳畔突然傳來一個嗤聲, 謝染甩了甩袖子,轉身就走。
我緩過神來, 趕緊去追出去。
「等……等等我。」
他頭也不回, 腳下走得更快。
「你要去哪?」
我體內有了林祁寒的靈力, 可以毫不費力跟上。
正跑著,他突然停住腳步。
我一頭撞在他身上。
「就這麼念念不忘,瞞著我也要來看他?」
「不是不是, 」我連忙解釋, 「我只是想親眼看著他死, 才能……徹底安心。」
「鬼才信。」
他又嗤了聲,但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挑。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的神色,「你,你不生氣了吧?」
「誰說我生氣了?」
沒想到,他又登時板起了臉, 轉身又要走。
我趕忙拉住他的手:「你去哪?帶我一起。」
謝染說他沒生氣,可我卻覺得他這氣生得有點久。
跟我鬧彆扭鬧了足足有一年。
轉眼又到了乞巧節,他還是帶我去逛集市, 放花燈。
在湖水邊,我認認真真地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願我和謝染永遠好好在一起。】
「寫什麼呢?這麼久。」
一旁的謝染還是那副彆扭的樣子。
可這一年來,我早已對怎麼哄他輕車熟路。
「你要看看嗎?」
我湊過去, 環上他的腰,臉頰在他肩彎輕輕蹭了蹭。
「誰要看, 快去放燈。」
他一把將我推開。
我無奈笑了笑, 將花燈放進水裡。
「好了, 回去吧。」
「嗯。」
他應著, 人卻站著不動。
我再次撲進他懷裡, 「累了,回去吧。」
這次他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將我抱緊。
「回去了。」
可回到住處, 他卻又說忘記了件緊要的事, 要出門。
我揉了揉發困的眼睛, 「什麼事?不能明天嗎?」
「不行。」他躬身在我額頭親了親, 「你先睡。」
他出門後,我很快睡著。
也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來親我。
是熟悉的氣息。
只是身上濕漉漉的。
朦朧中,我推了推他:「你去哪了?怎麼衣服都濕了?」
他不答, 反而將我的手擒住壓過頭頂。
接著吻得愈發纏綿悱惻。
無盡旖旎中,我很快淪陷。
沒有注意到,從他的袖子中掉出兩張紙條。
【願我能好好活著。】
【願我和謝染永遠好好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