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正想著要將平安符縫進香囊里。
葉承洲突然有些踟躕地開口問道:「今天那個秀才,你們兩個好像很是相熟?」
瞧著他落寞的神情,我心中一緊,下意識復上了他的手。
「沒有的事,上輩子的恩怨罷了。」
他微微一愣,隨即笑著反握住我的手:「如此我便放心了。他做帳房先生的那個富商家裡出了事,到時候牽連到他,我怕惹你傷心。」
原來,宮裡的那把火終於找到了源頭。
富商捐官買爵得了個虛職,這才能將女兒送進宮裡做了個不得寵的妃子。
可惜這位妃子妒心太重,不僅想要謀害宮中妃嬪,就連尚且年幼的皇子公主也不肯放過。
那場灼灼烈火不僅燒傷了皇后,也將她自己連同背後的家族一起吞沒了。
9、
後來,林修遠開始頻繁給我寫信。
他嘆天道不公,教他兩世都落不得好結果。
他悔真心錯付,誤把魚目當珍珠。
他說,若有來生……
我內心毫無波動,只覺得他虛偽至極。
剩下的信統統被我丟進了炭火之中,化為一抔焦土。
今生的路是他自己走的,沒有人左右他的選擇。
落得這個下場,是他咎由自取。
我最後一次見到林修遠,是在他離京前往流放之地時。
街道上擠滿了人群,我站在樓上靜靜看著。
他蓬頭垢面地行在隊伍中,身上病氣越來越重,像是要將他整個人壓垮。
在經歷了獄中酷刑的摧殘後,他怕是沒幾天可活了。
林修遠蹣跚著挪動步伐,即將出京時,他似是心有所感地回過頭。
隔著重重人群,我看見他眼中閃過一絲解脫。
當天晚上,葉承洲跟我說。
在經過一條湍急河流時,林修遠一頭扎了進去, 再也不見人影。
我聽了後,不禁有些唏噓,感嘆造化弄人。
這一世重生, 他滿心歡喜地迎娶了心愛的女子, 多年夙願終於實現。
可後來的每一步,都不如他想像中的圓滿。
宋書瑤因一紙休書免於劫難,日日躲在家裡痛哭。
我爹見她整日以淚洗面,愁得滿頭白髮,問我能不能想想辦法。
我回宋家看過幾次, 可宋書瑤不願意見我。
她總以為, 她過得不好便是低我一等,會遭我恥笑。
再聽到她的消息,是我爹說她精神癲狂,吵著要出家。
宋書瑤剪掉了她的長髮, 執意要坐那觀音蓮台。
我在門口攔住了她, 問道:「佛海漫漫,你當真要去?」
她手裡攥著林修遠送她的那隻金簪, 苦笑一聲:「要去,否則我餘生難得安寧。」
「姐姐, 我愛錯了人, 做了許多蠢事, 該用一生去補救。」
我望著她, 猛然發現她臉上多了幾條細紋。
宋書瑤察覺到我的視線,淡然一笑。
我點點頭, 不再勸慰,每個人要走的路終是不同的。
自那之後,我爹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他常常拉著我的手哀嘆:「清宴, 宋家就只剩下你一個繡娘了。」
我若有所思, 回到家後立刻和葉承洲商量。
「侯爺, 宋家無後,若是生下女兒可不可以隨我姓宋?」
他動作頓了頓, 緊接著便湊到我身邊來:「清宴,你願意為我生個孩子?」
我神情古怪地看向他:「那侯爺的意思是……?」
他滿目柔光, 笑著說道:「沒什麼,就按照清宴你說的,若是女兒就隨你姓宋, 兒子的話就隨我姓葉。」
我也跟著笑了笑,這下我爹該放心了吧。
宋家不會只剩下我一個繡娘。
許是最近思慮過重, 我竟然夢到了林修遠。
他濕漉漉地站在河邊, 向我訴衷腸,向我求來生。
夢醒後, 我立刻去了寺廟,請師傅幫我斬斷前緣。
如今恩怨已消,我不要他入我夢中來。
葉承洲從宮中回來,我把這事和他說了。
他拿了塊糖糕哄我:「夢中的事算不得數, 來生我會先他一步找到你。」
我怔愣片刻,發覺今天的糖糕好像格外甜。
窗外,梨花落了滿地。
又是一年春好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