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生存守則完整後續

2025-07-1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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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好人。

鬧災荒的寒冬天,他把家裡僅剩的大米施捨給過路的母子。

那對母子走後,逢人便說我家有糧。

饑民餓急了眼,上門搶糧,卻只找到空空米缸。

惱羞成怒下,他們強行抱走了我三歲的妹妹。

「沒有米,就拿女兒抵!」

我出門去追,最後只在破廟裡撿到妹妹的狼藉殘軀。

回了家,我爹哭嚎,「我是為了救人!不怪我……那就是她的命!」

他救了別人,最後妹妹死了,我也死在十五歲的深冬。

再睜眼,我看到我爹正把剛煮好的飯遞給那對母子。

我抄起一旁的花鋤,站到了他身後。

1

我爹正背對著我,彎腰盛飯。

鍋里那半層米,堪堪裝滿他手中兩個陶碗。

是我家僅剩的口糧。

那對母子就站在我爹身邊,眼巴巴地看著我爹動作。

沒人注意到我。

我把鋤頭藏到背後,往他們那邊走幾步,喊,「爹,家裡沒別的吃了。」

我爹頭也不回,「哎呀,家裡沒有,回頭上山去挖點野菜煮湯喝嘛,你看看人家這孤兒寡母的,難不成見死不救啊?」

寒冬臘月,天還下著雪,別說野菜,就是草根都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到。

更何況挨餓的人不止我們家,就算是挖草根,都要跟人搶。

但我爹好像渾然不知。

他把熱氣騰騰的飯端到桌上,招呼那對母子:「快,大妹子,快來趁熱吃。」

飯香溢滿了不大的屋子,阿雲從榻上翻下來,跌跌撞撞地往這邊跑。

一邊跑一邊喊:「飯飯,吃……飯飯。」

家裡已經很久沒吃這樣的飯了,為了儘量多熬一些時日,每日都是用一點米兌一鍋水,煮出來的稀粥,勉強能果腹。

阿雲才三歲,聞到飯香就犯了饞。

她剛靠近木桌,已經捧著碗狼吞虎咽的小男孩惡狠狠地一把推開她:「走開!這是給我的!」

那女人看著她兒子動作,移開目光,自顧自吃飯。

阿雲跌在地上,「哇」地就哭起來。

我爹有些不耐煩,一邊跟那母子說,「對不住對不住,孩子小不懂事,你們吃你們吃。」

一邊沖我喊,「還不快把你妹妹抱走!」

我把阿雲扶起來,看一眼站在桌邊一臉善意笑容的我爹。

再看一眼那母子。

那個小男孩一邊扒飯,一邊挑釁地瞪我。

我背在身後的手握緊了花鋤。

我問他,「好吃嗎?」

一邊往前湊了幾步。

他大概以為我也犯了饞,白我一眼,「好吃你也不……」

我沒等他說完。

一鋤頭砸上了他的腦門。

2

我人沒他高,但從小幫家裡忙農活的力氣卻不小。

那小崽子一聲都沒來得及吭,就軟軟倒了下去。

他娘坐在對面,眼睜睜看著兒子頭上的血濺到桌上,濺到碗里。

她表情空白了一剎,然後開始尖叫。

她看鬼一樣看我,「你……你們……殺、殺……」

再也顧不上吃飯了,抱起她兒子的屍首就要往外跑,嘴裡在喊,「救……啊!」

我又一鋤,直接砍上她的腿。

我爹像個木頭一樣愣在一邊,到這時終於反應過來,「阿雨你幹什麼!快住手!」

他劈手奪下我手裡的鋤頭,「你瘋了嗎?你……你殺人了!」

我由著他搶。

那婦人趴在地上往外爬,已經疼得沒什麼力氣,還在掙扎要喊,「救命……」

「大妹子你別怕!我不會害你的!」

我爹撲過去,面對著她滿腿血,倉皇無比,「你別動,你別動,我這就去找人……」

「爹!」我喊他,撲過去阻攔:

「你現在去找人救她,她一定會跟人說,我們殺了她兒子,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報了官,我們一家還活嗎?」

我問他,「你還活嗎?」

我爹愣住了。

我抱起已經哭呆了的妹妹,坐到一邊。

他看了看那婦人,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鋤頭。

3

一下,兩下,三下……

第三鋤下去後,那婦人也沒了聲息。

她半邊臉都被我爹砸爛,剩下的半邊臉血跡斑斑,眼睛還大大睜著。

我爹大口喘息,忽而回魂一般,一把丟開鋤頭,整個人癱軟在地,看著沒比地上兩具屍體多幾分活氣。

我抱著懵懂阿雲,轉頭去看窗外。

外面還在下雪,這年深冬,我十歲。

上一世,我爹喂飽了那對母子,好聲好氣地送他們出門。

結果他們出去逢人便說,我家還有吃的,還煮得起熱騰騰的米飯。

餓急了眼的流民連夜舉著火把,撞開了我家破爛木門。

把我家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對著空空如也的米缸面面相覷。

我抱著妹妹夏雲哭求說家裡什麼也不剩時,我爹縮在牆角,悶聲不吭。

流民們早就餓得不成人形,就是不肯信我,覺得我家一定是把糧食藏了起來。

惱羞成怒下,把我懷中的阿雲搶走了。

「不拿米,就拿孩子換!」

我抱著他們的腿不撒手,「別搶我妹妹……求你們了,要換就換我!」

被一腳踹翻在地。

他們看著縮在牆角的我爹,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沖我喊:

「小娘皮,想要妹妹,拿糧來換!明日見不到吃的,你妹妹這小崽子,肉也是嫩的!」

可他們根本就沒有等到「明日」。

我連夜上山去撅草挖菜,天不亮就往他們棲身的破廟跑。

廟裡沒人。

只有還燃著星火餘燼的火堆,上面架著一口破爛的鐵鍋。

火堆旁是破碎的衣服布料,那花布我認識,是阿雲身上的。

阿雲……

阿雲沒了。

我抱著那堆布料四下環顧,只有頭頂一人高的菩薩像,沉默垂目。

渾渾噩噩地回了家,我爹失魂落魄地坐在門口,見著我,喏喏開口,「……阿雲、阿雲呢?」

我把破布料塞到他手裡,「這。」

我爹嚎啕大哭,「丫兒啊你別怪爹啊!爹是為了救人啊!」

……救人?

我哭著質問他,「要不是你要把飯給那兩個人,怎麼會引來壞人?他們搶阿雲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啊,爹?」

我爹抱著腦袋縮成一團,「不是的,怎麼能怪我呢?我真的是為了救人!」

我忍無可忍,把他手裡的碎花布扯出來,硬塞到他眼前,「你看看!你救別人,不救阿雲,阿雲被他們活活……爹,你不救她!」

「那是她的命……」我爹眼睛發直,喃喃,「對……人的命都是註定的,阿雲就是、就是命不好,不怪我……」

他梗著脖子,似哭似笑,「阿雨,你說是不是,阿雲她的命,就是讓那些人也多活幾天?他們、他們因為阿雲多活了幾天,這是阿雲的福報,是不是?」

他就是個瘋子。

他救不了人的。

我娘生阿雲時難產他救不了,阿雲被人搶走時他救不了。

到最後因為他把家裡僅剩的米給了那對母子,我和他都餓得要死時,他發現他也救不了我。

出村十幾里就是鎮子,鎮上有外來的人牙子,知道這裡鬧饑荒,早早就在這做人命生意。

他扛著餓到半昏迷的我去了鎮子,把我賣了。

換了幾袋米。

人牙子最後又把我賣到青樓。

我在青樓里呆了五年,咽氣時,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皮。

直到死,我再沒見過我爹。

而現在,我坐在床榻上,哄著懷中熟睡的阿雲,靜靜地看著我爹打來一盆又一盆水,洗乾淨了地上桌上的血跡。

連鋤頭上的都擦乾淨了。

後院荒蕪的菜地里刨出了坑,正好夠埋那對母子的屍首。

很好。

沒人會出去胡說我家有糧。

災民們不會被引來,阿雲不會被搶走。

而我爹……

我看著他,慢慢笑起來。

4

明明天寒地凍,我爹卻滿頭大汗,「我這是造了什麼孽……阿雨,你殺人了你知不知道?」

我搖頭,「我沒想殺他,我只是氣他推倒阿雲,想嚇他一下,誰想到他那麼不禁打,爹……」

我問他,「他娘也是這麼不禁打嗎?」

我爹好似被我問住,在屋中來回踱步,「不成、不成,不能在這呆了!」

似乎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他語速飛快,「快快快,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這!」

我沒動,「去哪兒啊?」

他本來急吼吼的,聞言愣住了。

鄰近幾個村都在鬧饑荒,最近的鎮子也許還有餘糧,但就算我們去了,也落不到我們嘴裡。

不管去哪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能去哪兒呢?

我爹又默了好半晌,最後瞪著我,壓低聲音,「那你記住,今天沒人來過我們家,聽到沒有?」

我乖乖點頭。

外面天已微亮,霧蒙蒙的,難得沒下雪。

有人叩響了院門。

我爹差點被椅子絆倒,「誰!」

「老夏!」是鄰居林叔的聲音,「是我,趕緊的,周家來人布施了,這會粥棚都快搭起來了!還不趕緊去鎮子裡排隊!」

我爹抹了一把頭上的白毛汗,「好、好,這就來!」

我從窗戶探出頭望,林叔招呼我,「阿雨醒的早啊。」

我甜甜一笑,「林叔好。」

「你乖乖在家看著妹妹,我去去就回。」我爹臨出門回頭叮囑我,意有所指地望一眼後院,「別瞎逛。」

我拉住他,「爹,我一起去吧,人家見我們一家三口,說不定會多給一點。」

他皺著眉不語。

我又道,「這會村子裡人都去了,再不去就搶不到了!」

最後他妥協了,「那你抱著你妹妹,跟著我,不許亂跑!」

5

竹陽鎮不大,但饑荒並沒有鬧到這裡。

只因鎮中有一佛名在外的雲舟寺,常年香客不斷,甚至吸引了京城的名門望族來參拜。

這其中,包括林叔口中的周家,上將軍府的周夫人。

她寡居多年,一個人護持著偌大的將軍府,膝下原有一兒一女。

可惜周家幼女命不好,自幼體弱,堪堪活到九歲,被一場風寒奪去性命。

正是死在來雲舟寺禮佛途中。

那以後,周夫人在雲舟寺給女兒和丈夫貢了長明燈,每年忌日都會前來。

她每年在這住半個月,就會一連施半個月的粥。

附近的乞兒流民都知道,所以每年這時候,周家的粥棚搭起來,每天的隊都能排長長一路。

一連幾天,我爹都帶著我在這領粥,一開始離開家門他還很不安,等安穩過了三天,他就放鬆下來,再出門時就不再猶豫。

我帶著阿雲縮在乞兒堆中,遠遠望著周家的人忙活。

風拂動棚上布簾一角,那簾上繡著的紋樣我認識。

上輩子在青樓,我見過很多次。

周家僅剩的兒子叫周遊,上一世,他腰間總是掛著娘親親手繡的香囊,那上面也有同樣的紋樣。

那時他是我的恩客。

而現在,才十五六歲的周遊正老老實實侯在母親身側,陪她施粥放糧。

我的目光從他臉上一閃而過,落在周夫人身上。

上一世我記憶中的她,腿腳是有些不便的。

「有一年……我十六那年吧,去雲舟寺祭拜我妹的時候,那個鎮子地龍翻身,倒下的棚子砸到她腿。」

上一世周遊的聲音在我腦海里迴蕩,「我早勸她把牌位遷回來,京城這麼多廟,放哪家不行?她不肯,非說雲舟寺靈驗,年年大老遠跑,最後還傷了腿,就是不聽。」

那時我是在勾欄瓦肆賣笑討生活的女子,聽多了這些世家子弟的閒聊八卦,他隨口說,我便安靜聽著,再適時送上幾句軟語安慰。

如今,這些話語一字一句,比前世更為分明。

排隊等粥的隊伍人頭涌動,人人都在興奮急切地往前擠。

我爹不敢跟人硬擠,半天都沒能往前挪幾步。

最後我把阿雲往他手中一塞,擠著人縫就鑽了進去。

一邊擠一邊抬頭望。

周遊在另一支隊伍前維持秩序,離得有些遠。

風,已經停了。

棚角的帘子卻開始微微晃動。

直到眼前的粥鍋也晃蕩起來。

「地……地動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人群頃刻間便亂了。

我回頭,正看見我爹抱著阿雲往外跑。

他跑得真快,幾步就竄出了人群,頭也不回。

我無聲笑了笑。

「娘!」

我聽見周遊的聲音,他正試圖扒開面前混亂人群回到這邊來。

周夫人離我咫尺之距。

粥棚傾倒的瞬間,我朝她撲了過去。

6

好疼。

我在右手的劇痛中醒來。

意識回籠的瞬間,我爹的聲音在耳邊炸響,「醒了醒了!丫頭醒了!」

我眨眨眼,再眨眨眼。

躺著的床很軟,頭頂的帳幔也很好看。

我沒在家。

微一偏頭,我爹撲上來號,「阿雨你可算醒了!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可怎麼辦喲?」

我啞聲問,「……阿雲呢。」

他抹了把眼角,似笑似哭,「你這娃娃救了貴人了!阿雲好著呢,貴人讓人帶她去吃好的了,你莫擔心……」

我一聽就要掙紮起身,「你又讓人把阿雲帶走了?」

「什麼?」我爹愣住,「什麼話,我這不是要看顧你嗎?阿雲是去享福了,你瞎說什麼?」

我翻身就要下床。

「姐姐!」

阿雲的聲音。

小小一團跌跌撞撞跑進來,手裡還捏著半塊漂亮點心,「姐姐,吃!」

她跑得急,我下意識伸手去接她,才意識到右胳膊上綁著厚厚的繃帶紗布,疼得倒抽一口氣。

有人從門外繞進來,拎住阿雲的衣領,「小心點,你姐手斷了,剛接好骨。」

是周遊。

他把阿雲放下,眼神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一圈,「醒啦?你命還挺大,那麼粗一根木頭砸下來,只砸斷一隻手。」

「阿游。」周夫人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好好說話。」

我爹俯身拜,「見過夫人、少爺。」

我也跟著要拜,被周遊扶住,「你救了我母親,理應是我謝你。」

說著微微側過身,讓出一個門來。

周夫人緩步而入。

7

屋裡靜悄悄的。

周夫人端著杯茶慢悠悠地喝,一直沒有開口。

周遊抄著手倚靠在她椅子後,也不吱聲。

我爹滿臉侷促,雙手無意識地搓著大腿,不停地用眼神示意我。

我仿若不覺,幫阿雲掰開半塊點心,小聲逗她,「給我一口好不好?」

周遊看著我,輕笑一聲。

周夫人放下手中茶盞,輕聲,「想吃的話,還有很多,我讓人端進來。」

我爹搶在我前面開口,「不不不,不用了,丫頭嘴饞,不敢勞煩。」

周夫人看向我。

我笑了笑,「謝謝夫人,我不餓。」

她溫和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夏雨。」

「好,你放心,」她點點頭,「你救了我,身上的傷我會給你治好。」

「夫人客氣了。」我爹連連作揖,拉我一起行禮,「還不謝謝夫——」

話至一半,被周夫人打斷。

她忽然問我:「為什麼救我?」

我一愣,我爹也愣住了。

「當時所有人都在往外跑,你不怕死嗎?」

我抬起頭,迎上她目光。

那是一雙清明洞徹的眼睛。

8

我掙開我爹的手,想了想:

「您來的這些天,我和妹妹天天都能吃飽飯……人人都說您是貴人菩薩,老天爺有靈,就算沒有我,也不會讓您被木頭砸死的。」

「我怕死,但我更怕以後再也沒人給我們飯吃,我要是被砸死了,也就那一下的事兒,但是餓死太難受了。」

「飯不是靠人給的。」周遊懶洋洋插話,「得自己掙。」

我望向他,「少爺說的是,那我這次算是給自己掙到了嗎?」

他似笑非笑,「母親,這小丫頭早慧得很呢。」

周夫人問我,「那你想要什麼?」

「我……」

我才開了個頭,被我爹猛地打斷。

他神情瞬間從惶惶不安到欣喜若狂,一邊磕頭一邊搶道,「回夫人的話,我們不求別的,只要能吃飽飯就好。」

我看他一眼,閉了嘴。

周夫人「嗯」了一聲,「那倒是好辦,你可有什麼討生活的手藝?若是有,我讓人在這鎮中給你置辦一處宅子店鋪,只要你能營生起來,吃飽飯是沒問題的。」

我爹滿臉喜色僵了一僵,「夫人,小人就是一介農夫,除了種田,沒、沒別的手藝了。」

「會種田也行啊。」周遊道,「給你置辦幾畝良田,你好好種,富餘的糧食拿出去賣,也能活。」

我爹猶豫,「少爺有所不知,這幾年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凍災一出,家裡連地都荒了。」

周遊微一挑眉,「手藝也沒有,田也不要,怎麼著,直接給你金銀財寶唄?」

我爹一個頭磕下去,「但憑夫人少爺做主!」

周遊哼笑,從袖子裡摸出一張銀票,向我遞過來,「喏。」

一百兩。

我爹搶先接過,「多謝少爺!丫頭還小,不知道錢財重要,您給我就好。」

我默默縮回手。

他揣著手歡天喜地地拉著我和阿雲出門,周夫人喊我,「此處別院是周府所有,你可以留在這安心養傷。」

我爹猛地拉我一把。

我禮貌謝絕,「謝謝夫人好意,我想回家。」

9

「發財了發財了。」

我爹一路念叨,把那一百兩銀票翻來覆去地看,「阿雨,咱們好日子要來了!咱先不急回家,先在鎮里逛逛,買點好吃好喝的回去,請鄉親們搓一頓!」

我甜甜一笑,「那我也能買糖餅吃嗎?」

阿雲跟著喊,「爹爹,我也要吃糖餅!」

我爹一把抱起她,捏捏她的臉,「哎呀,吃什麼糖餅,咱吃肉去!」

阿雲拍手道,「好!」

「等咱買完好吃的,爹再用剩下的錢把家裡房子好好翻新一遍,要不了多久,咱就能住新房子!」

我爹高高興興沿路買,最後提著大包小包回了村。

那夜村裡熱鬧極了,我爹在人群中推杯換盞,說當時地動如何兇險,他又是如何反應迅速,不僅護住了阿雲,還幫周家少爺在崩塌的粥棚里救出了差點被壓的周夫人。

旁人問起我的手,我爹說就是那時摔的。

鄉親們圍著我爹雀躍誇讚,都說他命中有福,才能與將軍府結如此善緣。

酒過三巡,我爹喝得滿面紅光,送走了村民,最後醉醺醺地摸到床邊,倒頭就睡。

呼嚕聲漸起時,我搖醒了熟睡的阿雲。

「姐姐?」

「阿雲乖,」我沖她「噓」了一聲,小聲道,「姐姐餓了,阿雲陪阿姐去找點吃的好不好?爹爹睡著了,咱小點聲,不吵醒他。」

她揉著眼睛,乖乖點頭,「好。」

我牽著她,快速溜出了院門。

我爹被錢財富貴沖昏了頭,完全忘了一個道理。

財不外露,更何況是這樣的饑荒年。

在他和村民們酒酣腦熱時,我爬上我家牆頭,遠遠就望到離得不遠的破廟裡,幾個人影舉著火把遊蕩來去。

那就是上輩子來我家強搶糧食擄走阿雲的流民。

他們不是村裡人,不知從何流落至此,與村子毫無交情。

他們早就餓瘋了。

10

阿雲年紀小腿腳慢,我又只剩一隻手能動,抱不了她。

這一路到鎮子,再到周家別院門前,等我哐哐哐敲響府門時,已經到了後半夜。

最先被驚動的是周遊。

「求求少爺,救救我爹!」

我哭倒在他面前,「強盜進了我家院子!」

「你們呆在這,我去瞧瞧。」

周遊翻身上馬,我拉住他,「我也要回去。」

他猶豫一剎,沒說什麼,俯身拉我上馬。

「別怕。」

馬蹄聲夾雜著呼嘯風聲,周遊的聲音在我耳後響起,「來得及,你爹不會有事。」

我縮在他懷裡,不吭聲。

我爹是個傻子。

他有命拿錢,沒命花。

來不及嗎?

那也挺好。

我去周府喊人,本也不是為了救他。

而是因為很多事,光我看見不算。

所以當我看到我爹握著鋤頭,滿身是血地癱坐在家門口時,我微微低頭,掩住了嘴角一絲笑意。

周遊幾步上前探查,這才看到屋裡還有倆人,一個趴倒在地,被人一刀砍斷了半邊脖頸,早就沒了氣。

另外一個也被砍到了肩膀,正靠在柜子邊癱坐喘氣,指著門外我爹的方向喊:「殺人了!」

周遊有些難以置信,回頭去看我爹。

他身上也掛了彩,但並不嚴重。

可惜,也許是那幫流民覺得我爹喝醉了好對付,到底只來了兩個人。

一個酒足飯飽、酒勁兒還上頭的莊家漢,對上兩個餓久了沒什麼體力的流民,倒也不是毫無勝算。

「他們……他們來搶我的錢。」

我爹目光呆滯,喃喃道:「不能、不能讓他們搶走……」

我走近幾步,剛喊了一聲「爹」,他瘋癲似的揮舞起手中鋤頭,「不許搶我的錢!」

我踉蹌後退,縮到周遊身後。

周遊皺著眉上前,一招就卸了我爹的胳膊。

鋤頭落地,我爹痛呼著掙扎。

周遊壓著我爹的肩膀,「冷靜點!你傷了人,這事得報到官府,不過他們強搶在先,你也別……」

「他殺了人!」屋裡還活著的那個忽然聲嘶力竭地喊,「地里、地里有死人!」

11

後院地里一片狼藉。

凌亂的浮土裡,一隻蒼白的手直愣愣地伸出。

官差圍了一片,我爹終於清醒過來,抱著官差的褲腿不撒手:

「我沒有殺人,不是我!」

院外圍著一圈看熱鬧的村裡人。

官差踢開我爹的手,「埋在你家地里,這天寒地凍的,難不成還有人千里迢迢殺了人到你家地里來埋屍?」

我爹拚命搖頭,「我沒有,我不敢的官爺,我怎麼敢殺人……官爺,你問問他們,我一輩子沒做過壞事,怎麼敢殺人?」

「他撒謊!」那個流民戰戰兢兢地嚎,「就是他殺的!」

官差問他,「你看到什麼?」

「我們、我們半夜摸過來,想著先找找吃的,想看看地里還能不能挖點什麼……」

他說,「可是我們就挖了幾下,就、就看到死人了。」

我爹憤然,「不是我,官爺,真的不是我!」

他一把拽著旁邊的林叔,「老林,你替我說,是不是?」

「老夏啊,」林叔神色微妙,拂開我爹的手,「你,這,唉……」

院外竊竊私語一片,指指點點一片,唯獨沒有人站出來。

我爹呆滯半晌,最後指向我,「都是她!是這個孽種!」

我倉惶,「爹!」

旁邊村民嗤道,「我看你是失心瘋了,這才多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殺人!你扯謊也要扯得像樣一點!」

「平日裡看著老實溫吞的,殺了人不承認,連自己親生女兒都要攀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還假惺惺地請我們吃飯,鬼知道藏著什麼腌臢心思,哎呀,還好發現了,想來真是後怕!」

官差轉頭看向我,「你知道什麼?」

我連連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官差斂了語氣,指著地上剛挖出來的兩具屍首問,「那你見過這兩個人嗎?」

我哽咽點頭,「前幾天他們敲門來討吃的……」

「然後呢?」

我搖頭,「爹爹讓我和妹妹睡覺,我什麼都不知道嗚嗚嗚……」

我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忽而大喊一聲,飛身就向我撲來。

連官差都沒反應過來,我更是始料未及,轉眼就被他摁倒。

「孽種!」

他狠狠掐著我的脖子,怒罵,「你要害我!我活不了,你也一起死!」

我眼前陣陣發黑,唯一能動的左手下意識掙扎,摸到手邊一塊石頭。

我應該用石塊砸爛他的腦袋。

但這一刻,我沒動。

僅剩的清醒讓我克制住衝動,下一刻「嘭」的一聲響起,我爹被人一腳踹飛出去。

周遊一腳踢出再不留情,一邊扶我起來一邊喊官差,「還不趕緊綁起來!」

官差們二話不說上去把我爹摁倒,「老實點!」

我不住咳嗽,半邊身子又痛又麻,克制不住地顫抖。

周遊護在我身前,怒斥,「虎毒尚不食子,你是不是瘋了?」

與此同時,村民們也怒了。

「他還要掐死他女兒!畜生!」

「打死他!」

周遊拉著我連退數步,躲過了村民們扔過來的碎石沙土。

我爹被死死壓在地上,石塊泥巴不停地往他頭上砸。

「打死他!」

群情激憤,官差只象徵性地喊了兩聲,並未動手阻攔。

周遊轉過身,將我擋在懷中,「你別看。」

我哽咽,「別打我爹……」

「他殺人了,」周遊的聲音響在頭頂,「還想殺你,他要償命的。」

他拽著衣袖給我擦眼淚。

衣袖寬大,所以沒人看見,我隱藏在後面的微笑。

12

「屍首是從你家院裡挖出來的,雖沒有人證,但你父親辯無可辯,過堂審訊時已經認了罪。」

周夫人親自遞了杯熱茶給我,「畫了押,現在就關在衙門牢房。」

我小聲,「他會死嗎?」

「殺人償命。」周夫人說,「這是律法,我幫不了你,但如果你想,我能安排你再見他一面。」

我低著頭,沒說話。

周夫人安撫我,「這兩日你先好好休息,到時候,讓阿游陪你去。」

我放下茶盞,起身跪下,「謝謝夫人。」

這次她沒有立刻來扶我。

我聽到她淡淡開口,「你爹若伏法,你和你妹妹打算怎麼辦?」

我想了想,「等手好一點,我就在鎮子上找活干,我什麼都可以學,阿雲還小,我得養活她。」

「既然什麼都肯學,那去哪養活自己都行,是不是?」

我微微抬頭,「夫人?」

「周府不缺你們兩張嘴。」

周夫人眼神淡然,「你可以帶阿雲跟我回京城,府中事多,總有你能做的,慢慢學。」

「夫人,」我說,「您已經給了我們一百兩。」

「那是給你爹的活路,不是給你的。」周夫人說,「可惜,他沒把握好。」

我還沒回答,周遊匆匆從外進來,幾步跨進門,「出了點事——」

見著我,頓了頓,「……你家。」

本就不大的小院焦黑一片,只剩一片斷壁廢墟。

殘餘黑煙還在裊裊而上,時不時蹦出嗶啵之聲。

我站在廢墟前沉默。

周遊站在我身旁,「衙門來人問過,村裡人說你父親殺人拋屍,晦氣得很,不知誰趁半夜無人溜過來放了把火,等驚動旁人的時候,火勢已經燒起來了。」

我「哦」了一聲。

周遊說,「我明日去衙門一趟,讓他們仔細查,看到底誰放的火,逮到人,該賠的賠,也算給你個交代。」

我搖頭,「不用了。」

周遊愣了愣,「畢竟是你家。」

「少爺,」我低聲,「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

他站在原地,啞住一般望我。

我迎上他目光。

上輩子認識他時,他已弱冠,為了承襲將軍府家業在京城沉浮,混得八面玲瓏,早已沒有此刻這樣的眼神。

13

周家小將軍是個好人。

我第一次見他時就知道。

青樓那樣的地方,牛鬼蛇神畫皮畫骨,唯獨畫不出一顆人心。

那時京城的高官紈絝們時興新花樣,在青樓宴請喝花酒,行酒令的是他們男人,輸了喝酒的卻是陪座的姑娘。

若姑娘不勝酒力醉倒了,就再換一個上來陪,但公子哥兒們嘴上不說,場面卻總是不好看,所以被換下去的姑娘,散場後都會被鴇母責罰。

久而久之,但凡陪座的姑娘,除非真的醉到不省人事,都不敢露出半分醉態。

那夜我正好坐在周遊身邊。

前半場他輸得不多,行到下半場,做東的那家少爺卻有些不樂意,只因他和周遊對上的多,幾次都是他沒對上來。

那家還是個文官子弟,對不上一個武將後裔的雅令,到底有些掛不住臉。

酒場如政場,周遊心明鏡也似,最後半場便說自己玩樂太久神思睏乏,再對起來,就什麼都接不上了。

我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

喝了多少杯、什麼時候開始暈的,都記不清了,只記得為了保持清醒,偷偷在桌下狠狠揪大腿軟肉。

揪了幾次以後,周遊忽然從旁伸過手來,將我往懷中一攬,低頭在我頸間一嗅,轉頭就朝席間笑道:「各位,今夜我先認輸,實在是累,我恐怕要先失陪了。」

說完便將我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直奔廂房。

所有人都習以為常,倒是無人攔他,只是身後傳來嬉笑:「美人還沒醉,倒是周兄先醉倒溫柔鄉了!行酒令累,抱起美人來可半點不累?」

到了房間,我捂著翻騰了半夜的胃,實在是忍不住,衝到後窗就吐了個昏天黑地。

等我吐完,才想起來房裡還有個主子,慌忙擦了臉行禮:「公子恕罪,奴掃您興了。」

他指指桌上倒好的一杯熱茶,茶盞邊還擺著一粒藥丸:「解酒藥,過來漱漱口。」

見我猶豫,他笑了:「酒喝得多,身上常備著,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藥,放心吃。」

14

恩客主子給的東西,就算是毒藥,我也沒有拒絕的權力。

我依言過去吞了藥,清醒了幾分,便跪下給他脫鞋,「多謝公子,奴伺候您休息。」

他微微俯身,抬起我下巴,「你多大了?」

我乖乖答,「十五。」

他眼神在我身上轉了一圈,最後指尖在我臉頰邊輕輕一掃,笑一聲。

然後逕自起身,自己脫了鞋,又只脫了外衫,就這麼躺了下去,「過來睡吧。」

我想了想,走過去,停在榻邊,慢慢開始解衣服。

他好笑地看我,「我的意思是,你躺下,睡覺。」

我徹底愣住。

他拍拍身側空榻,「我不瞎,再問你一遍,你多大?」

我默了幾息,最後小聲,「……剛滿十四。」

我十歲被我爹賣到青樓,打了三年的雜,長到十三歲,鴇母便給我掛了牌。

畢竟恩客那樣多,愛什麼年歲的都有。

我也沒有權力拒絕,挨過打,挨過餓,最後我想通了。

好死不如賴活著。

周遊聞言閉眼,懶散打了個哈欠,「我對你沒興趣,但我也不想睡地鋪,所以委屈你擠一擠,就這麼睡吧。」

真就那麼各睡各的,睡了過去。

我開始還縮在床角,後來酒意翻上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了,只記得一覺睡醒時,我仰面躺了大半張床,周遊不知何時醒了,正靠在窗邊喝獨酒。

我往外望了望,還是深夜,窗外有月光。

外間走廊上傳來男女嬉笑,隔壁傳來女子嬌吟。

我頭一次覺得我房裡如此安靜。

「公子,」我撐起身子,就要下榻給他披衣服,「風大,您不睡嗎?」

他瞥我一眼,「你躺著吧,說實話,躺你旁邊,我挺不是滋味兒的。」

這個話頭我懂,這時候,我什麼也不用說,只用聽著就行。

「我妹妹如果還活著,該跟你差不多大。」

果然,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從前覺得她命不好,今夜見你,發現活著也不見得都好。」

……這話我是真不知道怎麼接。

他倒也沒在意我的沉默,「你睡你的,我再坐會,該回府了,放心,今夜賞錢照算。」

那是第一夜。

後來,他再來喝花酒應酬,點名作陪的都是我。

我不傻,青樓來往消息又多,知道他為著穩住將軍府的權勢,一面要在貴族紈絝里廝混,一面又要著意建軍功,一個人揣著好幾張不同的臉皮,哪一張拎出來,都不一定是他的良心真情。

但他對我這一面,無論出於什麼,至少不壞。

至少他來時,我能睡上難得的安穩覺。

這一陪,就陪到了我十五歲,直到死。

15

「想啥呢!」

耳邊筷子敲碗邊聲清脆,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周遊坐在我面前,皺著眉頭瞪我。

我才反應過來。

我右手斷了,行事總是不方便,吃飯也只能用左手,很不利索。

當我第三次把一筷子菜漏到桌上時,周遊終於忍不住了。

他搶過我的筷子,親自動手,每個盤子的菜都給我夾了好幾筷,把我的碗堆出了一個小尖尖。

周夫人正把阿雲抱在膝頭喂飯,見狀抬頭看一眼,「要夾菜,也要先問人家喜歡吃什麼。」

周遊手中動作一頓,「……你想吃什麼?」

我迅速答,「我不挑的,謝謝少爺,已經夠了。」

他聳聳肩,放下筷子,換了個勺遞給我,「喏,用這個,方便,實在不行,我喊人來喂你。」

我搖頭,「不不不不用了!」

開什麼玩笑,我只是傷了,不是癱了。

飛快低頭扒了幾口飯證明自己可以,又去叫阿雲,「阿雲下來,自己吃。」

周夫人眼裡一絲溫柔笑意,「沒事,她還小,我喂她,不費事。」

「安心吃你的。」周遊說,「吃飽了,我帶你去見你爹,不過你得有個心理準備,畢竟他殺了人,牢里場面應該不是太好看。」

我扒飯的動作一頓。

阿雲吃飽了,從周夫人膝上下來,扯我的衣角要抱。

我放下碗筷,把她抱起來,聽到她奶聲奶氣地問,「什麼是殺人?」

周遊面色一滯,才意識到什麼,心虛地看我一眼。

我撫著阿雲圓滾滾的髮髻,問,「阿雲記不記得以前家裡有一隻小狗?」

「記得。」

我說,「阿姐和爹爹從前跟你說它跑了,其實不是的,它是被爹賣了,被賣了,就會被殺掉,它就會死。」

周遊微一斂眉,似乎想開口,周夫人沖他微微擺手。

我接著說下去,「小狗死了,所以阿雲再也見不到它,人也一樣,人死了,也再見不到。」

「小狗被人殺了會死,人也是,爹爹就像那些讓小狗死的人一樣,但是他殺的不是狗,是人。」

阿雲似懂非懂,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望著我,「……阿雲不想小狗死,爹爹壞!」

我抱緊她,「好阿雲,不怕,以後不會再有小狗死了。」

16

我爹蓬頭垢面,瑟縮在牢房一角。

離得近了,能聞到陣陣惡臭。

見到我,他目露精光,連滾帶爬過來,「孽種,你來做什麼?」

鎖鏈將他牢牢禁錮在那幾尺之地,他爬了幾步就動不了了,憤而砸了幾下鐵鏈,氣喘吁吁地沉默。

周遊沒進來,獄卒也得了他示意,都退到了牢房外。

此刻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我蹲下身,平視他,「爹,這裡不愁吃喝,是不是也挺好?」

他狠狠盯住我,「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我笑了笑,「我做什麼了?哦,那個小崽子確實是我砸死的,你跟他們說了嗎?他們信嗎?」

我一攤手,「我才十歲,我能殺人?」

我爹氣得胸膛起伏,隔著一張髒污的臉,也能看到面色青白。

我輕聲,「您放心,我會跟獄卒打好招呼,您的斷頭飯一定會特別豐盛。」

我爹愣了愣,不知想到什麼,忽然來了勁,又往我這邊掙了幾步:

「阿雨、阿雨,你能救爹的,對不對?你救了周夫人,周家欠你的,你開口,他們就得救我,對不對?阿雨!爹以後一定好好對你,你救救爹,好阿雨!」

我嘆口氣,「我救周夫人的恩,不是被您收了一百兩打發了嗎?」

我爹梗在原地,像被人點了穴道,一動不動。

我湊近一步,低聲,「爹,你知道嗎,從你朝那個女人舉起鋤頭那一刻起,我就等著看你今日的結局。」

我爹徹底瘋了。

他歇斯底里地嚎叫,「我是你爹!到底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害我!」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跟這個人的最後一面了。

我想了想,「大概因為,你上輩子欠了我的吧。」

我轉身離去,再不回頭。

牢房門開,周遊抄著手靠著牆壁等我。

「居然沒哭?」

我搖頭,「不值得。」

他嘆道,「難怪我母親喜歡你。」

「有時候我覺得,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十歲,這叫什麼,早慧?」

我往前走去,「這叫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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