謁金門完整後續

2025-07-0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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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衛守在我身後,連成人牆護著不讓鬧事的學子闖進來。

常喜拍了三下手,高喊。

「巫醫祝鴆已尋到!我將連夜帶她入宮,歸還兵權。各位,夜深,請散了吧!」

遊行的學子們並不肯散,派出膽大者與常喜交涉。

那人名叫張生序,三十歲,是多年未曾中試的儒生。

二十年前,他全家死於小廟村,他因在外地遊學逃過一劫。

今日這場鬧事,由他組織。

名為抗議,實則分散注意力。

皇帝昏庸殘暴,反他者眾,但到底還有幾位親王願擁護皇室,他們手裡都有府兵。

只要瞞過這幾位親王,今夜,常喜便可以帶金吾衛秘密逼宮。

這都是我與常喜早就定好的事。

她會不斷引誘李澤川迷上巫蠱,再佯稱尋找巫醫,以此獲得兵權。

張生序和我們商量好,一定護著學子們安全,天亮前務必各自回家。

時機緊迫,我與常喜立刻飛馳馬上,行至護城河前。

宮門大開,一入似海。

曾幾何時,我坐著流蘇小轎由此門入宮。

離家離親,肝腸寸斷。

李澤川硬喂我墮胎藥,生生看著我血流滿裙。他說,修然生孩子就不漂亮了。

李澤川不許我見爹娘,惡語逼退,我想回家,哭著求他,他便用鐵鏈囚我,如籠中死雀。

他送我金銀珠寶,他把我捧在掌心。

可他厭我時就把我當狗一樣踢走。

終於有一天,我要死了。

有人送了我一枚還魂蠱,她說,找個死人借屍還魂,就能死遁重生。

這樣,宮裡的皇貴妃,無魂一魄,只剩傀儡。

至於常喜。

小廟村的女嬰其實是她。

被屠全家的也是她。

真正的霍家血脈也是她。二十年前,我與她被互換,我進霍家光風霽月,她於村郊野蠻生長。

天光漸亮。

我策馬疾馳,假以巫醫祝鴆的身份,隨行九千歲常雪臣的身後。

闖入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紫禁城。

那個東風夜放花千樹的夜晚,常喜告訴我的第二個秘密是。

「我活著唯一目的,就是殺了李澤川。」

從此,我與她開始圖謀造反。

命如朝露,我不臣服。

大夜彌天,共謁金門!

12.

逼宮迅速。

京城裡幾位親王還來不及反,已由張生序帶人持械圍剿。

李澤川此人,暴戾恣睢,死到臨頭,無人相助。

常喜脫了閹賊衣服,換上女裙,戎裝束髮,策馬大笑。

嬪妃哭逃惶恐。

我與她一同進了金鑾殿,手持短刃,直取李澤川首級。

五年未見,他比我記憶中瘦了許多。

瘦如枯骨。

常喜將他綁起來,倒吊在龍椅邊。

一刀刀砸斷他的肋骨,割斷他的筋脈。

她恨李澤川入骨,恨他殘暴屠村,害她爹娘慘死,親友無存。

折磨厭了,常喜揉揉肩,去處理前朝的事。

李澤川吐血滿地,只剩最後一口氣。

常喜說:「姐姐,你了結這賤畜吧。」

我點頭。

李澤川認出了我的臉:「趙,趙金玲......」

我笑著搖頭。

「我不是趙金玲。

「真正的趙金玲已經病逝。借屍還魂罷了。

「陛下,你還記得當年,曾在這裡喂過我墮胎藥麼?」

李澤川瞪大雙眼,青筋暴凸,血絲密布。

他咳著,望向龍床。

黃紗輕舞間,那絕色的皇貴妃正呆呆坐著,空洞如木偶。

七魂八魄,她只剩一魄,是為傀儡。

傀儡能吃能喝,也能說話睡覺,但沒有心,沒有思想,也沒有性格。

至於傀儡生下的孩子,當然也是小傀儡。

若非我用豬血泡符水續命,不過是死胎一個。

「你,你是......你是修然!

「霍修然,你竟敢弒君——

「朕那麼愛你,朕愛你如命啊,你,你怎敢殺......」

李澤川狠命抓住我的裙子。

我實在嫌髒。

一刀插進他的心臟。

他死了。

這曾掐住我脖子的殘暴的手。

這曾狠命吻過我的乾涸的唇。

這張曾讓我想起便欲嘔的面容。

一如我輾轉如塵泥的前半生。

在熊熊大火中燒得乾淨。

永遠不會再有人過問。

13.

塵埃落定。

火燒金鑾殿,砍殺李澤川。

常喜以九千歲之名攝政,成為本朝第一位女帝。

她與張生序未有遲疑,趕往小廟村祭拜親友。

張生序很高,清秀斯文,為她撐傘。

大雨滂沱。

我目送她走遠,獨自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青草依依。

那是趙金玲的墓。

趙金玲生於京畿,長於皇宮,替御膳房殺了六年的豬。

她被圈於四方小小天地,因貌丑被眾人排擠。

趙金玲十九歲那年,李澤川為了羞辱霍嶙,竟將他二人指婚。

那會兒,我剛墮下一個死胎,幾乎沒了命。

我想逃離李澤川,便拿著還魂蠱,暗中尋找可以寄託魂魄的屍首。

就在那時,我遇見了趙金玲。

她病得厲害,奄奄一息,油盡燈枯。

我問她,死後願不願意把這副身子借給我。

她說為甚麼要用她的。

她哭了,臉蛋漲紅,她以這皮囊為恥。

我把她的頭抱在懷裡,摸她乾涸的沾稻草的頭髮,她年輕的蒼白的病容。

我有我的私心,我想回家,我想照顧爹娘,想看著峋兒和長歌長大。

我了解霍嶙,他執拗倔強,定然不會與陌生女子結為夫妻。

換進趙金玲的身體,是最好選擇。

趙金玲答應我的要求,她還說她這一生窮苦、困頓,都沒有好好開心過。

如果我用她的身子,一定不許嫌她丑,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吃香喝辣,睡飽歇足。

我答應她,看著她死在我懷裡,淚如雨下。

用還魂蠱,我離開了霍修然的皮囊,穿進趙金玲的身體,活下來。

此後四年,殺豬為生,我每天都認真梳洗,簪一朵趙金玲最愛的濕茉莉。

我沒有讓自己邋遢過,餓過,流浪過。

我學趙金玲用左手執筆,她愛畫,我就努力學畫。

我還學會了做很多美食,看過很多次雲起雲舒,每逢最愜意、最快活時,我就會想起她。

趙金玲是孤兒,沒有家人。每年只有我去給她上墳。

每半月,我往她的墳前放一束茉莉花。

我很想讓她也看看,這個世界對她的尊重。

可惜沒機會了。

14.

這是常喜逼宮的第二天。

該去城外接爹娘和弟弟妹妹了。

我趕到那兒時,霍嶙在等我。

他已經從守衛處聽說了一切。

他哭得整個人都在抖,眼圈血紅,青筋暴起。

他說:「修然,你恨我。」

「不恨。」我搖頭。

「那你為何騙我。整整五年,你我為夫妻,我竟全然不覺......」

我沒解釋,只是把和離書遞給他。

「人死過一回,才知道什麼對自己最重要。

「我不恨你,霍嶙。你對我很重要,和峋兒、長歌、爹娘一樣重要。小時候我叫你哥哥,那是真的把你當家人。

「我曾對你用過情。也曾想過嫁給你。李澤川逼我進宮當晚, 我逃出來,想與你私奔,等你整晚。

「可你失言了。」

「李澤川知道我私奔過,把我折磨得很慘。但他表面上又給我榮華富貴,所以你並不了解,這些年, 我在宮裡吃過什麼苦。」

霍嶙像被人抽筋扒骨。

我沒再說下去, 轉身走向後院。

常喜今日也來了。

這些年, 其實霍家一直在尋找親生女。我爹的腿, 是因為找女兒摔下懸崖摔瘸的。我娘的眼睛, 是因為想親生女兒哭瞎的。

按理說,我的親生母親狸貓換太子, 把霍家害慘。

可霍家良善,護我愛我珍視我,沒有因我是仇人的女兒,就虐待我。

至於常喜,高門千金流落鄉村,本該與我這假千金有血海深仇。

可她不恨我,因為她遇到了很好的養父母。她說過, 她不要錢權,她寧願放棄一切,只要能讓小廟村重新有歡聲笑語。

愛能平山海、填深仇、覆江山。

巫醫祝鴆其實是算命女瞎子,也是我親生母親的故友。

她看似瘋癲邪怪, 總是醉的不省人事, 卻知道些秘辛。

還魂蠱是祝鴆送給我的。常喜當年本要被燒死在破廟裡,也是祝鴆救下來的。

據祝鴆說, 我的親生母親, 那個造成這命途多舛的罪魁禍首,早就病死。

常喜與霍家相認, 但並沒有停留太久。

她也是執拗的性子。

「我此生不會認旁人做父母。我爹娘有且只有一對, 便是小廟村的常二牛和孫仙。

「但霍家二老與我有生恩。姐姐,往後, 你替我盡孝吧。」

「那是自然。」我說。

恨雖深刻強烈。

可愛能走得更遠。

我與常喜在煙花燦爛的夜晚彼此確認身份,決定聯手殺了共同的仇人李澤川。

匪石之心,不可轉圜。

恨如今已然消散。

這一生,我還有很多很多的愛。

15.

霍嶙被常喜派去繼續攻打北夷。

從前的糾葛不提, 他確實有絕世的將才。

常喜對他說:「不破北夷,不許還家。」

他離開京城,駐守漠北,從此十年我們不曾再見。

我安心守著爹娘, 為他們養老送終。

峋兒和長歌都已長大, 錦繡前途。

而我依舊殺豬為生, 練字習畫, 粗茶淡飯。

常喜改名常雪臣, 身為一代女帝,揮斥方遒。

張生序做了首輔,陪她守這江山。

那是他們的故事。我無從知曉。

可我的故事, 就停在這裡了。

借屍還魂者,陽壽有限。

我仍會想起年少時以霍修然的身份活在世上的日子。

天真爛漫,豆蔻年華。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日子。

雖然我永遠都回不去了。

——全文完。

備案號:YXXBRnmG3gKKzDU0QyQootx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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