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當即便倒戈向了我。
給段玉祥彙報時,也是說盡好話。
柳氏商號不到半年便起死回生,重新運作起來。
我將功勞全部歸在兩個掌柜身上,將他們奉若雲端。
至於那些真正的秘方,我當然不會告訴任何人。
教給他們的,不過是我重新制的二流秘方。
段玉祥現在無心管理產業,每日只跟那胡姬吃喝玩樂。
甚至為了顯擺,還將狐朋狗友叫來,關起門讓胡姬玉體橫陳。
他現在外強中乾,以為段青璐有孝心。
殊不知他喝的鹿血酒,吃的丹藥,全都是送他下地獄的催命符。
我樂得見此。
父不慈子不孝,正好不用髒我的手。
我站在病榻前,看著父親日漸消瘦的面容。
「父親。」
我俯身為他掖了掖被角。
「您看,女兒把商號打理得如何?上個月又新開了兩家分號呢。」
他喉嚨里發出含糊的聲響,不知想表達什麼。
不重要了。
我掏出帕子,輕輕為他擦去口水。
「張姨娘和藥房掌柜的事,官府已經判了,流放三千里。」
「您說,這是不是報應?」
父親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眼中泛起水光。
我毫無所覺,甚至耐心為他理了理散亂的白髮。
「您放心養病吧。」
「女兒會常來看您呢,畢竟...」
我起身,理了理裙角,朝他居高一笑。
「咱們父女之間,還有好多話沒說完呢。」
出房門時,我聽見身後傳來的嗚咽聲。
好似很多年前,他帶著我在街頭賣貨,被地痞欺負時發出的聲音。
只是這一次,再無人陪在他身邊,為他擦去眼淚了。
16
段玉祥近日來身子越發不好。
原本吃了丹藥面色還略顯紅潤的臉頰,如今已變成病態的灰白色。
那雙渾濁的眼睛格外凸起,看人時總帶著幾分陰鷙。
對待下人也是非打即罵。
唯有看著愷兒才能露出幾分慈色,甚至感嘆道。
「那些逆子一個個都盼著我死,也只有在你這裡,才能得片刻清凈。」
我站在他身後,指尖沾了特製的安神香,輕輕為他揉按太陽穴。
他深吸一口氣,緊繃的面容漸漸安定。
「孩兒們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段玉祥猛地睜開眼,從鼻腔中冷哼一聲。
「我還沒死,他們便想著奪權,眼中可還有我這個老子!」
「尤其是恆兒這個逆子,多大個人了還不娶親,白白讓人添了笑話。」
我識趣地轉移話題。
「聽說老爺派二公子去嶺州了?」
提到段青璐,他臉色稍霽。
「嗯,璐兒自小就懂事,嶺州的生意交給他也放心些。」
我心中一動。
「怎麼不說話?」
我忙回過神。
「嶺州山好水好,二公子此去正好遊歷一番,甚好。」
他忽然睜眼,乾瘦的手鉗住我的下巴。
「小娘子這般年輕,可是嫌為夫老了?」
他眼中滿是猜忌。
我渾然不怕,嬌嗔地捶他一下。
「雄獅再老也是百獸之王,豈是那些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比的?」
「妾身愛的,恰恰是您這份閱盡千帆的氣度。」
他這才滿意地鬆手。
查了愷兒的學業後,又顫顫巍巍去了那胡姬房中。
我心中思忖。
劉姨娘向來將段青璐視若珍寶,從不讓他離開栗州半步。
如今竟捨得放他去嶺州,可見段青恆的逼迫有多緊。
栗州產業已經成熟,再不去外開疆拓土,怕是要被段青恆比下去了。
這嶺州之行,恐怕是段青恆精心設下的死局。
甚好。
不枉費我用愷兒的身世給他添一把火。
段青璐身死的消息傳來時,已經是一個多月後。
跟在段青璐身旁的掌柜聲音發顫。
「二公子初到嶺州就染了瘴氣,偏不好好將養,還...還...」
劉姨娘瘋了一般衝上前,一腳踹在掌柜肩上。
「還什麼,說清楚!」
掌柜趔趄在地,根本不敢抬頭。
「還日日招妓作樂,又喝了鹿血酒,第二日那妓子起身,便見二公子沒了氣息...」
「啊!!!我的兒啊!!」
劉姨娘哭嚎得撕心裂肺。
段玉祥怒目圓睜,喉間發出咯咯聲響。
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突然就栽倒在太師椅上。
整個花廳亂作一團。
哭嚎聲,吶喊聲不絕於耳。
我鎮定指揮。
「速將老爺扶下去,快請大夫來!」
出花廳時,我看見一旁默不作聲的段青恆。
轉身時,正對上段青恆的目光。
此刻鋒芒畢露,再無遮掩。
我與他何其相似。
都是幼年喪母,都在夾縫中求生。
都渴望著那份永遠得不到的偏愛。
只可惜,這世上容不下兩個同樣狠絕的人。
17
喪子之痛一下子擊垮了段玉祥。
這位曾經叱吒栗州的大賈,如今臥病在床,每日只能靠人參續命。
我強撐著主持了段青璐的葬禮,頭一次正大光明地讓他們見識到段家主母的能力。
段青恆則全權接手了段青璐的生意,一時間風頭無兩。
夜深人靜時,我來到隨香苑。
推開門,劉姨娘枯坐在床,滿頭青絲已成雪。
短短一月,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寵妾,已經形銷骨立。
「你來做什麼?」
她聲音嘶啞,眼中再無往日的鋒芒,仿佛被抽走了靈魂。
我放下斗篷,緩緩落座。
「自然是有事,才來找姐姐。」
她防備看著我。
「笑話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我答非所問,只是說。
「我聽聞二公子去的那幾日,正值嶺州飛絮滿天。」
「夜風大,他飲了酒後又被幾個掌柜拉著去了風月樓。」
「哎,好端端的,非要那夜出去幹什麼。」
劉姨娘忽然神色緊張。
「你說什麼,什麼飛絮!」
我狐疑道。
「姐姐不知?嶺州有種樹叫白毛楊,繁出的棉絮隨風而起,能布滿整個街道。」
劉姨娘神色一頓,似乎在思忖什麼。
我恍若不覺,繼續安慰道。
「姐姐可一定要振作起來,您還有孫子要照料,若您都倒下了,豈不是讓旁人如意?」
我點到即止,施施然起身告辭。
不出所料,接下來幾日,劉姨娘幾乎動用了全部的力量查詢段青璐死亡的真相。
外人只曉得段青璐是感染瘴氣力竭而亡。
可劉姨娘心知肚明。
段青璐自小就患有輕微的哮喘。
這些年全靠偷偷服藥才瞞過段玉祥。
那些所謂的進補藥膳,實則是平喘的良方。
段青璐和他爹一個樣,常常留宿花街柳巷。
段青恆正是利用這一點,精心設下殺局。
他買通隨行掌柜,在嶺州飛絮最盛的時節,將醉酒的段青璐引去風月樓。
妓子特意將窗戶大開,飛絮混著瘴氣,在情慾最盛時侵入肺腑,生生要了段青璐的命。
而我只需在劉姨娘查證時提供些線索,便足以讓一個痛失愛子的母親拼湊出真相。
18
段青恆來時,我剛哄愷兒睡下。
燭光下,他伸手輕撫愷兒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柔情。
「待老頭子咽了氣,愷兒便能堂堂正正喚我一聲父親了。」
良久,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聲音柔得發顫。
「絮絮,我要你幫我做件事。」
「三日後我要去趟嶺州善後,待我回來時,希望聽到老爺病逝的好消息。」
我沒有伸手去接,蹙眉道。
「他終究是你父親...」
「父親?」
段青恆忽而冷笑,掐進我的肩胛,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明明我是嫡子,卻總要被段青璐壓一頭,事事都要讓著他,世上可有這麼偏心的父親?」
「段青璐可以舒舒服服接管栗州生意,我卻要北上南下,隻身開疆拓土。」
「憑什麼!」
油紙包被硬塞進我掌心,段青恆的聲音突然溫柔下來。
「絮絮,把這個放進去,待我掌家,你便是正妻。」
「就像當年在長凌山上約定的那樣。」
我被他強行擁入懷中。
力道之大,恨不得將我融入骨血。
我賭氣似的,一把扯下他腰間的玉佩。
「這信物我收下了。你若敢負我...」
我忽而紅了眼眶。
「我就帶著愷兒遠走高飛!」
這難得的小女兒情態顯然取悅了他。
他果然吃這套,低笑著捏住我的下巴。
「好絮絮,我怎麼捨得負你。」
他攬著我的腰往內室帶,眼中慾火灼人。
我抵住他的胸膛,拳頭輕砸向他的臂膀。
「我要你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補我一個洞房花燭。」
我抬起下巴:「這是你欠我的,得補回來。」
段青恆眸色一暗,指尖摩挲著我的唇瓣。
「我的絮絮,何時也學會撒嬌了。」
他與我耳鬢廝磨片刻,才在我的推搡中走了。
還不忘叮囑我,一定要將藥粉給段玉祥服用。
我看著手中這包穿腸藥。
他算盤打得響。
既要借我之手除掉最後的絆腳石,又要在收攏各地商號後,以救世主的姿態歸來執掌大權。
可惜他終究低估了我。
我步步為營布下這些年的局,豈是為了換一個男人施捨的名分?
這些自大的男人,總以為女子終身所求不過一個名分。
一個破爛名分,有什麼用?
還不是要仰人鼻息。
我要的,是這偌大的家業盡歸我手。
段玉祥醒來時,正對上我通紅的雙眼。
這些日子我衣不解帶地伺候,從未在他面前掉一滴淚。
如今卻哭的像個無措的孩子,馬上便引起他的疑心。
「怎麼了?」
我慌忙止住眼淚,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段玉祥眼中戾氣驟現,枯瘦的手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說!」
我被捏得生疼,另一隻手顫抖著從懷中取出那包藥粉。
「有人...有人要妾身害你,說若是不從,便要拿愷兒開刀。」
「我死了不要緊,可愷兒還年幼,來日落了賊人手裡,豈能活命。」
我哭得泣不成聲。
段玉祥目眥欲裂,幾乎要捏碎我的腕骨。
「誰!是誰!」
我哭著掏出那枚玉佩,梨花帶雨,再不說半分。
「逆子!這個畜生!」
段玉祥暴喝,竟然氣得噴出一口血來。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他溺死在恭桶里!」
「為什麼死的不是他...若是璐兒,定不會這般狂悖。」
我伏在他膝頭啜泣,心裡止不住冷笑。
得了吧。
那些鹿血酒和丹藥,哪個不是段青璐給你找來的?
若不是你偏心至此,段青恆又怎會鋌而走險。
良久,段玉祥平復心緒,緩緩褪下從不離身的玉扳指。
「帶著愷兒去族長家,有這個在,沒人敢動他。」
「至於你...」
他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算計,捏住我的下巴道。
「為夫放心不下你,便和那胡姬一起隨我去,永受後人香火。」
我毫不猶豫撲進他懷中,抱住他瘦得發臭的軀幹。
「若世上沒有夫君,妾身也絕不苟活。」
這個回答讓他滿意極了。
他乾枯的手順著我的衣襟滑入,在柔軟處狠狠一掐。
「去吧,這些日子想做什麼便去做,可別說為夫不疼你。」
我替他掖好被角,哄他入睡後緩緩關了門。
棋盤已經擺好。
劉姨娘,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19
段青恆去了不過三日,便被抬回來了。
春夜暴雨,他著急趕路。
馬車榫卯突然斷裂,馬兒胡亂狂奔。
車夫見勢不妙棄車而逃,留下段青恆一人摔下山崖。
萬幸的是,崖底剛好有農戶在草屋休息,救下了他。
只可惜耽誤治療,一雙腿再沒了知覺。
消息傳來時,段玉祥正在喝藥。
聽聞嫡子成了廢人,一口鮮血噴出,當場氣絕身亡。
府中頓時亂作一團。
剛辦完段青璐的喪事,又要操辦老爺的後事。
這種事我已經得心應手,甚至做得更好。
我抱著愷兒站在靈堂前,拇指上那枚家主玉扳指晃得顯眼。
幾個宗族長老面露疑色,可就連族長都恭敬站著,他們自然不敢多言。
老東西還想讓我陪葬。
我只是拿出玉扳指,解釋幾句,再許以重利。
這些人便甘願為我作證。
再次踏入隨香苑,劉姨娘正在給孫兒縫衣服。
見我進來,她放下針線,冷臉問我。
「你又來做什麼?」
我笑著坐下。
「我來多謝姐姐。」
這一招借刀殺人,我與她都心知肚明。
「成王敗寇,我並不差你,我只是沒有時間了而已。」
我明了。
若非她有牽絆,也許她真會孤注一擲。
不得不承認,她在內宅的謀略真有一套。
那年滴血驗親,她從一開始便知道孩子不可能是段玉祥的。
那時我便想來,或許段玉祥子嗣艱難,就是因為她從中作梗。
只是她不能說。
不然扳倒我的同時,也是她自己的萬劫不復。
所以,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我並不是看你笑話,相反,我是請姐姐幫忙的。」
她狐疑地看著我,滿懷戒備。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我並不在意她的防備,施施然笑道。
「姐姐從前執掌中饋幾十載,其手段在我之上,所以...」
「請姐姐,以後繼續代管。」
我解釋道。
「如今商號之事已弄得我疲憊,實在無暇內宅之事,所以,姐姐可願幫我?」
「聽聞你那孫兒頗喜歡念書,我已跟求了情,讓其在亦山先生處做了掛名弟子。」
劉姨娘眼神微動。
兒子死後,孫子就是她的命根子。
「你為什麼幫我?」
我知她不放心,索性開門見山道。
「橫亘在我們之間的利益已經不存在,又何必斗個你死我活?」
「崔姨娘就很識時務,這些年我可曾為難過她?」
劉姨娘重新掌家後,我終於可以在商號上大展拳腳。
20
段青恆醒來時,我已經掌管了商號八成。
在得知自己再也站不起來後。
他便在府中大吵大鬧,說要告官。
「那馬車分明是有人蓄意破壞,車夫也是生面孔,分明是有人要我的命!」
「我要告官,告官!!!」
他在屋內打砸多日,下人實在苦不堪言,苦苦求了我才去看他。
劉姨娘是準備下死手的。
若不是我派了人一路跟隨,他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
就當是報了昔年,他在碼頭向我走來的那幾步。
推開門時,迎面便飛來一個藥碗。
我側身避開。
曾經風流倜儻的段大少,如今兩頰凹陷,頹然坐在輪椅上。
「絮絮!」
「你快去衙門報案!我要讓害我的人血債血償!」
我不說話,就那麼靜靜看著他。
半晌,他咆哮的語氣逐漸帶上哽咽。
「絮絮,你也嫌棄我了是不是?」
「你快幫我報官啊,快啊!」
「愷兒呢,快把愷兒叫來,我要讓他認祖歸宗。」
我慢慢在他面前蹲下。
「段青恆。」我輕輕喚他。
「你給我藥粉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被人查出來,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段青恆忽然一愣。
他別過臉,不自覺道。
「若真到那時,我自會護你周全。」
「是嗎?」
「你說的護我周全,是那年長凌山上占我的身子,而後反悔,還是讓我毒死自己的丈夫,再跟著去陪葬?」
段青恆眼神一緊。
我瞭然。
看來,他早就知道段玉祥有意讓我陪葬。
只是段玉祥遲遲不死,他才鋌而走險,讓我去送一程。
從始至終,我都是他的棄子。
我起身,理了理衣袖。
「把大公子的輪椅固定好,別讓他傷著自己。」
我居高臨下對他一笑。
「別再砸了,惹了這些人,可沒人再來伺候你如廁更衣了。」
段青恆死死盯著我,突然大笑起來。
「好,好得很!往日是我小瞧了你。」
「是你對不對,都是你策劃的!!」
「最毒婦人心啊,我要報官,我要揭發你!!」
我轉身,再不想與他多費口舌。
這世間的事便是這樣不講道理。
男人爭權是雄才大略,女人謀劃就是蛇蠍心腸。
笑!
有野心,還分什麼男女嗎?
聽著屋內的嚎叫,我還真有些後悔。
應該送他和他父親團聚才是。
也省得成日在府中大呼小叫。
我將他遷去了偏院,找了幾個聾啞不認字的奴僕。
日夜照看,精心呵護。
任誰見了都得說我一聲賢惠。
21
愷兒逐漸大了,每日溫書後, 我便將他帶在身邊,身體力行傳授商道。
操辦完父親的喪事,我將柳氏商號逐步遷至栗州,再不用兩頭奔忙。
商號中那些蠢蠢欲動的掌柜們,起初對我這個新主母多有輕視。
我不急不躁,只命人貼出告示。
往來各州府的夥計, 每月可得馬車銀二兩。
家中有高堂年過六旬者, 歲末另發養老米三石。
膝下有三子以上者, 每季可領育兒錢五兩。
而後, 我又大力在各處分號設立冰炭司。
冬發銀絲炭, 夏供清涼飲。
更立下規矩,每月逢五, 女眷皆可領紅砂糖二兩,用作調理氣血。
每賣出一匹布,這些掌柜便能從中分得一成利。
這些恩惠,樁樁件件都打在他們的痛處。
有幾個老頑固還想拿喬,卻被手下的夥計暗中排擠。
我以利結之,以恩養之。
漸漸地,那些掌柜們看我的眼神, 從輕視變成了敬服。
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佩服。
而是對於金錢的渴望。
這世上的道理,九成九都可以用銀錢解決,沒什麼稀奇。
兩年光景,各處分號便傳遍了主母的仁厚之名。
三十二歲生辰, 我站在商號最高的閣樓上, 望著腳下綿延的貨棧。
秋風獵獵,陳嬤嬤捧著帳本站在我身後, 忽而嘆道。
「老奴活了大半輩子, 見過太多女子為情所困。」
「便是那些個厲害的,也多是被男子辜負後才幡然醒悟。」
「放肆!」父親猛地拍案。
「(原」「唯獨主子您, 從一開始就走得這般清醒。」
「嬤嬤錯了。」
我接過帳冊,並不著急去看。
「我並非天生薄情。」
「只是當我發現親情不過是一場算計後, 便再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了。」
就連長凌山那一夜的春心萌動,也都夾雜著各自滿滿的算計。
「那,您後悔嗎?」
悔?
聽到這個字眼,忽而笑出了聲。
這半生走來, 我算計過,也被人算計過。
可若問我悔不悔——
從未。
「嬤嬤,你說女子該是什麼樣?」
「相夫教子是婦道,可若這夫是個薄情郎, 這子是個白眼狼, 這樣的婦道要來何用?」
曾幾何時。
那個扮男裝北上南下經商的少女, 以為她只要足夠勤懇, 就能換來這世道的另眼相待。
多可笑啊。
男子生來就被允許野心勃勃, 女子若存半分不甘,便要被罵作離經叛道。
這世道啊,留給女子的路實在太窄。
窄到只能依附父兄, 窄到只能仰仗夫君。
窄到——
連野心都要藏著掖著!
所以我便自己踏出一條。
這條路或許不夠磊落,可卻足夠寬。
寬到能讓更多女子看到。
原來我們,不必非要走那條既定的窄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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