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停地鞠躬,感謝著她們的熱愛與支持。
好幸福,真的好久沒這麼幸福了啊。
還有個粉絲走上前來對我說:「焉知,你知道嗎?我不是在你比賽的時候喜歡上你的哦,是在你在酒吧演唱那次就迷上你了!」
「那天你在酒吧SOLO全場帥死了!」她激動尖叫著,把她錄的視頻調出來給我看。
「謝謝你,不過那天不是我一個人,還有我朋友在幫我伴奏。」我笑著低頭看向她的手機。
「朋友?沒有吧。前半段不一直是你一個人嗎?」她疑惑道。
視頻中的我獨自在舞台上高唱著,再無他人。
我呼吸凌亂,顫抖著手拖動著進度條,看了一遍又一遍。
可從始至終,那個舞台上只有我一個人。
我猛地抬頭,陸嶼已經消失不見。
23
我沖了回家,四處尋找陸嶼的蹤跡。
但走遍所有地方,哪裡都沒有他的身影。
我抖著手掏出手機,要撥打他的號碼。
卻驚覺我並沒有他的手機號。
他就像一陣風,突然地出現在我的生命,又突然消失,沒留下一絲蹤跡。
「陸嶼,你去哪了?你出來啊!」
我對著空曠的房間大喊著。
卻只有我的迴音。
「你個大騙子!!你又一聲不吭地把我拋下……」
我癱坐在地上,幾近歇斯底里。
這時,容容的電話打了過來。
「知知,你跑哪裡去了呀?」
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接了起來:「容容,陸嶼在你那嗎?!他不見了,你幫我找找他好不好?!」
因為太著急,我連語言都難以組織,最後只能不斷重複著一句話:「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知知,你別急!你在找陸嶼是嗎?」容容連忙回答道,「我剛剛看到他了,你別著急,我現在就帶他過來見你,好不好?」
我哽咽著點頭,在容容的不斷安撫下掛斷了電話。
「陸嶼、陸嶼……」
許是今天消耗了太多精力。
我呢喃著他的名字,在原地毫無徵兆地睡著了。
直到玻璃墜落破碎的巨大聲音把我從夢中驚醒。
隱約的焦糊味傳來。
出什麼事了?
我伸手去開門,卻被門把手狠狠地燙了一下。
意識到不妙,我用衣服包著門把,咬著牙硬推開了門。
鋪天蓋地的烏黑濃煙從門縫涌了進來。
搖曳的火焰像魔鬼般在我的視野里張牙舞爪。
瞬間讓我回想起那恐怖的一天。
焦黑、不成形。
我十八歲的生日。
窒息感涌了上來。
我的牙關止不住地顫抖,頭疼欲裂,巨大的哀慟攫住我的心頭。
「知知!」
陸嶼清冽的聲音穿透萬千魔障,把我從懸崖邊拉了回來。
我抬頭,看見陸嶼氣喘吁吁地穿越火場沖了進來。
灰頭土臉、傷痕累累。
他一把拉住我,手如同火一般滾燙:「快走!」
我緊緊反握住陸嶼的手。
步履沉重,跟著他的步伐逃離這搖搖欲墜的火海。
出口近在咫尺時,我卻突兀地聽到了兩個孩子的哭啼聲。
那是我鄰居家的兩個孩子。
一個五歲、一個七歲。
他們的父母平時忙於上班,也讓他們小小年紀已經懂得自己在家。
陸嶼腳步一頓,一把將我推出火海:「知知,你在外頭等我,我去救他們!」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的身影已經重新被火焰吞噬。
「陸嶼!」
24
眼前的火場不斷變幻,恍惚間我看見陸嶼狼狽地躲開墜落的燃燒物,循聲找到兩個孩子,把他們抱在懷裡往外衝去。
卻在離門口還有幾步時,頂上的樑柱轟然倒塌。
他只來得及把孩子們推了出去,便被火焰吞噬。
火焰燒得我肝膽俱裂。
「陸嶼————」
我聲嘶力竭地嘶吼著他的名字,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知知!」陸嶼忽然出現,一把抱住了我,將我從層層疊疊的幻境里拉出,「我將他們救出來了!」
「啪——」
我狠狠地颳了他一巴掌,將他的臉打歪到了一側。
仿佛是沒想到我會打他,他僵在原地。
我顫抖著指著他:「陸嶼,你逞什麼英雄……只有你會當這個英雄是吧?」
明明被打了,他卻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來關心我。
「知知,別這麼用力,小心把你的手打疼了……」
我充耳不聞:「你真是個絕世大聖父,你以為他們都會對你感恩戴德,牢記你的恩情一輩子嗎?」
「我沒有……」
他的眼睛是那樣難過。
我狠狠地推開他,大喊道:「不會的!死人只會被遺忘!沒有誰會記得你這個為別人而死的大傻子!!」
「一開始,他們頻繁提起你,歌頌、哭泣你的事跡。然後呢……然後他們就開始繼續自己的生活,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能你永遠被留在原地……」
陸嶼悲憫地望著我。
我看著他被火光照亮的臉,一字一頓:「你救下的人因為太害怕失去了記憶;你的父母離婚了,組建了新的家庭也有了新的小孩;你的朋友們奔向了各自的沒有你在的前程……」
「沒有人會記得你,你會在這個世界徹底死去。」
滾燙的淚滑過我的臉頰。
陸嶼蹲下來,擦去我的淚:「可你還記得我。」
「不!我也不會記得你!」我咬牙切齒道,「我會愛上別的人,和別的男人組建新的家庭,根本就不會再想起你!」
「是嗎……」陸嶼輕輕道,眼裡卻是溫柔的哀傷,「那也很好。」
「只要你幸福,那就很好。」
不。
我不幸福。
我拚命搖頭,哽咽出聲:「你怎麼忍心把我讓給別人,如果那個人對我不好呢……」
陸嶼摟住我,在我耳畔輕聲道:「那我就魂兮歸來,替你報仇。」
那剎那,強撐已久的靈魂倏然破碎。
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25
再度醒來,我躺在潔白的病房裡。
我努力撐起身體,只覺得渾身疼得幾乎要裂開。
居然……活下來了。
陸嶼坐在窗邊,微風拂亂了他的發梢。
「小心。」他扶著我坐起身來。
還沒等我慶幸他還在,他就突兀開口。
「知知,我要走了。」
我急忙抓住陸嶼:「走?你還要走去哪裡?」
「現在已經有很多人愛著你,你已經不需要我了。」他溫柔地看著我。
「不,我需要你。」我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沒有你,我根本沒有勇氣登上舞台,不可能拿下冠軍,也不可能逃出火災。」
「不是我。」
陸嶼栗色的眼睛直直撞入我的眼眸:「無論是登上舞台,還是逃離火場,都是你自己一個人做到的。」
「知知,從始至終,都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你才是自己的救星。」
「不是的,我做不到。我不像你,我自私、膽小、懦弱……」
我拚命否認。
他卻執著地說:「不,知知,你和我一樣勇敢。」
陸嶼的話音剛落,病房門就被打開了。
兩個小小的身影興奮地沖了進來。
我認出來了,是火場裡的兩個孩子。
此刻的他們嘰嘰喳喳地圍在我的床前,激動地對我道謝。
「姐姐,謝謝你救了我們!你沒事真好!」
「這麼大的火你也敢衝進來救人,姐姐你真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大人!」
我愣住了。
「小朋友乖,別打擾姐姐休息。」護士趕忙將他們倆帶了出去。
我愣愣地將目光投向陸嶼,他正微笑著注視著我。
見我看向他,他將藥遞到了我的手上,哄孩子般道。
「知知,吃了藥,病才會好。」
就像當年竭盡全力哄著我吃下藥的那個少年。
我看著熟悉的「感冒藥」,淚如雨下。
「你這個大騙子。可是,吃了藥你就會消失了。」
陸嶼搖了搖頭:「知知,我本來就不存在,是你求生的意識喚醒了我。」
「接下來的日子,我相信就算沒有我,你也能很好地走下去。」
他雙手合十,像年少時那樣:「懇請知知大人放我離開好不好?」
窗外藍天晴朗。
風也正好。
在這刻,我忽然懂得了喜歡與愛的分別。
喜歡是要抓住,愛卻是能放手。
我鬆開抓住他的手,輕聲應道:「好。」
我終於喝下了藥。
風吹起陸嶼的衣擺,他向我揮手告別。
在他消失前,我突然叫住他:「陸嶼,你還有什麼沒完成的心愿嗎?」
陸嶼頓住腳步,思索了一番。
最後笑著說:「知知,答應我,今後只為幸福而流淚。」
26
醫院走道里——
「我真的不知道她生了這種病,只是想做點什麼讓她有點危機感,如果我知道就……」俞楊愧疚道。
「你眼盲心瞎,真情假意你分不清,真病假病你也分不清!」容容怒斥道。
「秦宛凝那個病就是裝的,你還真把它當回事了!」
俞楊被罵得面色不虞,低聲道:「我早就已經和她沒聯繫了。」
「其實我從一開始喜歡的就是焉知,只是……」
「滾吧你。」容容瞪著他,並不想聽他的解釋。
俞楊往旁邊挪了兩步,卻厚著臉皮道:「我不走,我等焉知出來。」
過了一會,他訕訕道:「你說她,會不會不只是病。」
見容容又要罵他,他連忙補充:「我是說,焉知會不會被什麼不幹凈的纏上了。畢竟陸……他當年可是慘死啊。」
容容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陸嶼是英雄,他就算是做鬼也不會害知知!」
「不像某些賤人,活人幹著鬼事,害得她現在不人不鬼的,她的病之前明明已經好了……」
我在病房門口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容容,過來一下。」
「焉知,我……」俞楊驚喜地喊我。
容容卻用更高的聲音壓過了他:「知知,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去休息!」
她緊張地跑過來,握住我的手:「對了,我讓【陸嶼】回去燉湯了,所以你才沒看見他。」
「容容,不用配合我了。」我摁住了不安的她,「我清醒過來了,我知道陸嶼已經離開我們很多年了。」
容容驚詫地看著我,眼眶迅速變得通紅。
她身後不遠處的俞楊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不甘地朝我大喊。
「焉知,我聽過那首你為我寫的歌了,那天你是不是準備向我求婚的?」
「我知道秦宛凝只是愛我的權財,只有你是愛我這個人。你能不能回到我的身邊,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我會比陸嶼對你更好……」
「俞楊。」我打斷了他,伸手露出了我的手腕,「你或許不知道,我的手腕上一共有七條傷疤,每一道你都功不可沒。」
給過真心,但被辜負的那些歲月里。
其實我的病不止一次發作。
只是那時候,沒有「陸嶼」出來救我。
俞楊看著我的傷痕,高大的身軀如遭雷擊,搖搖欲墜。
我繼續說道:「別拿你和他比較,你根本比不上他半分。」
他張了張口,良久都無法說出一句成型的話。
最終只是悵然道:「……對不起。」
「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俞楊眼眶通紅,轉身離去,只是離開的步伐有些踉蹌。
我對他的結局毫不關心。
此刻的我,只想知道陸嶼曾經給我留下了什麼。
「容容,你知道很多。你能不能告訴我,十八歲那天,陸嶼究竟為我準備了什麼驚喜。」
「告訴我,我能承受得住。」
我想知道,那份被俞楊鳩占鵲巢十年的愛意,還有沒有機會重見光明。
容容張了張嘴,聲音止不住地發顫:「那天他提前和我約好,準備在你生日那天晚上向你告白的。可是他住的那棟樓著火了,他為了救人沒能逃出來……後來……」
後面的話語她破碎得說不出口。
我知道了。
後來我生病了。
為了我的病情,大家都默契地不在我面前提起陸嶼。
關於他的一切,也就湮滅在那場火災里。
塵封十年。
「對了。」容容急切地從包里翻出一個東西遞給我,「這是那時他想給你的,在我這裡保管了這麼多年,也該物歸原主了。」
我接過那個小小的木牌。
是我們多年前一起在寺廟求的姻緣符。
只要把自己和喜歡的人的名字寫在一起,就能保佑兩人終成眷屬。
少女的情懷總是百轉千回,我最終只是寫下了一句——
【陸嶼他喜歡焉知嗎?】
便將牌子掛到了樹枝上。
如今這個木牌穿越時空回到了我的手上,上面多出一行我無比熟悉又闊別已久的字跡。
【他愛你,你是他貧瘠的土地上唯一的玫瑰。】
27
拿到金曲獎後,我決定給自己放個假,飛到歐洲大陸進行了一趟漫無目的的旅遊。
在一個不知名的湖畔圖書館,我終於停下步伐,找了個座位坐下,寫起了信。
【陸嶼:
展信安。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是個很知名的歌手了!如果你能看到我的儲藏室,你一定會嚇一跳——裡面的獎盃都快放不下了。
此外,我現在去過的國家已經高達75個了!怎麼樣,一定嚇一跳吧?你還是個十八歲的小屁孩,我已經是個厲害的大人了哦!我這次來到了……】
我絮絮叨叨地寫了一堆風土人情、所見所聞,漸漸地信紙都快寫完了,只剩下最後一行。
水波粼粼,樹影婆娑。
千言萬語堆積在心頭,最後我只能落敗地寫下勝利了的那句:
【親愛的,我無限思念你。】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我抬起頭,撞入了一雙熟悉而溫柔的栗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