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好氣地隨手抄起桌前的酒盞,就要隨意跟他碰杯。
但太子攔住了我。
他牽著我的手,另一隻手穿過我的小臂。
這是喝交杯酒的姿勢。
我們身上的大紅喜服落在一起,在燭火的映照下,我眼神一晃,仿佛真覺得是我們兩人成親。
他嘴唇沾了一點酒漬,那一抹大紅胭脂的映照下,顯得濡濕而溫潤。
太子定定地看著我,微微勾唇:「阿陵,這才是喝交杯酒。」
說完,他引著我,逐漸靠近。
就在我們鼻尖險些碰到一起時,我們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了堪堪幾寸。
甚至近到能感覺到對方熾熱的呼吸。
這是我們從未有過的距離。
太子輕聲道:「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我面無表情地在桌下踹了太子一腳,徑直仰頭將杯中的酒喝下:「要喝就喝,別嘰嘰歪歪的。」
4
因為今日世子府中人多眼雜,我也不便將太子連夜送出府。
只能將就讓他歇在世子府中。
我正欲叫侍女來替太子收拾房間,我另尋一處歇息。
太子卻勾住了我的掌心,他笑盈盈地:「不必這麼麻煩,我跟你一起睡在這裡就好。」
他說:「反正我們又不是沒有歇在同一張床榻過。」
「而且……今夜可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呢。」太子眨了眨眼,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中有眸光浮動。
「阿陵,春宵一夜值千金。」
看著太子那不自覺間露出的挑逗神色。
我心煩意亂地偏開了頭。
這副模樣可真是欠揍。
我咬牙道:「庾柏仁,你再這樣矯揉造作,我就一腳把你踢出去。」
5
因陳懷夕被太子送出了城。
成親第二天,我便讓下人傳出去消息,說世子妃染了風寒,不便見客。
預備先糊弄一段時間,日後再做打算。
但沒想到,沒過多久。
我就收到了一封請帖。
是信王派人送來的拔寒宴帖子,邀請我與世子妃一同前往。
我正在書房中臨帖,聽聞此話,我頭也不太抬道:「拒了。」
他掀開信紙,在我面前抖了又抖:「世子爺,您沒瞧見這上面的金印嗎,這宴咱們是不得不去呢。」
我揉了揉眉心,有些發愁。
信王平日裡同我交集最少。
今日這個拜帖,信王居然還有模有樣地蓋了王印。
看來是非去不可。
但……世子妃如今在哪兒我都不知道。
怎麼偕同前往?
6
赴宴的那天,我是一個人上的馬車。
到了信王府,剛下馬車。
就瞧見了平日裡跟我最不對付的益王。
他唰得一下將摺扇抖開,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盯著我:「喲,竹溪世子這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
「不復之前的嬌氣,倒是終於有了幾分男人樣。」
益王伸長了脖子,就要往我身後的馬車裡瞧世子妃的身影:「聽說新婚當夜,世子妃就受了風寒。
「本王覺得,可能不是風寒,是厭惡陸陵游你技術不行吧。」
被他這話一激,他身後的簇擁者配合地哄堂大笑起來。
我聽了益王這些混帳話也不生氣,只是把腰間的佩劍往外抽了兩寸。
面無表情地看著益王道:「既然益王這麼感興趣,不知益王想不想嘗嘗被人割斷舌頭的滋味。」
被我手中的寒光一閃,益王到底不敢再胡來。
他只能死鴨子嘴硬道:「嘁,誰不知道你陸陵游是太子的一條走狗。
「不過就是仗著太子的寵愛,才敢在這裡胡作非為。」
「等太子倒台,本王看多得是人把你拆吃入骨頭。」最後這句話,益王說得又低又輕,語氣嘲弄。
我本來都已經往前走,聽聞這話。
我唰的一聲抽出腰間長劍,不偏不倚地抵在了益王的脖頸上。
我冷聲道:「益王,謹言慎行的道理,不會沒人教過你吧。」
被這長劍一指,益王渾身僵了片刻。
也沒敢說話。
我冷冷了瞪了他一眼,才重新往內走。
遠遠地,我聽見益王氣急敗壞的聲音:「媽的,賤人!」
坐在席上,周圍觥籌交錯聲不停。
信王見我一人坐在席上,裝模作樣地給我斟酒,問道:「竹溪世子怎麼一個人前來,沒偕同世子妃一起嗎?」
我掀了掀眼皮。
也不知道這些王爺是不是吃飽了撐的,閒來無事跟我套什麼近乎。
但礙於情面,我還是回答了他:「世子妃染了風寒,尚未康健,不方便出門。」
益王坐在我的斜對面,冷冷笑一聲,嘲諷道:「只怕不是不能出門,而是不想跟你陸陵游一起出門。
「只怕是覺得丟人。
「京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得,竹溪世子陸陵游是個閹人。」
益王這是在嘲諷我的過去。
幼年時,太子不受寵愛,被皇上當作質子,送往了邊境。
我族與太子母族一向親厚,為了保護太子。
我被父母假扮成女孩子,一同送到了太子的身邊。
直到邊境大捷,太子終於名正言順地歸位。
我也才跟從太子回了京。
然後父母親為了恢復我的身份,才終於對外宣布我是男兒身。
益王就是在拿此事嘲弄我。
我也沒生氣,只是垂眸懶懶地撥著花生。
懶得搭理他。
下一刻,一道含笑的柔媚嗓音響起。
「世子爺體恤我昨夜辛苦,才躲著我一個人來了宴會。
「怎麼會是我嫌棄世子爺呢,臣妾巴不得想跟世子爺一同來。」
我愣了一瞬,這個聲音,十分耳熟。
是陳懷夕,可她不是已經被太子送出京了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抬頭一看,陳懷夕戴著面紗,在我身旁款款坐下。
她在桌下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愣,指尖擦過她的虎口處。
果不其然,摸到了細細的薄繭。
陳懷夕微微勾起嘴角,她道:「世子爺,你這麼熱情,反倒讓我有些招架不住。
「這天清日白,不宜白日宣淫吶。」
她舉起手帕掩住嘴角,遮住她那意味深長的笑:「不過若阿陵實在是急不可耐,我也並非抗拒。」
陳懷夕這些荒誕不經的話一說出來,再加上我在她虎口處摸到的細繭,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面前的這位,哪兒是什麼陳懷夕。
分明就是易容後的太子!
我簡直要瘋,太子怎麼會假扮成陳懷夕的樣子來參會?
要是被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我壓低了嗓音,幾乎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你瘋了嗎?這裡是信王府!要是被人發現了你的身份,那些大臣又會怎麼寫摺子參你一本?你這樣胡來,想過後果嗎?」
太子本人顯得很坦然,他抬手斟了一杯茶,笑盈盈地推到了我的面前:「弟弟們有活動也不叫上我這個兄長,我這個作為兄長的人可是很無聊的。」
太子將嗓音壓輕,仿若帶著蠱惑的鉤子:「況且——
「帖子上邀的可是我們夫妻二人,阿陵怎麼能不叫上我呢?」
7
太子神色自若地坐在席間喝酒,沒有絲毫擔憂之色。
我剛想開口訓斥,讓他少喝一點。
一道油腔滑調的嗓音驀地響起,打斷了我的話。
我抬頭一看,迎面一位穿著白鷳補子官服的男子搖著摺扇朝著我們這邊走了過來:「久聞陳小姐的美名,只可惜往日沒有機會一睹芳顏。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他笑盈盈地貼在太子身邊坐下,故作親切道:「陳小姐生的風華絕代、天人之姿,實在是美得讓小生心神不寧,這才斗膽想來跟陳小姐結交一番。」
我認識他,他是益王的簇擁,一個從五品的給事中。
名為劉雲。
我輕輕往後一靠,掠過他,望向了他身後的益王。
益王此時正笑盈盈地剝著花生,饒有興趣地看向了我們這邊。
如果我一怒之下揍了劉雲,益王剛好借著這個機會參我一本,說我喜怒無常。
而若是這種程度下我都能忍著不發作。
那益王更是對此喜聞樂見,高興我落個縮頭王八的名聲。
益王為了挑釁我,竟然捨得用他麾下的從五品官員,也不知道到底給了什麼好處。
但只可惜……他們找錯了人。
他們眼中的「陳懷夕」並非陳懷夕,而是太子。
想到待會兒要收拾的爛攤子,我就覺得有幾分頭大。
但劉雲顯然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見我還沒反應,又色眯眯挪了挪屁股,坐得離太子更近:「陳小姐……下官只是覺得可惜,你這等天姿國色的美人,怎麼就甘心嫁給世子。」
他掩住口鼻,狀似壓低了嗓音,實則卻一字不落地說給我聽:「下官聽說過,竹溪世子看著外表正常,實則……嘖嘖,沒有男人之氣啊。」
太子帶著笑,似有好奇,他笑盈盈道:「是嗎?」
劉雲見狀,以為美人感興趣,他雙眼一亮,緊接著就說了下去:「可不是嗎,竹溪世子五勞七傷、脾腎陽虛,他勢必是不能在床事上滿足你。
「但下官仰慕陳小姐已久,若是陳小姐不嫌棄……」
太子唇角的微笑不變,他放輕了嗓音,問道:「我不嫌棄的話,你要怎麼?」
劉雲被這美人柔聲一問,早已心猿意馬。
他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陳懷夕」的那張臉,一臉壞笑道:「下官願意滿足陳小姐的任何需求。」
太子又道:「你叫什麼名字,我之前見過你嗎?」
劉雲什麼也不懂,還覺得美人對他有意思。
但我看著太子這副溫柔得快要滴出水的模樣,只覺得頭疼。
他這是被人引得動了怒,還暫且忍耐著沒有發作。
果然,下一刻,太子端起桌邊的酒盞就砸到了劉雲的臉上,他站起身,一腳將劉雲踹翻在地上。
太子唇角的笑已經徹底冷了下來,他冷笑一聲:「你算個什麼東西,不就是個從五品的給事中嗎?居然還有膽子撒潑到我面前來?
「在我沒出嫁前,我父親是正一品的太傅,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肖想我?
「現如今我已經出嫁,是世子正妃,從一品的宮眷,你出言不遜、以下犯上,你是哪兒來的膽子?」
我盯著太子,思忖了半晌。
看得出來,他是認真看過陳懷夕的資料,說得井井有條,滴水不漏。
太子順手抽出我腰間的佩劍,踩著劉雲的腦袋直直地用劍尖抵著他的腦袋,太子冷笑一聲。
「你知道嗎,憑藉你剛才的那些話,我稟報聖上,你們全家人加起來再長十顆頭都不夠砍的。」
劉雲被猝不及防地一踹,整個人已經傻了。
此時,因為這裡的動靜,整個宴會上的目光都注視了過來。
劉雲自從入朝做官後,哪兒在這麼多人面前受過這麼狼狽的場面,他咬牙掙扎了一番,想從地上站起來。
但太子的腳踩得死死的,他撲騰半晌,也沒法撼動絲毫。
他整個人的臉已經漲得通紅,只能堅持益王遞給他的任務,嘴硬道:「下官說的話,難道不是事實?竹溪世子就是個廢物。」
太子眸光冷得宛若寒潭。
出乎意料,太子漫不經心地碾了碾劉雲的腦袋,慢慢鬆開了桎梏著劉雲的腳。
他翹了翹嘴角,看不出情緒:「給你十息,跑得越遠越好。
「若是十息之後,還能被我這支箭給追上,那就說明你連我這個女人都比不過,廢物得徹底。
「到時候,記得跪下來向我們家世子道歉。」
「快跑吧,我可不保證,我這支箭追上你的時候,是射得你的腳邊,還是你的頭呢。」太子隨意從牆上摘下了一支弓,已經做出了一副彎弓搭箭的姿勢。
他瞄準劉雲,似笑非笑地輕聲倒數:「十、九……」
劉雲看著太子的這副架勢,早已經嚇得肝膽欲裂。
他敢打包票,若是被「陳懷夕」射中,他可能真的會死!
劉雲踉蹌地往後爬了兩步,卻被太子的倒計時猛然一嚇,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就往外跑。
一支箭的射程是有限的。
對劉雲來說,一個久居深閨的女人臂力更是不足,只要他跑出「陳懷夕」力所能及的射程,他就沒有危險。
況且信王府中格局複雜,只要他繞過假山,「陳懷夕」的箭就瞄不准他。
抱著這樣的想法,劉雲咬著牙狼狽地朝著亭子外跑去。
太子神色自若地盯著劉雲撲到假山後面蓬頭散發地逃竄,他嗓音不變:「三、二、一。」
下一刻。
「錚!」的一聲破空之音。
箭矢宛若流星之勢射出,直直穿過假山空洞,「鐺」的一聲擦過劉雲的衣袖,將他整個人釘在了假山上。
箭矢尾羽發出「嗡」的顫動聲。
入石三分。
太子懶洋洋地收回弓箭,隨手丟給看呆了的侍女:「哎呀,真沒勁,這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眾人定睛看去,劉雲被釘在假山石上,渾身冒著冷汗,衣服下擺已經是濕淋淋的一片。
席中女眷忍不住皺起了眉,嫌惡地舉起手帕遮住了口鼻。
太子若無其事道:「噥,真是廢物,連我這個女人都比不過。」
「願賭服輸,快點收拾乾淨,過來跪下給我們家世子爺賠罪。」太子揚聲道。
而此時,目睹了這一場鬧劇的益王終於坐不住了,他先前從未與「陳懷夕」接觸過,沒想到對方竟然是這樣護著世子的「烈女」。
這回算是踢到了鐵板。
他出來皮笑肉不笑地打圓場道:「世子妃,劉雲他只是開了個玩笑話,他這模樣已經受到了太子妃的懲罰,就不要再過於得寸進尺了吧。」
太子挑了挑眉,看向了他這個拱火的罪魁禍首,他道:「莫不是輸不起?既然益王替他求情,我也不過分追究他的責任。」
益王動作一松,以為「陳懷夕」終於讓步。
卻沒料到,太子不緊不慢道:「我可以不讓劉雲給我們家世子下跪道歉,他既然輸不起,那就讓益王替他給我們家世子下跪道歉如何?」
太子這是把剛才劉雲下的臉面,原封不動地下給了益王。
聽完這句話。
益王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咬牙道:「陳懷夕!你別太過於咄咄逼人!本王是什麼地位,豈容得你在這裡放肆?」
太子聳了聳肩,不以為意道:「益王莫不是也只是想動動嘴皮子,卻拿不出一點真心誠意?」
益王是什麼身份,是絕不可能在這種宴席上給人當場下跪。
若是跪了,皇室的臉面又置於何地。
太子這話,只是想把益王架起來,讓他丟臉。
我頭也不抬對益王道:「世子妃胡鬧了一通,還請見諒,我同世子妃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告辭。」
我拉住了太子的手腕,帶著他就往外走。
太子笑吟吟地任由我牽著,也不掙脫。
只是在路過益王時,他輕聲道:「做人怎麼能不誠信呢,願賭服輸啊。」
聽到這句話。
益王下頜繃緊,看起來氣得不行。
8
上了馬車,車簾放下,我才忍不住冷笑一聲:「庾柏仁,你今天好威風啊,仗著世子妃的身份,就敢在信王的宴席上胡鬧。」
太子被我這一訓,他也不生氣。
懶洋洋地往坐墊上一靠,就來牽我的衣角:「別生氣了嘛,阿陵。
「我這是看不慣他們,有事沒事非要往你面前蹦躂,我這是替你教訓一下他們。」
我看著太子如今頂著的這張陳懷夕的臉就來氣。
若不是他自作主張在大婚之夜送陳懷夕離開,又在今天的宴會上不請自來。
我哪兒會招來這麼多麻煩。
我沒好氣道:「快把你臉上的假人皮給撕下來,我看到就煩。」
太子嗓音拉長:「阿陵想見我的臉,直說就是了,何必拐彎抹角。」
他抬手就毫不避諱地將他臉上那張人皮面具給撕了下來,露出裡面那雙星辰般的眸子,含笑看著我。
「怎麼?幾日不見,阿陵可是想我想得緊?」
我正欲開口罵他,卻沒想到,窗外傳來馬蹄聲,逐漸靠近。
是信王的聲音。
「陸小世子,方才宴席上的事情,真是抱歉。」說著,馬車帘子就被人伸手準備一把撩起。
該死!信王怎麼會突然這個時候追上來?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太子剛摘下他的人皮面具!
不能被人給認出來!
情急之下,我迅速拆下了太子的髮髻,一把將他按在懷裡。
兩根食指貼在太子的嘴唇上,我俯下了頭。
即使聽到馬車外的聲音,太子也毫不慌張,他似乎知道我想做什麼。ȳź
面色不變,那雙眸子笑盈盈地盯著我。
「唰」的一聲,車簾被人從外面掀開,我餘光一瞥,注意到了信王和益王正坐在馬上,準備開口。
我這才像是驚醒一般,抬起頭看向了馬車外。
我摟著太子,迅速地轉過了半側身體,意圖擋住他。
我淡淡道:「信王,我同我夫人的感情私事,你確定還要看下去?」
信王一愣,似乎不敢確定我們剛出信王府,就開始在馬車上胡鬧。
他尷尬地笑了一聲,連連道歉:「我方才還以為這檔事會讓你們鬧矛盾,沒想到你們二人伉儷情深,居然在馬車上就迫不及待……」
他意識到後面的話不宜多說,只能收了聲,迅速放下了馬車帘子。
隔著帘子,他才道:「我只是關心一下世子,就不打擾了,世子帶著世子妃一路好走。」
直到馬車搖晃著走出半刻鐘,我才鬆開了抱著太子的手,驚覺自己背後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皺著眉對太子道:「方才你在宴會上胡鬧的事,益王蠢笨,或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信王肯定已經有所察覺,他在懷疑『陳懷夕』了。」
只是我話語說完許久,也沒見得太子回應。
太子對於謀略一事最為熟稔,半晌不說話,他這是怎麼了?
我抬頭一看,就見太子臉頰緋紅,雙耳騰霞。
他結結巴巴道:「阿陵,方才你親得不夠認真,不如這會兒我們嘴對嘴再親一個?」
太子雙眸明亮,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咬牙切齒道:「……庾柏仁,滾下去!」
9
而此時,遠遠地被我們甩在身後的信王和益王,還在原地,坐在馬背上冷冷地看著我們的馬車離開的方向。
益王跟信王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益王道:「三哥,我方才看清楚了……馬車裡面的那個人,不像陳懷夕,倒像是……」
信王淡淡地抬了抬手,示意益王不要再說下去。
益王冷笑一聲:「陸陵游這個豎子,居然有膽子做出這樣的事情。」
信王勒馬,偏過頭看了一眼益王,意味不明地問道:「太子今天是不是沒來?」
益王笑了笑:「是啊。」
信王輕輕點了點頭,示意益王回府再說。
益王回頭看了一眼世子府馬車離開的方向,忍不住朝著地上啐了一口:「陸陵游,你小子終於有把柄落到我手裡了。
「這麼有悖人倫的事情,可是天理不容呢。」
10
自從信王的拔寒宴後,便臨近冬至。
一時間,宮裡宮外忙得不可開交。
各地紛飛的文書接踵而至,宮中又忙著祭祀。
因此太子每日都被三公攔下處理朝務,忙得焦頭爛額。
我樂得清閒,每日都窩在我的世子府中。
因為我小時候落下了病根,所以無論我去哪兒,下人總是習慣性地提前把精炭給我點上,整個室內都是暖烘烘的。
這日,我在書房邊看書邊打瞌睡。
遽然,一雙帶著寒氣的手貼在我的脖頸上,凍得我一個激靈。
我驀地睜開眼,就看見太子披著一身狐裘,笑盈盈地彎下腰看著我:「哎呀,我這般想念阿陵,一下朝便迫不及待地趕了過來。但阿陵卻一點也不在意我,竟都窩在這裡睡著了。
「可真是讓人心寒。」
我注意到,他的大氅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太子跟我說話,向來都是這樣沒正形的。
我懶得搭理他。
我坐起身後,只是習慣性地幫他把外套脫下,皺眉問他:「你來的時候,沒叫下人給你打傘麼?怎麼身上落了這麼多雪?」
太子嘆了一口氣:「我思念阿陵的心意深厚,迫不及待地想來見到阿陵。」
「噥,你瞧。」太子隨手往窗邊一指,窗外的積雪上赫然留著幾隻腳印,「我懶得等你開門,都是翻窗進來的。」
我:「……」
我的額頭上青筋一跳,忍不住道:「我養的這些暗衛都是吃白飯的嗎?你這麼胡鬧,居然都能放你翻進來?」
太子笑吟吟地牽住我的袖口,輕輕晃了晃:「別生氣,暗衛們都知道我對你魂牽夢縈已久,所以捨不得攔我。」
我有些無語,甩開了他的手:「宮中的事還不夠你忙的嗎?這時候來我這小小的世子府做什麼?」
太子不依不饒地抓住了我的手心,他放軟了嗓音:「你是不是日子都過糊塗了,今日是冬至,往日冬至都是我們倆一起過的,難道你忘了?
「莫不是有了世子妃這個新歡,就忘了我這箇舊人?
「阿陵,你可真是讓我心碎吶。」
幼時,我便陪著太子去了邊境。
遠在他鄉,又無人問津。
每當年關臨近的時候,只能我跟太子兩個人擠在一起,過一個簡陋的新年。
景國傳來消息。
十一月,甲午。太子的生母,恭哀許皇后崩。
收到信時,太子愣了很久,他攥著我的手掌用了很大的力,幾乎失去了血色。
外面爆竹聲聲,沸反盈天。
而我跟太子卻只能狼狽地窩在一處,汲取對方身上零星溫度。
沒有一刻覺得異國他鄉讓人這般冷清難挨。
太子臉色煞白,握著我的手掌幾乎快失去知覺:「阿陵,等回去後,嫁給我吧。」
我蜷縮在一處,垂眸頂著自己的膝蓋:「太子哥哥,雖然我平日裡扮作女孩,但你是知道的,我是個男孩。
「男孩同男孩,怎麼能成親呢?」
太子抱著我的肩膀,滾燙的眼淚濡濕了我的衣角。
他小聲道:「沒關係的,阿陵,我只有你了。所以無論你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沒關係的。我只要你。」
我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有些出神。
直到跟太子並肩坐在桌上的時候,我還有些心不在焉。
太子有些不滿我三心二意,他抓起我的手,握在了他的手心,放在唇角張嘴就咬了一口:「想什麼呢?阿陵。
「同你成親過禮的人可是我,我才是你名正言順的世子妃。你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只能是我,你的腦子裡不許想別人。
「你到底在想誰呢?」
太子如今已經成年,早已不復當初那個稚嫩可憐的孩童模樣。
他一雙眸子生得明媚,眼波流轉間,仿若就能攝人心魄。
太子笑吟吟地單手托腮望著我,被那雙專注的眸子一望,仿若能燙進人的心底。
他拉長了嗓音,似在撒嬌,又似是不動聲色地試探:「阿陵難道不喜歡我了嗎?」
我被這眸光一燙。
沉默了半晌,才緩緩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在想當初我們在雲國時候的事情。」
滿口心肝心肝地胡說八道。
我想起來我當初是怎麼回復太子的了。
我回抱住了他,說:「別擔心,我會一直一直陪你走下去的,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