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早晨,我被雲琛的電話聲吵醒。
「別鬧,老爺子叫我到安豐談生意,你來做什麼?縣裡地方小,你大小姐受不了。」
見我醒過來,將煙送到我嘴邊。
我就著他的手抽了一口。
雲琛笑吟吟地噙住,漫不經心地講著電話,語氣很溫柔:「回去給你帶禮物,別生氣,我事情辦完馬上回去,會趕上你的生日。」
不用猜我就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秦瑜,海市名流秦家的二女兒。
雲琛的未婚妻。
家族聯姻,不是什麼稀奇事。
利益交換整合,雲琛沒有拒絕的理由。
一個不受老爺子器重的私生子想要爭權奪位,免不了要犧牲一些東西。
對雲琛來說,只要能贏,沒什麼是不能舍的。
雲琛掛了電話,滅煙起身:「起來穿衣服。」
「秦小姐知道你跟我滾上床了嗎?」
雲琛漫不經心地回:「她不需要知道。」
我紅了眼,恨聲道:「你都要訂婚了,就不能放過我嗎?」
雲琛扯著笑,扣上皮帶,俯身捏住我的臉:「別演了,小景,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你走不掉的,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聽話。
站直,拿了一套嶄新的西裝扔在床上:「快穿衣服,今晚要談個合作,你跟我去。」
我沒想到合作方的老闆是陳斥。
包了我半年的大老闆。
雲琛在樓下接了個電話,讓我先上樓應酬。
推開包廂的門,陳斥叼著根棒棒糖,癱在椅子上打遊戲。
聽見動靜,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又垂下眼摁手機。
摁了兩下,突然停住,又抬頭看了一眼,才認出我似的,揚了揚眉:「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想我了?」
沒等我說話,拉開身邊的椅子,拍了拍,示意我坐過去:「過來吃飯。」
他身側的西裝男問:「斥哥,這誰呀?」
陳斥含混道:「情人。」
說情人還是高抬我了。
實際上我是他在酒吧包的男妓,藝名「阿淮」。
我笑了笑,歪頭:「請問哪位是秦總,我是雲總的助理,雲景。」
陳斥的手機里傳來慘烈的「game over」,咬碎了糖:「你說,你是誰?」
這時,雲琛推開了包廂的門:「抱歉,我來晚了。」
視線在陳斥身旁拉開的空椅子上頓了頓,笑著問我:「怎麼站在這兒?」
我面不改色地扯謊:「電梯很慢,我也剛到。
西裝男秦訣皺起了眉,想說什麼,被陳斥摁住了。
陳斥的目光在我和雲琛身上轉了一圈,起身朝雲琛伸出手:「你好。我是陳斥。」
笑的時候,露出一對尖尖的虎牙。
飯桌上相談甚歡,每個人一肚子鬼胎,面上倒是過得去。
陳斥不怎麼愛喝酒,每次出去應酬都叫我,目的就是擋酒。
今晚卻頻頻舉杯,他舉,雲琛就跟著舉。
兩個人臉上不動聲色,卻幹掉了三瓶酒。
秦訣攔都攔不住。
雲琛半邊身子靠著我,看起來很難受。
到了車邊,便不裝了,把我推進后座。
整個人壓在我身上,腦袋埋進我的頸窩,悶聲說:「他在看你。」
在說陳斥。
「你認識他嗎?」
我睜著眼扯謊:「不認識。」
頸間一痛,雲琛咬了我一口,大手摸上了我的皮帶。
我握住他的手:「我不想在這兒。」
褲鏈被拉開,雲琛沒打算停:「不想在這兒,還是不想和我?」
都不想。
我張開五指死死摁著車窗,想跑跑不掉,被迫承受著雲琛的失控。
抬眼,看到車窗外昏暗燈光下修長的身影,他遙遙看著這邊,指尖燃著一點猩紅。
陳斥。
偶有車燈打過,將車內照了個通透,視線不期然地碰撞。
陳斥直勾勾地盯著我,目光像一柄劍,直白,尖銳,冰冷,壓著割人的戾氣。
我打了個激靈。
媽的,被他看著竟然讓我覺得……很爽。
「在看什麼?」
雲琛從身後掐住我的臉,將領帶系在我的眼睛上,掃過窗外的人影,垂頭親吻我:「專心點。」
車窗被叩響時,我還沒有回神。
雲琛打開車窗,陳斥站在窗邊,面容陰在暗影里,聲線嘶啞:「能借用一下雲總的助理嗎?秦訣喝酒了,沒人開車。」
我瞌目靠在車座上,身體一塌糊塗,腦子卻很清醒。
雲琛需要星月藍圖的技術,現在是他有求於陳斥。
所以,他會同意的。
即便他心知陳斥對我有興致。
雲琛笑著說:「陳總既然開口了,我怎麼會不借?」
幫我整了整領帶,說:「小景,早點回來,別讓我等太久。」
他每次把我送出去,都會這麼說。
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我笑了笑,看了雲琛一眼,推開車門,內心毫無波瀾。
沒有被拋棄,被背叛的撕心裂肺感。
在床上,我很難確定我對雲琛是什麼感情。
我會把極致的爽當成愛。
不能怪我扭曲,被雲琛養大的孩子,腦子很難正常。
現在我很確定,我不愛雲琛了。
雲琛拴在我身上最牢固的那條線,斷了。
6
在雲琛把我壓在鏡子上撕壞我的舞蹈服之前,我喜歡過他。
以侄子的身份,痛苦,晦暗,懵懂又純粹地喜歡過他。
對年少的我來說,喜歡上雲琛太容易了。
雲家老爺子只看了我一眼,說:「雲歌的孩子?認到老二那裡吧。
我被他們隨隨便便安了一個身份,扔在小輩中間,無人問津。
在雲家,無人問津是一種災難。
那是一個信號,意味著,這個人可以隨便任人欺凌。
我不知道應該告訴誰,只能默默躲在暗處舔傷口,學著媽媽的口氣哄自己:「沒關係的,小景不疼。」
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委屈,不能撒嬌。
二爺生日那天,我被雲霖推下了游泳池,只有雲琛發現了。
他把我撈上來,壓著雲霖給我道歉,頭髮滴著水,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雲霖的臉:「你可以壞,也可以蠢,但不能又蠢又壞。雲景沒媽了,但他還有小叔叔。」
雲琛提著我的領子回房間,輕嗤:「與其被那群廢物欺負死,還不如被我欺負死。」
但其實雲琛沒有欺負過我。
我想學跳舞,他就拿錢。我被人欺負了,他就教我怎麼還回去。
他教給我的手段很髒,但是很有用。
我也終於成了有人撐腰的小孩。
那時候我太小了,需要有人愛我。
我把雲琛當作浮木,怕他也不要我,賣力地討他歡心。
雲琛看得出來,說我沒出息,揉著我的腦袋平聲說:「小景,雲家人都是瘋子,太容易信任別人會受傷的。
我眨了眨眼問:「信你也不行嗎?」
雲琛笑了:「信我是最傻的。」
那時我以為雲琛在開玩笑。
十七歲那年,同學問我有沒有暗戀對象,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雲琛。
雲琛好像忘了我在長大,還把我當小孩兒,讓我和他一起睡,睡前還要聽他講故事。
他的擁抱變了味道,心臟在他懷中戰慄。
在他的床上夢遺後,我嚇壞了。
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讓雲琛知道。這太齷齪了。
要離開,離他遠遠的。
把那點不可告人的心思,變成我一個人的秘密。
我搬離他的房間,雲琛沒有說什麼,只問了一句:「煩我了嗎?」
高三畢業,我決定出國深造。
雲琛坐在書房裡,半晌,問:「小景,你很討厭這裡,對嗎?所以你也要離開。」
我沒有回話。
我確實討厭雲家。
雲琛點了支煙,說:「等你過完十八歲吧。」
煙霧模糊他的眉眼,我沒有看到他如蛇般冰冷的眼神。
十八歲那年,雲琛送了我一個巨大的禮物。
他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我的母親雲歌不是老爺子的私生女,而是老爺子的義女,說好聽點是義女,說難聽一點……
雲琛平鋪直敘地吐出來幾個字:「家養的婊子。
「雲家人特別喜歡把外頭的妓帶到家裡養。」雲琛的手划過我的側腰,親吻我的肩胛骨,「是不是很刺激?義父義女,或者……叔叔侄子。」
舞蹈服被撕開,雲琛直白又殘忍:「你的世界不需要有太多東西,被我填滿就好了。」
他把領帶勒進我嘴裡,輕聲說:「小景,歡迎長大。」
十九歲我逃跑失敗,雲琛為我打造了一間地下室,把我拴在床上。
整整一個月,疼痛和快樂全在他的掌控中。
到後來,他僅僅是碰我一下,我都難以自持。
甚至,對那種事上癮。
雲琛不給我的時候,我甚至會跪在他腳邊求。
求他給我。
雲琛很喜歡我求他,我跪在他腳邊的時候,他就摸摸我的頭,癱在椅子上笑:「想要就自己來。」
放任我解開他的衣服,胡作非為。
扶著我的腰,輕聲說:「小景,你也很喜歡,對吧?」
雲琛,成了我的癮。
我分不清那是不是愛,但我認命了。
逃不開,我只能緩釋痛苦,接受自己的下賤。
我甚至替雲琛騙自己,幻想他是愛我的。
直到雲琛為了新城區的項目,把我送給他的競爭對手傅今朝,我才清醒,狗是不配得到愛的。
傅今朝曾經是母親資助的孩子,小時候在雲家住過一段時間,和母親關係匪淺。
母親死後,他一直在找我。
把我送給傅今朝前一晚,雲琛發了一夜的瘋,最後舔舐著我身上的傷痕,說:「我會接你回來,別讓他碰你。」
傅今朝帶走我的時候,看見我脖子上吻痕,對雲琛說:「你還真不是個東西。」
雲琛冷笑:「裝什麼?你和你那好外甥之間,就清白嗎?」
傅今朝迴避了這個話題,只說:「你和雲歌之間的事,沒必要延續到他身上。當初雲歌自身難保,根本沒有能力帶你離開。」
雲琛眉眼低垂:「她把你送出國,被留下的只有我。她承諾過會帶我走,卻騙了我。」
抬眸看著我:「總要有人為此負責,代替她來陪我。」
我腦子白了一瞬,突然耳鳴。
從頭到尾,我都像個笑話。
雲琛連夢都不屑為我編織,他不加掩飾地承認我是替代品。
代替的,是母親。
我竟然是如此可悲的存在。
被我刻意忽視的痛苦,慢慢瀰漫開,細水長流,撕心裂肺。
比跪在雲琛腳下求歡更讓我感到無法忍受的是,我竟然愛他。
離開雲家,最大的原因是我看見雲琛,就覺得自己很噁心。
7
「你和雲琛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小叔叔。」
「呵,小叔叔……」
陳斥低低念了一句,往嘴裡丟了一顆薄荷糖,用牙齒碾碎。
我握緊方向盤:「我把錢退給你。」
陳斥又嚼了一顆糖,說:「我不缺錢。」
頓了一下,說:「我是金主,你有任何困難,都可以開口。」
我說:「沒有。」
我和雲琛之間的事,外人插不上手。
陳斥不再說話了,車裡只剩下他不停用牙齒咬碎薄荷糖的聲音。
大概是生氣了。
氣得煙癮都犯了。
到了半月灣,陳斥推門下車。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大步走過來,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下來。」
我沒動。
陳斥打開車門,解開安全帶,把我撈出來扛在肩膀上,用腳踢上車門,大步往家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