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等韓初闕睡著了,我摸到書房,從保險柜里拿出備用機,握著手機在書房坐了一宿。
破曉時分,韓初闕提著鞋子走進來,單膝跪在我腳邊給我穿鞋。
穿好後仰頭問我:「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酸筍鴨,醬爆……」
韓初闕一錘定音:「好,雪耳蓮子湯和蝦餃。」
我把手機砸他臉上:「你問個屁。」
眼鏡被砸掉了,邊緣劃破眼角,帶出一道細血痕。
韓初闕接住滑落的手機,死死握住,陰沉地盯著我,一言不發。
我猜不透他是不是生氣了。
畢竟我以前從來不用猜他的心思。
我垂目,不動聲色地迴避。
這種境地,我不該發脾氣。萬一惹怒這頭白眼狼,他真一槍崩了我,那就沒得玩兒了。
鍾傑是我的手下,而秦公,是我拜過把子的大哥。
我握緊了扶手,怒目而視:「你什麼意思?」
「您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到呢?」
「九爺,您應該慶幸背叛你的是我。因為只有我,捨不得九爺死。」
我閉上眼睛,抖著唇說:「韓初闕,出去。」
「九爺……」
我壓低了聲音,依舊有些藏不住的顫抖。
「求你,出去。」
韓初闕在我面前站了片刻,轉身離開。
我到底是怎麼混成這樣的?
親手養大的小崽子背叛我,生死之交的大哥想要我的命。
我想了一宿,努力為秦鎮開脫。
但是,事實擺在面前,由不得我不認。
韓初闕膽子再大也不敢反水,除非……除非本家支持他。
除非,我那曾經一起在關公面前許過生死的大哥秦鎮,不想讓我活。
05
秦明懷來拜訪時,韓初闕不在。
秦明懷是秦鎮的兒子,做事陰狠,沒有底線,瞞著他爹倒騰毒品,秦鎮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兩年前,秦明懷在我的場子裡賣毒,被我砍了兩根手指。秦鎮出面把事調和了,但是我和秦明懷的仇也就此結下了。
「九叔,您只要把東西給我。我保證把韓初闕給你處理乾淨了,到時候,您還是上港風風光光的傅九爺。」
我眯了眯眼睛:「什麼東西?」
秦明懷沉了臉:「九叔,別裝了,東西給我。」
我盯了他半晌,突然笑了:「如果我不給呢?你殺了我嗎?」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好侄兒,你敢殺我嗎?」
秦明懷揪住我的衣領,將我摜在地上,瘋了一樣往我身上踢:「傅究,你他媽算什麼東西?你就是一條失了勢的狗,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橫?」
發夠了瘋,他將我拽起來:「我再問一遍,東西呢?」
一副想弄死我又不敢的可憐樣子。
我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秦明懷湊近了一點,我摸到藏起來的水果刀,直擊他的脖頸。
可惜,因為被韓初闕打了藥,動作太慢,被他閃開了,只劃到了脖子。
秦明懷罵了一聲,捂住脖子,壓住我,搶過刀高高舉起:「我弄死你!」
刀鋒被一隻手截住,黏膩的血滴落到我臉上。
韓初闕握著刀刃,垂目看著秦明懷:「秦少爺要來,也不提前打招呼。」
他搶下了秦明懷的刀,對身後的黑西裝交代:「帶秦少爺去醫院。」
秦明懷突然從瘋狗變成了綿羊,指著脖子上的傷,紅著眼眶告狀:「韓初闕,他想弄死我!」
韓初闕看著自己手上的傷口,不置一詞。
「至少要讓他賠我一刀。」秦明懷去抓韓初闕的衣擺,「你替我割來。」
韓初闕俯身,用刀刃拍了拍他的臉:「明懷少爺,別瘋了,聽話,去醫院。」
秦明懷那個瘋子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還真被哄走了。
挺有意思的。
韓初闕跪在我身邊,用乾淨的手掀開衣服看我身上的傷:「委屈九爺了。」
我說:「秦明懷說我藏了東西。韓初闕,我藏了什麼?」
「罪證,你藏了秦鎮的罪證。
」韓初闕目光晦暗,指腹輕輕碰了碰我肚子上的淤青,「只要你死了,罪證就會出現在警察局。」
「我手裡根本就沒有什麼罪證。」
「我說你有,你就有。」
明白了,秦家父子能放任我活到現在,純靠韓初闕撒的這個謊。
他對我不忠心,對秦鎮,也不見得忠心。
不忠心好啊。既然能反水一次,就能反水第二次。
我撐著身體坐起來,靠在茶几邊,解了韓初闕的領帶,拉住他的左手,為他纏傷口。
「韓初闕,你能弄死秦鎮嗎?」
他低著頭笑了笑:「九爺,我沒那麼大本事。
「而且,這麼纏沒用,傷口太深,要縫合的。」
嘴上這麼說,卻放任我的動作,不阻止,不拒絕。
又說:「九爺,你真的很不會討好人,明明是求我辦事,心卻不誠。」
「什麼叫誠?」我綁緊領帶,湊近他,手壓在他的皮帶扣上,「那我給你弄,叫不叫誠?」
韓初闕深吸了一口氣,一本正經地看著我:「我不管你是誰,趕緊從九爺身上下來。」
「……」
操了。
06
韓初闕把我弄進醫院,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又連夜把我弄了回去。
他好像真挺怕我死的。
「為了九爺下次去嫖的時候,我有資格踹開那扇門。」
真可笑。
「你別說你費這麼大勁,就是為了我的屁股。」
「還真是。」韓初闕睨過來一眼,笑,「九爺的屁股值千金。」
放在一個月前,我絕對崩了這傻逼。
但是現在,我只能考慮怎麼才能好好利用我的屁股。
畢竟它對韓初闕的吸引力好像……大得出奇。
屁股可以犧牲,但是有一件事得說在前頭。
「韓初闕,你有空找幾部片兒看看吧。」
韓初闕:「……
「九爺,身負重傷就別嘴賤了,容易被日。」
「……」
雖然嘴上這麼說,我還是看到韓初闕躲在書房看片兒。
室內昏暗,螢幕的光影在他的五官上閃爍,他神情淡漠,要不是我聽見喘息,還以為他看的是財經頻道。
但是實踐證明,韓初闕真的有在好好學。
我爽得懷疑人生,腦子都麻了。
肚子上的淤青還沒消盡,韓初闕搓熱了藥油給我化淤。
我靠在床頭審視他,他的神情顯得異常溫柔。
男人做完,都是最好說話的。
我把煙頭摁在韓初闕的手背上,他小臂的肌肉瞬間繃緊,他卻一動不動。
看著溫順,可一個叛徒,能有什麼是真的?
煙頭滅了,我說:「秦鎮對你好嗎?比九爺對你還好?」
韓初闕沒說話。
「我明天不想打藥。」我碾碎煙頭,「放心,我不會跑的。我現在不過是一條落水狗,外面無數的人想要我的命,我沒那麼蠢。」
韓初闕搖了搖頭:「我不放心,我跟你這麼久,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了。九爺,別哄我。」
我扣住他的下巴,直視他的雙眸:「韓初闕,上次秦明懷跟我耍狠,我連自保都做不到。我什麼時候被人踹到地上踩過?拜你所賜,九爺成了一條誰都能踢一腳的狗。看著我任人欺辱踐踏,你是不是特別爽啊?」
「九爺。」韓初闕嗓音滯澀,目光微沉,「上次是意外,以後不會再有了。」
我冷笑一聲,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意外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與虎謀皮,別把自己搭進去。」
我無力地垂下手:「韓初闕,你要是還算個人,就給我留點自尊。
第二天,韓初闕沒有給我打藥,他出門時我還在吃飯。人走到門口,穿上外套,突然折返,將我從椅子上拉起來,扯到懷裡,緊緊抱了一下。
「九爺,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拍了拍他的背說:「你該走了,韓初闕。」
我也該走了。
過家家的遊戲玩兒夠了,下次見面,我們要用大人的方式。
07
這棟別墅里的每一個監控我都了如指掌,難解決的是別墅外翻倍的保鏢。
韓初闕的戒心很重,也不可能完全相信我的話。
下午,我突然從監控中消失,韓初闕很快趕回來,在別墅轉了一圈,帶著人離開了。
人都走了,我才從排氣管道里鑽出來。
我跑出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去找馮猙。
韓初闕反水前夜,我和馮猙見過一面。他試圖拉攏我,說:「秦公老了,人一老,就容易糊塗。」
以往我唯秦鎮馬首是瞻,和馮猙水火不容。
但今時不同往日,我要殺了秦鎮,馮猙是最好的合作夥伴。
馮猙說:「九爺,我不信你啊。」
我說:「我可以把秦明懷殺了。」
馮猙笑了起來:「有意思。九爺不知道?昨晚,秦明懷藏毒的窩點被條子點了,人連夜跑了,警察正滿世界逮人呢。」
「這麼不小心?」
馮猙聳了聳肩:「誰知道呢?幫里出了叛徒吧。」
他眯起眼睛看過來:「九爺覺得是誰呢?」
我腦子裡浮現出韓初闕的臉。
「不過我倒真有一件事,要勞煩九爺幫忙。」
馮猙遞過來一隻手機,螢幕上顯示一張照片,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四歲大的孩子。
「勞煩九爺,幫我把他們請過來。」
我搖了搖手機:「他們是誰?」
「韓初闕的軟肋,他的妻兒。」
馮猙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九爺,你養的那條狗,四年前就配對了。
韓初闕藏得好,我最近才查到,想必九爺也不知道。人現在在秦鎮手上,我猜韓初闕會反水,大機率是被秦鎮拿住了命脈。」
馮猙走了,我握著手機久久沒動。
——「九爺,我沒有過,你教我。」
——「捨不得九爺死。」
——「為什麼我不行?」
——「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次機會。」
幸好,幸好沒有相信那個白眼狼的話。
幸好我一句都沒信。
有妻有子的韓初闕到底是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跟我上床的呢?
我在他的眼目之下戰慄時,他是不是在想,不可一世的九爺,也不過如此。
拉下來看,也不過是一條搖尾乞憐的賤貨。
他媽的,韓初闕。
我要你狗命。
08
秦明懷麻煩纏身,秦鎮焦頭爛額,自顧不暇,是搶人的好機會。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我把人安頓在城南廢棄的地下拳場。
解開女人的眼罩,看到我時,女人的反應很奇怪。她鬆了口氣,淚眼盈盈地看著我,叫了聲「九爺」。
我眯起眼睛,覺得她有點眼熟:「你認識我?」
女人張了張嘴,幽怨而深沉地看了我一眼,低頭摟住自己的兒子,不再回話。
看什麼看!小兔崽子。我故意皺起臉凶了他一下。
小豆丁緩緩移開眼,小聲嘟囔:「幼稚鬼。」
?
叔叔殺了你哦~
姓韓的怎麼都這麼討厭?!
四個小時之後,韓初闕孤身闖進了拳館。
我坐在沙發上裝著槍,小豆丁坐在我腳邊看,女人被封了嘴綁在椅子上,眉心一個紅色的雷射點。
韓初闕一步一步地靠近,我用裝好的槍點了點小朋友的腦袋:「眼睛閉上。」
小孩兒乖乖地閉上眼。
我抬手,一槍打在韓初闕腳邊:「站那兒別動。」
韓初闕停步,舉起雙手:「九爺,放了他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笑了一聲:「你當初是不是也是這麼跟秦鎮保證的?什麼都可以做。韓初闕,你還真是狼心狗肺啊。」
韓初闕看著我:「你跟秦鎮不一樣,你不會殺他們的。」
「不要總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我轉手用槍指著小豆丁的腦袋,歪頭,「你敢試嗎?」
韓初闕盯著我的槍,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我說:「跪下。」
果然,這對母子,對他,很重要。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莫名的火氣。
「你和秦鎮是什麼時候搭上線的?」
「一年前。」韓初闕不躲避我的目光,「九爺記不記得,三年前你和秦鎮因為毒品起爭端,後來又斷了秦明懷的手指,最終秦鎮妥協不碰毒,他妥協的對象不是他的兄弟傅究,而是上港如日中天的傅九爺。我不止一次提醒你,秦鎮不可信,要早做打算。但那時候你不許任何人玷污你的大哥,我說得多了,你就煩我,把我扔得遠遠的。我想跟著你就只能閉嘴。
「九爺,刀子不落到你身上,你就永遠看不清舉刀人。」韓初闕似嘲似諷,「一定要付出代價,你才敢清醒。」
曾經有一段時間,韓初闕天天明里暗裡地攛掇我自立門戶,說我終究不姓秦。
我揍了他一頓,讓他滾,想清楚了再回來,想不清楚永遠別回來。
韓初闕被我派到東港,整整半年,後來回到上港,說他錯了。他跪在我身側,額頭放在我膝頭,說:「九爺,別趕我走,求您。
之後,韓初闕就沒有再說過秦鎮一句不是,直到反水。
說到頭,竟是我錯了。
好在,還有餘地。好在,我還活著。
活著,就能翻身。
「韓初闕,給你一個月時間,用秦鎮的命,換你妻兒的命。」我揉了揉太陽穴,抬眼,「我只等你三十天。
韓初闕說:「夠了。三十天足夠了。」
走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小豆丁,目光複雜:「九爺,你對他溫柔點。」
媽的,什麼身份,還給九爺安排任務?
回頭一看,小豆丁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正伸著手指頭往槍管里塞,撲扇著大眼睛說:「這個可以給我玩玩嗎?」
「……」
我下了子彈,把槍扔給他。
三天後,小豆丁當著我的面把槍拆了,又重新組好,然後把槍還給我,打了個哈欠問:「你能抱著我睡覺嗎?」
「?
「不能。」
「那你能把我還給韓初闕嗎?」
「那我想睡覺,你能抱著我嗎?」
「……」
「我不重的,等我睡著了,你可以偷偷把我放下來。」
然後張開手臂,一副「快來抱我」的樣子。
他怎麼跟他爸一樣煩人?
九爺的手是抱 AK 的,不是抱小孩兒的!
成功躺進我懷裡的小崽子,拍了拍我的胳膊:「你要輕輕拍我的後背,我才能睡著。」
要求還不少。
我拍著小孩兒的後背問:「你爸平常也這麼哄你睡覺?」
「不,韓初闕從來不抱我,也不哄我睡覺。」
「?
「那為什麼我就得哄你睡覺?」
「因為你好看。」小孩打了個哈欠,揪住我的前襟蹭了蹭,「而且,你看起來比較好玩。」
?
這小孩兒怎麼鬼精鬼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