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晚上放學鈴一響,我就腳底抹油地衝出了教室。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衝到校門口之後,卻被掉了鏈子的自行車絆住了腳。
我急得冒汗,這破車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周墨。」
高焱涼涼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我假裝聽不見,繼續收拾車鏈子。
「周墨,我想跟你說件事。」
「不行!」
我幾乎脫口而出。
「我、我還沒準備好……
「總之,就是不可以!」
我低頭嘟囔著,手心幾乎滲出汗來。
不行不行,這是學校大門口。
這麼多人,還有老師,不行!
【不行?老婆你說什麼!我明明很行的嗚嗚男人不能說不行!
【老婆連車鏈子都不願意讓我幫忙嗎!啊啊難道老婆真的討厭我。
【好煩好煩好煩,為什麼老婆還不知道我喜歡他啊啊啊!
【為什麼老婆這麼帥這麼可愛,那麼多人喜歡他啊啊啊煩死了!】
我蹲著的動作頓時僵住。
原來這小子是想幫我弄壞掉的車鏈子。
「那個,你來吧……」
我猶豫著起身,默默讓出了修車的位置。
三秒之後,高焱美滋滋地蹲了下來。
【嘿嘿老婆果然喜歡我。
【老婆讓我幫他修車,他真的好愛我!】
我無助地站在一旁聽高焱在心裡碎碎念,面露尷尬。
二中那個打架賊狠的校霸高焱其實是個死戀愛腦。
家人們誰懂啊!
「周墨?
「你還沒走啊?」
趙芸靜隔著老遠興沖沖地朝我打招呼。
「傻站著幹什麼呢?」
趙芸靜走近,上來就要拍我的肩。
我下意識地側身躲開。
男女授受不親。
這要是讓高焱看見,不得在心裡默默聲討我三天三夜啊。
「好啊你,竟然躲著我!還是不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了……」
趙芸靜看見蹲著的高焱,眼前一亮。
「高焱,好巧啊!
「你怎麼也在這?」
趙芸靜一雙大眼睛在我和高焱的身上來回掃視。
「哦我明白了!你們是……」
我緊張得吞了吞口水。
難道被趙芸靜看出來了?不會吧。
「我們不是……」
「你們是碰巧對不對!」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原來你跟高焱這麼熟啊?」
趙芸靜湊到我跟前,朝我眨了眨眼。
「你要幹什麼?」
我警惕地問道。
「別這麼緊張嘛,我又不會吃了你。」
趙芸靜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我之前塞他桌斗里的他看不都看就扔了。
「我不會虧待你的,事成之後……」
我一把推開了趙芸靜。
這還不如吃了我呢。
【啊啊啊啊好煩!今天怎麼這麼煩!
【趙芸靜你沒有自己的老婆嗎?為什麼要過來搶我的!
【我的老婆嗚嗚嗚嗚,我還沒追到手呢我的老婆……】
我聽得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這兩人真是一個賽一個的難纏。
本來一個高焱就已經夠我煩的了。
現在又來一個趙芸靜攪這攤渾水。
我這是在身邊處了兩個活爹嗎!
5
第二天我鬼鬼祟祟地溜進班裡的時候,高焱還沒來。
我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鼓起勇氣把那個粉色的信封塞進高焱的桌斗里。
想起昨天趙芸靜說的話,我覺得不無道理。
「要是高焱成了我男朋友,那他還不任你欺負了?」
趙芸靜說者無心,我這個聽者卻有意。
我當然知道趙芸靜說這話是唬我。
高焱這樣的人,除非他自己願意,哪裡是會那麼容易被別人管住的人。
不過趙芸靜這話倒是提醒我了。
也許高焱對我只是一時興起呢。
說不定他跟趙芸靜談了戀愛之後,就會扭轉性取向了也說不定。
這樣想著,我不禁挺直了脊樑。
怕什麼。
再怎麼說……我也當了他這麼久的老婆了。
難道高焱還能打我一頓不成。
「周墨,你在幹什麼?」
高焱的聲音冷不丁從身後響起。
我差點被嚇掉了半條魂,乾笑著。
「高、高焱,你怎麼來了?」
「來上課。」
高焱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一時尷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啊啊啊啊老婆!你是來找我貼貼的嗎?好感動嗚嗚。
【果然老婆最喜歡我,什麼校花能有我長得好看?
【嘿嘿老婆看我了,早知道今天把髮型好好弄一下了可惡。
【老婆還在看我,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啊?是要表白嗎啊啊!好羞澀。】
聽著高焱豐富的內心活動,我僵硬地張了張嘴。
「那個,你桌斗里……」
下一秒我感受到我的耳膜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啊啊這是什麼!情書!情書啊!
【老婆給我寫的情書!我真該死,都是我誤會老婆了,老婆真的好愛我嗚嗚嗚!
【我第一次收到情書嗚嗚,好感動!
【老婆老婆老婆……】
高焱一張小白臉肉眼可見地變紅了。
【嘿嘿嘿,嘿嘿。
這是什麼痴漢笑。
我聽得嘴角直抽抽。
還有,什麼叫第一次收到情書。
那每天被你扔進垃圾桶的那些信封是什麼?垃圾嗎?
「其實我……」
我扭捏著,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願意!
「你說什麼我都願意嗚嗚嗚。」
我狠了狠心,一把從他手裡把信封搶了過來。
「其實我拿錯了!」
我忽略掉高焱心裡的哭唧唧,轉身衝出了教室。
不行,趙芸靜這活我幹不了。
6
第一節是數學,我在廁所里躲了整整一節課。
我實在沒勇氣回教室接受高焱的怨婦眼神。
這都什麼事啊!
我煩躁地揉了一把頭髮,戴著帽子從後門走進了教室。
本以為已經儘量降低存在感了,但是踏進教室的時候,還是有人大聲叫出了我的名字。
「喲這不周墨嘛?
「怎麼樣,咱們校花漂不漂亮?」
說話的是班上一個頂討厭的胖子。
平時最喜歡以取笑別人為樂。
要不是那天他出口調戲趙芸靜,我也不會多和趙芸靜說上那幾句話。
也就不會有後面高焱的那些事。
想到這裡,我怒火中燒。
「死胖子,你說什麼?」
我緊盯著他,一字一句道。
「別以為你比我胖我就不敢揍你。」
「喲喲喲,跟校花談戀愛就是不一樣。
「底氣這麼硬了?」
什麼談戀愛?
跟趙芸靜又有什麼關係?
我腦子裡亂得像一團理不清的毛線。
「不敢說話了?切。
「還以為你多有種呢……」
「吵死了!」
我一拳揍了上去。
終於安靜了。
爽!
半個小時之後,我腫著臉在主任辦公室外罰站。
死胖子在辦公室里哭得像殺豬。
「老師周墨他打我……
「我就是說了他兩句他就動手了!」
裝什麼裝?
我不屑地切了一聲。
你那麼胖,我哪打得過你?
一頓扭打下來,我身上的傷口比他只多不少。
【啊啊老婆我的老婆!好心疼。
【老婆不疼我給你吹吹,吹吹就好了。
【該死,竟然敢打我老婆?給我等著……】
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循著來源望去。
不遠處的拐角有一抹清瘦的身影。
不至於不至於,這倒不至於。
就高焱手下這個功夫,搞不好弄出人命來。
「高焱!」
我輕輕地喊了一聲。
良久,身旁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
「我在。」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我低著頭,聲音聽起來很悶。
大概是剛才跟胖子打架不小心壓到氣管了。
【啊啊啊啊不要這麼說,老婆是世界上最帥的!
【心疼死了,我的老婆是最可愛的。
【真的心疼死了好想抱抱老婆。】
高焱在心裡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但硬生生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只淡淡地說了句不醜。
他頓了頓,補充道:
「很帥。」
看著高焱木著的一張臉,我突然很好奇。
明明內心戲多得要命,嘴裡卻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要不是我突然聽到了他的心聲,這小子猴年馬月能搞到對象?
也不知道這小白臉笑起來,是什麼樣子?
幻想著高焱傻樂的樣子,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卻不小心牽動了臉上的傷口。
「嘶——」
高焱下意識就要伸手來摸我的臉。
【什麼破傷口,老婆不疼。
【去醫務室給老婆拿了藥膏,但是害怕老婆過敏啊啊,我要帶老婆去醫院。
【老婆這麼偉大的一張臉可不能留疤啊!這個破主任要說到什麼時候啊,怎麼還不讓老婆走。】
我憋笑都要憋出內傷了。
「高焱?」
「怎麼?」
「你兜里有藥膏嗎?給我用用。」
高焱遲鈍地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為什麼我猜得這麼准。
「有,但是……」
高焱可真是個木頭。
7
被年級主任批過一頓之後,我被老李拉到辦公室罵得狗血淋頭。
所幸我這人還算心大。
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全當沒聽見。
老李喝茶的工夫我還能抽空思考一下中午吃什麼。
「孺子不可教也!
「回去寫五千字檢討給我!不寫完不准吃飯!」
我瞪大了雙眼。
「多少?」
「五千?」
老李傲嬌地哼了一聲。
「要不是我護著你,你得寫一萬!」
見我沉默,老李到底還是軟了語氣。
「我知道這事你受欺負了,但是你畢竟先動的手。
「回去留堂把檢討寫了,這事就算過了。」
我垂著眸點頭。
老李雖然說話容易沒輕沒重,但對我們卻是實在的好。
中午的教室里空無一人。
我掏出本子開始面無表情地寫檢討。
檢討這東西,我寫過的多了去了。
不就五千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憤憤地在紙上寫字。
「周墨。」
正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看得我心裡發毛。
「怎麼了?」
「這是吃的,這是藥。」
兩個袋子幾乎堆滿了我的桌子。
花花綠綠的包裝,一眼瞧過去種類很是齊全。
不知道他有什麼神通,這麼短的時間裡買了這麼全的東西。
「高焱,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猶豫著不敢下手。
生怕這些東西成了我的賣身契。
「收著。」
高焱語氣固執。
【怎麼辦老婆不願意收我的東西怎麼辦?
【嗚嗚好心疼老婆,受著傷還要寫檢討。作為一個守男德的男人,我要幫老婆寫。
【好想表白跟老婆在一起,就可以好好保護老婆了嗚嗚。】
我噌地站了起來。
高焱,你冷靜。
其實不表白也可以保護我的。
高焱手一伸,順勢從我的桌子上拿走了檢討。
「高焱,你幹什麼?」
「寫檢討。」
高焱語氣淡淡。
我捂著檢討不肯鬆手。
「不用了吧,我自己可以!」
高焱力氣大,我扯不過他。
只好作罷,吃著東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天。
「高焱,你這種好學生沒寫過檢討吧?」
高焱動作一頓:「寫過。」
我意外地挑了挑眉。
「打架的時候,經常寫。」
哦對,聽高焱碎碎念久了。
我都快忘了他那些「輝煌」的往事了。
「那你為什麼打架?」
「沒什麼,想。」
好彪悍的理由。
教室里一時間安靜下來。
只聽得見我吃東西的聲音。
「周墨。」
「嗯?」
「我喜歡你。」
「噢。
「嗷?」
我捂著屁股跳了起來。
「你你你你,高焱你!」
我臉上發燙得厲害,語無倫次了半天。
「可我們都是男的啊……」
我用帽子把頭裹住,妄想這樣就聽不見高焱心裡的吱哇亂叫。
【嗚嗚嗚可是我真的好喜歡老婆。
【我不喜歡男的,我只喜歡老婆。
【網上明明說打直球是標準答案,為什麼老婆不開心?
【啊啊啊啊啊我不會要被拒絕了吧嗚嗚。】
空氣里瀰漫著詭異的尷尬。
「那個……」
我吞了吞口水,正想說點什麼。
突然手心一涼。
高焱往我手裡塞了一枚素色戒指。
「我不逼你。」
高焱的臉頰染上顯眼的緋色,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同款。
如果我沒猜錯,這是一對。
「戴哪裡,你自己決定。」
8
我一時上頭,稀里糊塗地接了高焱的戒指。
當然,這可不代表我接受了和他談戀愛這事。
其實對於談戀愛,我很早就有了規劃。
首先高中是不可以談戀愛的。
要以學業為重。
按照我的計劃,我會上一所還不錯的大學。
然後在大學裡憑藉著我良好的外形條件,和我風趣幽默博學強識的靈魂。
成功和甜妹談上一段甜甜的戀愛,成為校園裡一段流傳的佳話。
但是自從高焱出現,這一切都開始偏離了原有的軌道。
我煩躁地扯了扯頭髮,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我明明喜歡甜妹的啊?
我喜歡高焱嗎?好像不喜歡。
但也不討厭。
看著脖子上掛著的戒指,我嘆了口氣。
算了,聽天由命吧。
「大哥,就是他。
「錯不了,就是他跟趙大美女談戀愛。」
冷不丁被面前的人戳了一杵子,我疼得直抽氣。
該死,我今天到底觸了哪路神仙的霉頭?
「喂聽見我說話沒!
「就你小子跟校花談戀愛啊?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