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瑤揚起下巴回頭:
「怎麼?現在知道後悔了?晚了!」
我微微一笑,語氣平靜無波:
「走可以,這些年你從我這兒借走的錢,是不是該還一下?」
周瑤的臉白了白。
我拿出準備好的備忘錄:
「雖然我收了你們家每月八百的房租,但你三天兩頭找我哭窮,不是沒錢吃飯了,就是生病了買不起藥……哦,還有上回我剛發了年終績效,你一口氣借走八千,說去報教資培訓班,工作穩定了就還我,這都拖一年多了吧?」
周瑤看著備忘錄,臉黑得像鍋底。
她眼神閃爍,明顯想賴帳。
「怎麼?」
我挑了挑眉:
「馬上就是百萬富翁的人了,這三瓜兩棗都捨不得還?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在路人若有若無的注視下,她臉色青白交加。
最終恨恨掏出手機,當場咬著牙把錢都轉了過來。
看著到帳信息,我長舒了口氣。
雖然失去一個朋友,
但銀行卡里多了一串冷冰冰的數字呢。
周瑤幾乎是氣急敗壞地離開。
我目光平靜地看著她走遠。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等著看他們自食惡果的那天。
8
我用賣房得來的六十萬,我提前還清了省城的房貸,又買了輛十來萬的代步車。
日子仿佛撥雲見日,變得輕快起來。
至於周家,聽說他們人逢喜事精神爽,為了慶祝買房,在鎮上最闊氣的酒樓擺了一場風風光光的宴席。
鎮上所有人都知道——周家走了大運,撿了個天大的便宜,馬上就要一飛沖天了。
要知道,以往周家因為沒有兒子,一大家子長期寄人籬下,沒個自己的窩,沒少在背地裡被人嚼舌根看不起。
可如今,他們家一夜之間揚眉吐氣,被眾人的羨慕和恭維捧上了雲端。
一家人逢人便說周瑤是大功臣,是家裡的福星。
還揚言要給她招個贅婿,早點為他們周家生一個大胖小子延續香火,繼承百萬家產。
周建國迫不及待地開始超前消費,貸款提了輛二十多萬的寶馬。
車軲轆幾乎就沒歇過,整天在鎮上的主幹道上慢悠悠地兜圈子。
王秀芬和周瑤也不遑多讓,一頭扎進了以前只敢遠觀的商場,名牌包包、新款服飾,大包小包地往家拎,仿佛錢是大風刮來的。
就連周老太太都跑去鑲了幾顆大金牙,笑得合不攏嘴。
周瑤還不忘給我發條簡訊,字裡行間洋溢著得意:
【謝謝啊,溫辭,要不是你,我們家也發不了這筆橫財。】
我都懶得回。
他們現在就像踩在一條看似堅硬實則脆弱不堪的鋼絲上。
底下是萬丈深淵。
……
日子一天天過去,拆遷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
周圍鄰居都陸續簽了協議,歡天喜地開始搬家,唯獨周家遲遲沒等來拆遷辦的通知。
起初他們還能沉住氣。
可眼看附近幾戶人家都搬空了,他們總算按捺不住,主動敲響了拆遷辦的大門。
周建國還不忘端著架子在工作人員面前拿喬:
「我可先把話放在這兒——我們家那房子是剛花了大價錢買來的!裡面還重新裝修過!沒有五百萬,你們別來敲我家門!」
工作人員一臉疑惑:
「為啥要敲你家門?你家又不在拆遷範圍內。」
他頓了頓,看著周家人瞬間僵住的表情,又好心解釋:
「再說了,政府拆遷補償都有統一標準,人家四層樓的房子也就賠了一百來萬呢,五百萬?你們還是自己留著住吧。」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當場把周家四人劈得魂飛魄散。
「不…不可能!」王秀芬尖叫道:
「憑啥左右都拆了,就跳過我們家?不帶你們這麼欺負人的!」
工作人員倒是好脾氣,耐著性子拿出規劃圖,費勁巴拉地跟他們解釋所謂的「生態保護紅線」。
最後總結道:
「拆是不可能拆的,而且等火葬場建起來,以後估計更不可能拆了。」
「火葬場」三個字,徹底把周家人擊碎了。
前前後後砸了這麼多錢,他們怎麼可能接受這個現實?
一家子在拆遷辦大鬧了一場,最後被聞訊趕來的警察帶走,喜提拘留。
周瑤因為這場荒唐的鬧劇,被學校停了職。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這樁驚天大烏龍仿佛長了翅膀,很快傳遍小鎮的每個角落。
曾經羨慕嫉妒巴結的目光,一夜之間變成毫不掩飾的嘲諷和指指點點。
周家從「准百萬富翁」淪為最大的笑話,一家人幾乎要氣瘋了。
9
他們又一次鬧到了我單位。
這回比上次更凶,周建國直接沖我辦公室,把目光所及之處砸了個稀巴爛。
「姓溫的!你他媽居然敢坑我們?!賠錢!賠老子的血汗錢!」
王秀芬和周家老太熟練地往地上一癱,再次開始哭天喊地:
「天殺的賤人!你把我們害得好慘!你這是存心要逼死我們全家啊!」
就連一向善於偽裝的周瑤也徹底撕下了面具,赤紅著眼睛警告我要是不退錢,她立馬去法院告我詐騙,讓我牢底坐穿!
這一次,我不再慣著他們,不慌不忙地選擇了報警。
周瑤原本還想惡人先告狀,對著趕來的警察哭訴,指控我故意隱瞞拆遷真相,誘騙他們家花大價錢買這棟根本不值錢的房子。
然而,他們忘了,當初是他們自己作死,把事情鬧得那麼大。
如今有那麼多領導同事站出來為我作證,還有白紙黑字的協議,他們就算想抵賴都不行。
更要命的是,我還拿出了錄音。
裡面清晰記錄了我當時三令五申強調過那棟房子不會拆,以及周家人口口聲聲說的:
「拆不拆遷我們根本不關心!主要是住出感情了!」
「對!我們巴不得別拆呢!」
「那是我周家的根!我死都要死在裡面!」
周建國氣得滿臉漲成豬肝色,猛地衝上來想搶奪錄音筆:
「這不能算數!她當時那個態度,我們都以為她是想獨吞拆遷款才騙我們!誰知道她說的是真話?!」
周瑤也目眥欲裂地指著我:
「她要是早告訴我們旁邊要修火葬場,我們跑都來不及,會買這套破房子嗎?她必須賠錢!那是我們全部的家當!」
負責調解的警察了解完來龍去脈,警告周家人:
「證據鏈很清晰,是你們強烈要求購買,對方不存在任何欺詐和誘導行為。這絕對不構成詐騙,即使你們起訴到法院,法官也不可能支持你們的訴求。你們還是消停點,趕緊把人家辦公室的損失賠了吧。」
周老太一聽錢要不回來,還得往裡搭,這還得了?
她「哎喲——」一聲癱軟在地,開始熟練地撒潑打滾:
「沒天理喲,都來欺負我這個老太婆……今天要是不把我們周家的錢吐出來,我就死在這裡給你們看!」
我站在一旁,真心建議:
「您要死也別死在這兒啊,回家死多方便?反正你們離火葬場那麼近,說不定等到人家開業大酬賓,還能給你們打個 88 折呢!」
「啊啊啊——你敢咒我死?!我跟你拼了!」
周老太立馬生龍活虎地從地上爬起來,舉著拐杖就要打我,被警察及時攔下。
最終,警察嚴正警告他們:再繼續鬧事,直接以尋釁滋事罪全部拘留。
周瑤瞬間嚇破了膽。
她現在已經被停職了,要是再進一次局子,工作百分百要黃。
於是只能強壓著屈辱和不甘,主動掏錢賠了她爸砸壞的所有物品。
然後,在眾目睽睽下,連拉帶拽地勸著三個幾乎失控的長輩,灰溜溜地逃了。
……
據說回去以後,周家人徹底瘋狂。
好不容易到手的房子成了他們的恥辱柱。
每天聽著旁邊火葬場工地的機械轟鳴聲,再想想身上背負的巨額債務,一家人精神都快崩潰了。
其實,但凡他們有點商業頭腦,就應該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火葬場建在家門口, 直接開一家喪葬用品店, 豈不是賺翻了?
只可惜奇葩的腦迴路總是格外清奇。
周建國不知從哪兒聽來歪門邪說,只要把房子整體挪出生態紅線範圍, 說不定就能趕上拆遷的末班車。
於是,他們鋌而走險,決定私自把房子拆了重建。
10
結果毫無懸念。
剛把主體結構拆得七零八落,新地基的坑還沒挖到一半, 執法車輛就呼嘯而至。
私自拆除房屋、違規動土、非法重建……
罰單和責令停工的通知書雪片般飛來,沉重的罰款金額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最重要的是——
原本還能遮風擋雨的房子,如今徹底變成殘磚碎瓦的廢墟。
周家人再一次流離失所。
只是這次, 再沒有冤大頭願意奉獻出自己家房子給他們住了。
高利貸利滾利,債務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催債的三天兩頭堵到周瑤工作的學校, 咆哮著逼她還錢。
學校不堪其擾,以「嚴重影響教學秩序、師德有虧」為由,一紙通知將她開除。
周瑤失去了最後的體面和工作,淪為家裡最大的出氣筒。
一家人將一切厄運歸咎於她,對她動輒打罵, 罵她是不中用的掃把星, 害得全家淪落至此。
一個寒風凜冽的深夜, 周瑤渾渾噩噩地遊蕩在空曠的街道上。
一輛疾馳而過的轎車狠狠撞上了她。
第二天清晨, 清潔工在路邊垃圾堆發現了她早已凍僵的、毫無生息的軀體。
……
諷刺的是,得知她的死訊, 周家人高興壞了。
王秀芳和周老太太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立馬鬧到警察局,嘶喊著要求嚴懲肇事司機,必須賠償他們家幾百萬!
結果, 監控錄像調出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輛肇事逃逸的車輛, 正是周建國的寶馬。
很快,周建國因醉駕致人死亡並肇事逃逸, 判處無期徒刑。
周老太太聽聞這個消息, 當場一口氣沒提上來, 嘎巴一下去世了。
至於王秀芳,沒人知道她的下落。
有人說她瘋了,也有人說看到放高利貸的人把她抓走了。
曾經風光無限的「准拆遷戶」,最後落了個家破人亡。
11
周瑤的葬禮在一個陰沉的清晨舉行。
來的親友屈指可數, 儀式潦草得近乎匆忙。
稀疏站立的親戚們竊竊私語,關心的不是逝者,而是周家還有沒有什麼可以瓜分的遺產。
我獨自站在角落的梧桐樹下,遠遠望著墓碑上那張被定格的笑容——
蒼白,陌生, 恍如隔世。
那個曾經會和我分食一根冰棍、躲在被窩裡說悄悄話的女孩,最終被貪婪和嫉恨吞噬。
離開時, 我將那罐星星放在她的墓前。
罐子裡的紙條,其實還有一句話, 我當初沒有拆完。
那是藏在最底層的一顆藍色星星。
上面的字跡稚嫩卻清晰:
【希望溫辭一輩子平安喜樂。如果只能實現一個願望, 那就實現這個吧。】
人心易變,曾經的祝福是真的, 後來的背叛也是真的。
陽光刺破厚重的雲層,落在墓園新翻的泥土上。
我轉身離開,再也不曾回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