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醫院拿掉孩子。
她才一個月,不管是在我的肚子裡,還是流出來,都沒什麼存在感。
只有我臉上的蒼白,證明她的確來過。
我強撐著精神,將沾上血的衣物裝進盒子裡,寄去他的公司,還貼心地附上她從我體內離開的照片。
做完這些,我累得倒頭就睡。
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我看到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卻略顯癲狂的女人,激動地安排人去綁架鄭箬輪姦、拍照。
她要毀掉鄭箬在張以誠心目中純潔的形象。
可能是作惡多端,老天都看不下去,回家的路上,她被一輛車跟蹤。
那輛黑車如幽靈般,在車少的地方,猛地加速,毫不猶豫地衝著她而去。
「砰」的一聲!
那張跟我一樣的臉重重地撞在方向盤上,血液四濺,再也沒有生機。
而後面的黑車上,是另一種熟悉的臉,縱使沾滿鮮血,我也能一眼認出來——
趙觀文。
他染上鮮血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我尖叫一聲,猛地坐起來。
我的身體在發抖,甚至連靈魂都感覺到恐懼。
前段時間,我只是看到彈幕說起這件事,沒什麼實感。
在夢裡,我是如此清晰又近距離地感受死亡。
如果不是趙觀文重生了,我真的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一個被嫉妒燒毀又被毀掉的女人?
這一刻,我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惶恐。
14
等我從恐懼中回過神,才覺察房間裡有人。
我打開床頭燈。
昏暗的燈光緩緩照亮那人的輪廓。
趙觀文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眼眶泛紅,表情呆滯,好像被什麼人抽走了魂魄。
他懷裡還抱著我送過去的紙箱。
他呆呆地喚我:「小逢。」
我警惕地看著他,隨時準備按響報警鈴:「你要做什麼?」
「孩子。」
「在你懷裡,這不是你的選擇嗎?」我看著他,充滿惡意地說,「是你害死了她,為了鄭箬。趙觀文,你真狠心。」
趙觀文張了張嘴,好半晌才擠出一聲很難聽的:「對不起。」
「哦。」
「小逢,我不想離婚,我已經愛上你了。我對鄭箬只是出於感激,她救過我。我跟她說了,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她的事情我都不會管了。你給我機會補償你,好不好?」
鄭箬救過趙觀文。
這件事我從彈幕那裡聽說過。
福利院的小孩中,也有恃強凌弱。
趙觀文剛來福利院的時候,營養不良,比其他孩子都要瘦小,常常被欺負。
有一次,他被推進關有一隻瘋狗的籠子。
是鄭箬發現了。
她帶著院長來及時將他救出來,不然他的下場可能是被瘋狗撕碎。
自此以後,鄭箬就成了趙觀文心中高懸空中的明月。
我勾唇:「愛?趙觀文,你知道我剛才做了什麼夢嗎?我夢到你為了鄭箬,開車把我撞死了。
「我現在一看到你,就感到——
「害怕,沒錯,害怕!
「我怕你,你倒是說愛我,挺好笑的。
「更好笑的是,我們在一起七年,結婚三年,你才愛上我,這份愛,還值得信任嗎?」
趙觀文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抬起手,它們還在發著抖:「你說,我怎麼可能會繼續跟一個殺人兇手在一起呢?」
趙觀文連忙說:「小逢,那不是真的,那只是夢!」
我:「趙觀文,你知道的,這就是真的,不要自欺欺人了!
「上一世我是做了錯事,可是你有什麼資格審判我?你是我的父母嗎?還是創世主?」
趙觀文朝我走來:「小逢,小逢……」
我當機立斷按下報警鈴,高薪聘請的保鏢立馬進來,將他圍住。
我這才感到一絲安全。
在趙觀文懇求的目光下,我冷聲道:「丟他出去,以後看到他一次揍一次,我負責。」
15
姐姐叫我回家吃飯。
爸媽退位給姐姐後,就環遊世界去了。
走的時候,還囑咐我姐姐看好我。
作為我姐從小最忠實的僕人,我對她的畏懼深入骨髓。
我哆哆嗦嗦地去了她家,哆哆嗦嗦地喝了姐夫倒的茶。
姐姐坐在對面,上位者的氣息壓得我頭都抬不起來。
「聽說,你跟趙觀文在鬧離婚,怎麼回事?」
我本來覺得自己能解決的,可是姐姐一問,我鼻子立馬酸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把彈幕的事情告訴她,誰會相信呢?
我委屈地抬頭。
姐姐的臉色變了,不再嚴肅,換座位到我身邊,抱著我的肩膀,聲音溫柔下來:「逢逢,告訴姐姐,誰欺負你了?」
這一刻,所有的委屈在這裡爆發。
我摟著她的腰,哭著把所有的事情倒出來,說到最後,我泣不成聲:「姐姐,你信我嗎?」
姐姐目視前方,眼神狠厲:「信,我當然信你。逢逢,你放心,傷害過你的人,姐姐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的頭貼在她懷裡,感動地「嗯」了一聲。
16
姐姐讓我先搬回家住,她好照顧我。
我同意了。
這期間趙觀文找上過門,被我姐皮笑肉不笑地罵了出去。
這才是開始呢。
我姐的手段,就是趙觀文再重生個十幾遍都比不上,對付他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她還沒怎麼動手呢,趙觀文的公司就宣告破產了。
我姐也納悶:「雖然他的公司小,但基礎很紮實,就算我動手也不會這麼快,難道那小子自己也不想乾了?」
我姐猜得沒錯。
趙觀文連還手都不想,直接人間消失。
我倒不是擔心他,只是一天不離婚,我就一天不能安心。
17
趙觀文消失的兩個星期後,鄭箬和張以誠解開流產的誤會,結婚了。
我姐帶著我去現場,送了一份厚禮。
回來的車上,我姐摸著我的頭問:「逢逢,你猜他們的婚姻能堅持多久?」
上一世我作妖一次又一次也沒能影響他們的感情,這一世沒有我的阻攔,他們應該會很幸福吧?
雖然心裡很不爽,畢竟上一世張以誠是在跟我訂婚期間劈腿鄭箬,但過去就過去了,沒必要為了這點事鬧得兩家不合。
「他們挺恩愛的,應該能一直在一起吧。」
我姐笑著搖頭:「你太單純了,走著瞧。」
上一世我被趙觀文害死得太早,沒能看到他們結婚。
我想著看彈幕有沒有說。
突然想起來,好像從我打掉孩子開始,我再也沒看到過彈幕了。
想到這裡,我有些怔愣。
18
趙觀文失蹤半個月後,終於回來了。
他灰頭土臉、風塵僕僕地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差點沒認出來。
他懷裡還抱著裝著帶血衣物的盒子,說:「逢逢,我去給你和孩子祈福了。」
我沒有一點感動,只覺得他多此一舉。
我翻了個白眼:「如果你真想懺悔,你應該去死。」
19
我只是說了一句氣話,趙觀文卻真的死了。
他自殺了,只留下一封沒簽名字的離婚協議書和一封遺書,遺書最後寫著:
【我去陪寶寶了。】
20
那封遺書送到了我這裡。
我去看了他最後一眼。
若不是面無血色,他平靜的模樣真像是進入一場夢鄉。
爽嗎?
還好吧,更多的是悵然。
難過嗎?
倒也沒有。
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21
我在趙觀文心裡或許比不上鄭箬,可絕對不是一點位置都沒有。
不小心翻到日記本的最後一頁,我看到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篇日記:
【2024 年 5.21。
【我有家了。】
那天,我的小侄女出生了,我們一起去產房門口等待。
我爸媽全程錄像,在家人群里分享。
視頻里,絕大部分人,包括我,我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小侄女身上。
只有趙觀文,從頭到尾幾乎都在看著我。
有一段是我抱著小侄女。
媽媽笑我:「你看,我們逢逢抱著寶寶的樣子多像模像樣,以後肯定也是很棒的媽媽。」
趙觀文站在我身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臉上浮現一種很難描述的,如夢初醒般的表情。
我把小侄女遞給他時,他手腳笨拙地不知道該怎麼放。
在我的指導下,他好不容易才找對姿勢, 學著我的樣子抱起小侄女。
我爸哈哈大笑:「觀文,你這可不行,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能單手換尿布了!」
趙觀文窘迫地看向我,見我笑嘻嘻地不幫他解圍, 他小聲道:「我會學習的。」
這一天, 我們抱小侄女的時間最長。
我姐在群里打趣:【我這孩子, 倒像是給你們生的。】
22
往事也只能留在過往。
人死如燈滅。
我沒有離婚,倒是喪偶了。
這對我的生活沒什麼改變, 該吃吃該喝喝,反正錢花不完。
我姐問我要不要給我介紹幾個青年才俊玩玩?
我歪著頭想了想:「算了吧, 談感情好累哦, 先玩玩吧, 過段時間要跟瑞瑞她們去瑞士滑雪,男人,麻煩。」
23
我跟好朋友們全世界玩了一圈, 回來才發現變天了。
張以誠跟鄭箬剛結婚那會兒, 在圈內的確是一段新聞,被譽為超越階級的愛情。
不少人在打賭他們能恩愛多久。
張以誠也下注了,他賭的是永遠。
他輸了。
我落地申城, 他跟夜會當紅小花的緋聞還掛在熱搜上。
我很好奇鄭箬的反應, 不是真愛嗎?
我上一世那麼不依不饒, 他們不但沒有受影響, 反而越發情比金堅了。
這一世沒有我, 他們怎麼一年都過不了。
我在朋友手機上看到了鄭箬的朋友圈, 挺平和的。
要不是曬張以誠送的豪房豪車名牌包包, 要不是一些雞湯,什麼「我比流言蜚語更早認識你」之類的。
我跟朋友面面相覷,難不成熱搜是假的?
不該啊, 張以誠帶那個女生去過朋友聚會, 還當眾熱吻來著。
很快,我就知道平靜果然只是假象。
某天晚上, 朋友給我發了鄭箬捉姦,撓破張以誠臉的視頻。
張以誠哪裡受過這種委屈, 堅決離婚。
鄭箬以為自己能分到他的一半財產,可是有錢人的摳門和算計, 她哪裡能想像得到?
張家一通操作下來, 她不僅一毛錢分不到, 還背上債務。
我跟朋友說, 張以誠把人逼得太緊, 會出事的。
一語成讖。
某天早上, 張以誠成了太監的新聞震驚圈子。
24
我震驚到失語,問姐姐知道不。
她淡定道:「我當然知道,沒有我,鄭箬哪來的路子精準得知張以誠的位置。」
我沖她比了個大拇指:「姐, 你是這個!」
「女子報仇,十年不晚。」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出問題?」
她笑了:「逢逢,你不懂人心,越難得到的, 越珍貴。輕易得到的東西,反而不算什麼了。」
原來,上一世我也是他們 play 的一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