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看到是我後,難得愣了一下。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被按在水裡吐泡泡的程雨。
沉默片刻後,她面不改色地說道:
「是這樣的,程雨吃了不好的東西,我正幫她催吐呢。」
我:「……」
程雨還在瘋狂掙扎求救。
我猶豫了一下,弱弱地問:「那你……需要幫忙嗎?」
「不用,快上課了,你先回教室吧,這裡我處理就好。」
岑霜想了想,又補充道:
「哦,對了,記得幫我和程雨請個假。」
「就說她生病難受,我送她回家了。」
我下意識點頭,恍惚著走出了衛生間。
臨走前,我看見岑霜收起笑臉,面無表情地嘲諷道:
「一個欺軟怕硬的軟骨頭,還在我面前裝上正義使者了。」
「欺負人的手段多了去了。」
「我倒要看看,離了你那個舅舅,還有誰能護住你?」
……聽起來好像大反派哦。
我這樣想著,從樓梯間搬來了維修中的標識,擺到了衛生間門口。
然後找下節課的老師幫忙請了假。
做完這一切後,我面色如常地朝教室走去。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將走廊映照的格外明亮。
起初,我還慢慢走著。
然後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最後,我沒忍住,輕輕跳了一下。
我想,我大概也很壞吧。
要不然,怎麼會一點都不緊張,還這麼高興呢?
12
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回到教室。
下午,岑霜正常上課,程雨缺席。
我隱晦的用目光發出詢問。
岑霜豎起食指抵在唇邊,但笑不語。
我心臟瞬間砰砰直跳。
第二天,我們被通知換班主任了。
聽說上一個班主任被人舉報受賄和泄露考題。
可能還會蹲兩年大牢。
一個星期後,程雨也來上課了。
她面色慘白,看上去沒受什麼傷。
除了一見到岑霜就會瑟瑟發抖。
只不過不知為何,班裡的人都不約而同的無視了她。
我有點奇怪,去問林鈴原因。
林鈴猶豫再三,偷偷摸摸從桌底掏出手機,點開了一份群文件。
那是一段被處理過的錄音。
但人聲十分清晰。
正是岑霜和程雨在衛生間的對話。
林鈴語氣愧疚地說道:「對不起啊,我不該相信那些謠言的。」
我怔了一下,沒有說話。
許久,才搖頭笑道:
「沒關係,我已經不在意了。」
是的,我已經不在意了。
我曾思考過無數次,為什麼我會活得如此可笑?
好像隨便一個人都能將我踩到泥里,肆意貶低。
我無數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找了無數個。
我笨,我蠢,我膽小,我懦弱。
我不夠勤奮、不夠漂亮、不夠果斷、不夠獨立、不夠包容……
但這些都不對!
分明是他們無恥!他們自私!他們得了便宜還賣乖!
就算不是我!就算換一個人!他們也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姥姥還是會偏心,因為她重男輕女!
程雨還是會造謠,因為她欺軟怕硬!
祁涼還是會出軌,因為他就是個人渣!
而我……
——我沒有錯。
13
距離祁涼轉來還剩一周時,第二次月考成績出了。
在岑霜的輔導下,我的成績直接從班裡的二十多名,一躍成為了年級前 50 名。
這份進步令所有人驚訝,包括我自己。
許多同學向我請教訣竅,來問題的人又翻了一倍。
而在江敘川堅持不懈的投喂下,我終於比之前長胖了一點點,氣色也好了很多。
不再是沒血色的慘白,而是透出些健康的紅。
林鈴時常感嘆,她以前真是瞎了眼,居然沒有發現班裡有這樣的美人。
是的,她是個究極顏控。
當時頂著謠言也要和我親近,就是為了多看兩眼岑霜的臉。
正因如此,雖然她夸的讓人很不好意思,但比起看岑霜,我還是更寧願她看我。
而這也是我目前面臨的最大煩惱。
該說是雛鳥情節還是什麼呢?
總之,我似乎有點太自私了。
完全不想讓岑霜有除我以外的其它好朋友。
一旦有人和她多說幾句話,我就想衝上去把人擠開。
就算是林鈴也不行。
幼稚程度簡直和幼兒園小朋友沒什麼區別。
就在我糾結煩惱時,新班主任突然招手叫我出去。
我走出教室,她將手機遞給我,上面顯示著一串熟悉的號碼。
我頓了一下,接過手機,放到耳邊。
「喂,姥姥。」
一道尖酸刻薄的聲音響起。
「喲,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姥姥啊?我還以為你當我死了呢。」
我沒說話,畢竟她上輩子確實死了。
還是被表哥的債主活活嚇死的。
但這種事就沒必要和她說了。
我直接問道:「有什麼事嗎?」
「欸!你個死丫頭片子,怎麼跟我說話呢?!」
她語調瞬間升高,準備把我臭罵一頓。
我早就猜到是這個發展,正打算掛斷電話。
旁邊卻突然傳來竊竊私語。
幾秒後,姥姥不再發火,而是不耐煩地說道:
「行了,懶得跟你廢話,下午回家一趟,有事和你說。」
說罷,就掛斷了電話。
……怎麼回事?上輩子沒這一出啊?
14
思考再三,我還是和老師請了假。
我已經不想再逃避了。
不管他們想幹什麼,我都絕不會讓他們影響到我現在的生活。
臨走前,我偷偷找到岑霜,認真囑託道:
「我下午要回家一趟,如果晚上沒來上學,你就直接幫我報警。」
岑霜愣了一下,撲哧笑出了聲。
她大概以為我又在胡思亂想,伸手彈了下我的頭,一臉好笑地說道:
「別瞎想,你下午不會有事的。」
我捂著頭,知道事情穩了。
這才心滿意足地踏上了回家路。
我家離學校其實並不算遠,走小路的話更是只有十分鐘的路程。
但我還是特意選擇了繞路。
畢竟那條小路是我和祁涼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說起來,我們兩個的經歷還有點像言情小說。
出身豪門的冷漠英俊男主,偶然被貧窮善良的小白花女主所救。
隨之上演一場王子與灰姑娘的浪漫愛情故事。
但可惜這裡是現實。
祁涼確實出身豪門,但他是私生子。
母親拋棄他,父親嫌棄他,那名正牌兄長更是竭盡全力打壓他。
為了暫避鋒芒,他故意在學校打架鬥毆,轉來我們這所普通的高中。
可惜因為看起來過於肥羊,第一天就被小混混搶劫並揍了一頓。
而我,我比他更慘。
初中畢業我姥姥就想讓我去打工賺錢。
要不是有位好心人資助了我,又剛好被學校當好事大肆宣傳了一番。
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上高中。
說起來,我現在都不知道那位好心人是誰。
這樣想著,家門已近在咫尺。
那是一間二層小洋房,後面還自帶小院。
據姥姥說是拆遷分到的。
雖然我沒聽說過哪家房地產會這麼好心。
我沒有鑰匙,只能上前敲門。
幾分鐘後,門被打開,露出一張蒼老的臉。
姥姥耷拉著臉,滿是怨氣地瞪著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她看起來比上輩子臨死前還老。
我透過門縫向後看去。
不知為何,客廳一片狼藉。
電視摔在地上,瓷磚被砸出裂縫。
白牆上滿是鮮艷的紅手印。
最奇怪的是,裡面傳來很濃重的焦糊味。
姥姥注意到我的視線,刻意向前擋了擋。
隨後掏出一張卡,強硬地塞進我手裡,又急又快地說道:
「給你,卡里有五十萬,密碼是一到六。」
「你也不小了,這張卡拿著,以後我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行了,就這麼點事,你回學校上課吧。」
說著,她就要關上門。
想都沒想,我反手把卡往裡一扔。
然後趁她扭頭之際,一個猛衝,將她和門一起撞開。
笑死,他們會這麼好心給我送錢?
傻子才信!
我倒要看看他們在搞什麼鬼!!!
我順著焦糊味一路橫衝直撞,朝樓上跑去。
姥姥在後面不停咒罵追趕。
我憑著一口氣衝上樓,然後驟然停住了腳步。
姥姥沒剎住腳,一下撞到了我身上。
而我絲毫未動,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
樓上客廳的中央,擺著一張巨大的黑胡桃木桌。
在桌面的兩側,各種水果鮮花、清茶美酒擠得滿滿當當。
唯有兩個黑色牌位擺放在正中央。
上面赫然寫著——故岑霜、江敘川之靈位。
我將視線緩緩上移,終於看見了那兩張巨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人和我印象中有些不同。
男人沉穩溫和,女人笑容明亮。
他們同時望向中間,眼神柔軟到,仿佛在望著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仿佛在望著我。
我呆呆地站在那裡。
許久,才咬著牙,顫抖著聲音問:
「……他們是誰?」
15
全場寂靜,沒有一個人說話。
我這才有心思看向其他人。
舅舅和舅媽站在左邊,一個頭上裹著紗布,一個胳膊上打著石膏,神情訕訕。
一個道士站在右邊,一手符紙一手桃木劍,似乎在猶豫該不該繼續。
「夠了!!!」
尖利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回過頭,就看見姥姥指著我,劈頭蓋臉地罵道:
「他們是誰,他們是誰,你說他們是誰?!」
「當然是你那對短命爹媽!!!」
「死了十幾年都不安生!非要回來作妖!」
「不僅要讓我們搬出去,還想讓我給你錢?!」
「我呸!給給給!給個屁!」
「一個兩個全是賠錢貨,我沒掐死你就算不錯了!」
「還想嚇唬我?我告訴你!做夢!」
「活著的時候我都不怕他們,難道以為死了我就會怕嗎?」
「全國上下那麼多大師,我就不信沒一個能讓他們魂飛魄散……」
惡毒的話語宛如酸雨般四處噴洒。
喪門星,賠錢貨,討債鬼……
我從小聽這些詞長大,早已被練得百毒不侵。
唯有今天,我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心被架在火上烤。
我知道,那是名為憤怒的火焰。
它砰砰直跳,它滋滋作響。
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最後,砰的一聲,它爆炸了。
於是,我像瘋了一樣衝過去,一把掀翻了那張供桌。
酒混著茶水流到地上,連同白色的紙錢,一起被滾落的香燭點燃。
火焰如同蛇一般在地上迅速蔓延,將所有人的臉都映得通紅。
「火!著火了!快救火啊——」
尖叫聲充斥著整個房間,每個人都變得手忙腳亂。
而我只是冷靜地撿起地上那柄桃木劍,然後拖著它,一步一步朝姥姥走去。
劍尖划過流淌的白酒,燃起熊熊火光。
姥姥注意到我的動作,慌不擇路想逃跑,卻又不小心摔倒在地,只能狼狽地向前挪動。
而我就跟在她身後,一步一步,面無表情地問:
「姥姥,你跑什麼?」
「你不是不怕嗎?正好,我也不怕。」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我不怕死,就怕孤獨。」
「一個人死太孤獨了,你來陪我好不好?」
我每說一句,她就抖一下。
說一句,抖一下。
等我說到最後一句,她直接一個白眼,暈了過去。
我戳了下她的頭。
火光燎斷她半簇白髮,她依舊一動不動。
我這才緩緩轉頭,看向其他人。
火已經被滅掉一大半,只剩下零星幾點還在燃燒。
但顯然他們已經被嚇破了膽。
見到我扭頭,霎時全身僵硬,像被定住一樣。
「舅舅,舅媽。」
我盯著他們,冷不丁地問道:
「這棟房子,是我爸媽的吧?」
舅舅的瞳孔瞬間緊縮。
只這一下,就足以讓我確定內心的猜測。
莫名其妙的,我居然有點想笑。
我可真蠢啊。
過於慷慨的房產商,尺寸不符的相框,女孩風格的臥室……
那麼多線索明晃晃擺在我眼前,上輩子我竟然到死都沒有發現。
「我就說你們怎麼會這麼好心。」
「明明處處嫌棄我爸媽,卻還願意收養我這個累贅。」
「一邊享受著我爸媽的遺產,一邊把他們的女兒當免費的傭人,還要以恩人的名義自居……」
「哈哈哈,你們可真聰明啊!」
「就是不知道,這麼聰明的人,怎麼也信『厲鬼索命』這一套呢?」
我看著他們身上的傷,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會是……真遭報應了吧?」
「江悅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舅舅忍不住大聲吼道。
而我看著他,搖頭嘆氣,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兒。
「舅舅,這個世界,可不是聲音越大,就越占理的。」
「是不是胡說,把房產證拿出來看一眼不就好了?」
頓時,他不吭聲了。
「悅安啊,」舅媽淚水漣漣,「都是一家人,你這是要幹什麼啊?」
「我要幹什麼?」
「很簡單。」
我看著他們,心平氣和地說道:
「滾出去。」
「給你們三天時間,從我爸媽留給我的房子裡,滾出去。」
話音剛落,舅舅立馬啐道:
「呸!你以為你是誰!」
「我就不走,你能拿我怎麼辦?」
我盯著他的臉,許久,才面無表情地說道:
「那我就一把火燒了它。」
舅舅目眥欲裂:「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
手中的桃木劍熊熊燃燒著,宛如我此刻滔天的怒火。
我抬起劍,指著他們,厲聲吼道:
「說了多少遍了!」
「這是我爸媽留給我的房子,上面寫著我的名字!」
「我的東西,我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我就算是燒了,砸了,也絕不會讓給貶低他們的人住!」
「還有……」
劍尖微移,指向旁邊的道士。
這個在場我最厭惡的存在。
我簡直不敢想,如果他真的舉辦完儀式,如果下午我返校後再也見不到岑霜和江敘川……
……我會做出什麼事。
我靜靜地注視著眼前這幾個人。
一時間,連憤怒都消失了,只餘下森然的殺意。
「聽好,如果再被我發現,你們搞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
我站在原地,輕聲威脅道:
「有沒有鬼我不知道。」
「但我不介意,把你們都變成鬼。」
說罷,我將手中即將燃盡的桃木劍,直直朝他們拋去。
在風的作用下,桃木劍的火勢猛地增大,幾乎變成了一團耀眼的火球。
幾個人同時想跑,結果慌不擇路撞到一起,摔成一團。
在他們驚恐的目光中,那團火球不斷接近。
最後,精準的落到了旁邊的水桶中。
看著他們驚魂未定的臉,我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16
剛出大門,我就順著小路,飛速奔跑起來。
這一刻,什麼重生,什麼繞路,什麼祁涼,已經全部被我拋之腦後。
我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現在!立刻!馬上!回學校!
我有太多想問的了!
他們為什麼會復生,還看起來這麼年輕?
他們是鬼嗎?如果是,那他們吃什麼,睡哪裡,會被其它鬼或者人抓住嗎?
他們為什麼不和我相認?是不想還是不能?
他們能存在多久?
他們……還會再離開嗎?
短短十分鐘的路程,被我強行壓縮到三分鐘。
直到拐進最後一條小巷,仿佛奇蹟一般,要找的人就這樣映入眼帘。
……腳邊還帶著一個失去意識,倒地不起的祁涼。
見到這一幕,我下意識放輕腳步。
然後就聽到了兩人堪稱兇殘的對話。
「就是這個畜生,上輩子一直欺負咱閨女?」
江敘川的聲音帶著幾分冷漠狠厲,和平時完全不同。
「呵,這次不揍他個半死,我跟他姓!」
「說什麼呢,打人是違法的。」
岑霜阻止了他,語氣難得溫柔。
「聽我的,這條路沒監控,直接把他拖到水庫,綁塊石頭沉底就行。」
「還是你聰明,孩兒她媽。」
「行了,快動手吧,孩兒她爸。」
兩人熟稔地開著玩笑,直到轉頭,臉上的表情忽然定格。
也就是這時,我才終於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在做夢。
我的爸爸媽媽真的回來了!
我站在原地,張了張嘴。
還沒說出話,眼淚已經先一步滾落。
兩人顯而易見慌亂起來。
岑霜先一步走到我面前,手足無措地想幫我擦眼淚。
「怎麼哭了,有誰欺負你了嗎?」
我拚命搖著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不是沒有想過的。
我想過很多遍,如果爸爸媽媽還活著就好了。
就算姥姥經常在我耳邊說他們的壞話,我也還是在想,如果爸爸媽媽還活著就好了。
他們不需要很有錢,不需要住很大的房子。
只要在我過父親節和母親節的時候可以送賀卡就好。
在寫我的爸爸媽媽作文的時候有東西可寫就好。
在同齡人抱怨父母的時候可以和她們一起說就好。
糟糕的爸爸媽媽也好。
糟糕的爸爸媽媽我也想要。
現在他們真的出現了。
可他們一點都不糟糕。
他們聰明又厲害,受很多人的喜歡。
他們會給我做吃的,教我做不會的題,還會誇我。
他們會保護我,幫我打跑那些欺負我的人。
他們愛我。
就算見過我最狼狽不堪的一面,他們也還是愛我。
我拽著岑霜的袖子,急切又顫抖地說道:「我、我……」
無數話語涌到嘴邊,又被一一咽下。
只剩下最後一句。
「……我真的、好想你們啊。」
岑霜的手抖了一下,用力將我拉入懷中。
就在這時,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響起。
「江悅安!快報警!!!」
「他們想殺人!!!」
我猝然抬頭,和地上的祁涼對上了視線。
只一眼,我就知道。
他也重生了。
17
我其實已經記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和祁涼在一起了。
周圍的一切都在推著我走向他。
父母的早亡,親戚的刻薄,同學的孤立……
似乎只有蜷縮在他身邊時,我才能獲得一點點的喘息。
可惜當時的我並不知道。
這點喘息,要用未來千百倍的痛來還。
我在十七歲和祁涼相遇,在二十七歲死去。
我和他之間或許早已不剩多少愛。
但十年的相處,足夠我們了解彼此,如同了解自己。
因此,在我回頭的剎那,祁涼同樣驚呼出聲。
「悅安,你也重生了?!」
岑霜摟著我的手僵了一瞬。
我扭頭,對上她詫異的雙眼。
那一瞬間,我聽到了自己血液凍結的聲音。
……總是這樣。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就像是被設定好的一樣!
只要我稍微過得幸福哪怕一點,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和事出現,想把我推回深淵!
難道真有所謂的命運嗎?
編織我命運的人又想看些什麼呢?
看我因為糟糕的家境,養成糟糕的性格,再為了那麼一點點的愛、一點點的幫助,愛上一個糟糕的男人,被他肆意傷害,最後渾渾噩噩的死去嗎?
如果是真的……
這種故事究竟有什麼好看的!!!
我擦乾眼淚,拂開岑霜的手,大步走到祁涼麵前。
然後在他欣喜的眼神中。
對準他的臉,狠狠來了一拳!!!
無所謂。
隨便吧。
反正無論它如何安排,我都絕不會像上輩子一樣乖乖聽話了!
這種狗屎一樣的命運,我絕不承認!!!
18
或許是過於震驚,祁涼連報警的事都忘了。
只是捂著臉,不可置信地質問道:
「你怎麼能打我?!」
對此,我冷漠地反問:
「為什麼不能打你?你是什麼很重要的人嗎?」
祁涼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露出一抹苦笑。
「悅安,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上輩子是我的疏忽,我沒想到她居然敢害你流產,還導致你患上了抑鬱症。」
「我一直以為我們還有很長時間,我以為你總會等我……」
「直到失去你後,我才發覺沒有你的日子有多痛苦,而我又是多麼愛你。」
「你走後,利用那個女人給我的機密,我搞垮了她家的公司,甚至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
「我放棄了和我哥爭奪繼承權,每天用酒精麻痹自己,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在恍惚間看到你的身影。」
「最後的晚上,我又看見你了,你跑得很快,我衝上去追,卻看見了刺眼的燈光,那一刻,我想……」
他眼眶泛紅,臉上浮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深情。
「這樣也好,我能去陪你了。」
「沒想到,上天真的聽到了我的祈求。」
「再次睜眼,竟然回到了我們初遇這一天。」
「悅安,你放心。」
祁涼牽起我的手,鄭重起誓道:
「重來一世,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他頂著少年時青澀的臉,眼神明亮又真摯。
莫名其妙的,耳邊忽然響起無數道不同的聲音。
這些聲音共同匯成一句話。
【答應他吧。】
【答應他吧。】
【他都後悔了,你就答應他吧。】
似乎只要我點一下頭,我們就可以重新回到過去,變成一對人人羨艷的愛侶。
而我的那些傷害,就這樣被輕飄飄的抹去,淪為了讓他後悔的工具。
……憑什麼?
他的後悔很值錢嗎?比我的痛苦更值錢?
我垂眸看著他,將手緩緩抽回,心想:
不,他要跟我一樣痛苦才可以。
「你似乎搞錯了一件事。」
我的語氣比想像中更平靜。
「我不喜歡你,也不打算和你在一起。」
祁涼怔了一下,眉頭皺起,下意識責怪道:
「悅安,你生氣,我可以哄你,但你也不能隨便拿我們的感情開玩笑啊。」
「下次不許說這種氣話了,聽見了嗎?」
我溫馴地低下頭,輕聲解釋道:
「我沒有生氣,也沒有說氣話。」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只是單純的因為……」
我頓了一下,抬頭看著他,微笑說道:
「——你是個廢物啊。」
祁涼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似乎沒聽懂我說了什麼。
但沒關係,我可以一條一條幫他列出來。
「你是個廢物,所以才會被你媽拋棄,被你爸嫌棄,灰溜溜的跑來念這種普通學校。」
「你是個廢物,所以只能出賣身體給大小姐當狗,才能勉強獲得跟你哥打擂台的資格。」
「你是個廢物,所以不敢接受自己的失敗,只敢假惺惺的拿我一個死人當藉口。」
「你愛我?」
我嗤笑一聲,冷眼嘲諷道:
「笑死個人了,你不過是給大小姐當狗當膩了,才來找我滿足你那點脆弱的自尊。」
「你覺得我一無所有,能依靠的只有你。」
「所以理所應當的,我會愛你,崇拜你,討好你。」
「但你知道,你每次去找我的時候,我都在想些什麼嗎?」
「閉嘴——!!!」
祁涼大吼出聲,面龐憤怒到扭曲。
而我看著他,沒有絲毫停頓。
只是惡劣的、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在想,祁涼,你真的好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啊。」
「你向父母乞求關注,向大小姐乞求權利,向我乞求愛。」
「可最後呢?你一樣也沒得到。」
「畢竟……」
我笑了起來。
「誰讓你只是個廢物呢?」
19
祁涼被我氣暈了。
我甚至時刻攥緊拳頭,準備迎接他的怒火。
但他只是又吼了一聲,就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荒誕又滑稽。
我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茫然。
但更多的還是疲憊。
原來上輩子我就是和這些爛人爛事糾纏了一生。
我不再看他,緩緩站直。
可能是身體過於緊繃,我向前踉蹌了一步。
然後就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熟悉的香氣縈繞鼻尖。
我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壞了,岑霜和江敘川還在啊!!!
我說的那些話,他們不會都聽見了吧?!!
他們會怎麼想?
會覺得我很兇嗎?
會認為我是個惡毒的人嗎?
會失望嗎?
會……討厭我嗎?
一想到這些可能性,我就冷汗直冒,身體止不住顫抖。
「其實,我……」
我張嘴想要解釋,卻被先一步抱緊。
與此同時,一隻大手落在我頭頂,輕輕摸了摸。
「別怕,沒事了。」
岑霜抱著我,輕聲安慰道:
「爸爸媽媽在這裡,已經沒事了。」
「你已經足夠勇敢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攥緊的拳頭慢慢鬆開。
我將臉埋在她的肩上,吸了吸鼻子,低低地嗯了一聲。
想了想,又小聲補充道:
「不要殺人,殺人違法。」
下一秒,岑霜的肩膀顫動起來,似乎在憋笑。
江敘川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
「我們知道他醒著,那些話都是專門唬他的。」
「不會殺人的,你放心。」
20
此時此刻,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江敘川和岑霜坐在沙發一側,我坐在另一側。
這是學校附近的一套小區房內。
在安慰過我後,岑霜他們沒有管地上的祁涼,而是直接帶我來了這裡。
這似乎是他們現在住的地方。
雖然沒有小洋樓大,但布置卻很溫馨。
……很有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