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心動完整後續

那件塵封的往事也跟著清晰起來。

那天是於曼的生日。

他獨自坐在客廳里，盯著被掛斷的電話。

從十八歲起，這是第一次，他沒陪她過生日。

不知不覺間，就喝多了。

岑諾之扶著醉醺醺的他回房間時，他心裡莫名竄起一股怨懟。

剛走到床邊，他突然沉下身子，借著體重將她壓在床上。

沒等她反應就吻了上去。

舌尖混著酒氣，蠻橫地撬開她的貝齒，滿是失控的掠奪。

岑諾之像被釘住，僵著身子，連呼吸都忘了。

直到內衣扣被顧行舟解開，她才猛地回神，拼盡全力推開他，跌撞著逃出了房間。

第二天，岑諾之並沒什麼異樣，只是似乎比平時更拘謹了些。

想著不知如何說起，他乾脆假裝醉酒全然不記得了。

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一樣。

顧行舟指間的煙燃得只剩一小截，思緒卻還陷在過往裡，連煙灰簌簌落在袖口都沒察覺。

煙灰夾著火星，『燙』地一下落在他手背上。

刺痛感讓他回過神來。

摁滅煙蒂，他抬步往於小天的病房走去。

21

大概是於小天馬上就能手術了，於曼顯得格外開心。

離病房老遠，就能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

顧行舟剛走到門口，手還沒碰到門把，屋裡就傳來於曼漫不經心的聲音：「媽，你不要擔心啦！醫生都說了，小天的手術成功率很高的。」

「至於那個女人將來要是死了，那也是她自願的啊，怪不得我們……」

門外的顧行舟心猛地一沉，想起岑諾之提過的不能捐腎的術前報告。

血液像是被瞬間凝固，渾身冰涼。

他猛地推開房門，門板撞在牆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於曼，你什麼意思？」

病房裡氣壓低到所有人都不敢出聲。

撞上顧行舟陰戾的眸子，於曼臉上瞬間血色盡褪，雙手不自然地絞在一起。

支支吾吾半天，只擠出一句：「我、我隨口說說而已，你別亂想……」

顧行舟沒心思聽她辯解，眸光顫了顫，最後落在於小天身上。

眼神複雜了一瞬，隨即急匆匆轉身跑出去。

「顧行舟，你想做什麼？」

於曼追出病房，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急切大吼：「你不管小天了嗎？小天也是你的弟弟啊！」

顧行舟腳下沒半分停頓，甚至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我晚點再跟你算帳。」

奔向手術室的途中，他不止一次抬腕看錶。

手腕上的秒針每跳一下，心就往下沉一分。

岑諾之已經進去快 30 分鐘了。

他心裡慌慌地想：手術進行到哪個階段了？

此刻顧行舟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

若是她真的有什麼不測，他怕今生都無法原諒自己。

手術室大門緊閉著，那盞紅色的【手術中】指示燈亮得刺眼。

顧行舟沒有猶豫。

他用盡全力「嘭」一聲踹開了門。

22

VIP 病房裡，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岑諾之睡得很平穩，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

顧行舟坐在床邊，雙手懸在她手背上方，猶豫著遲遲沒落下。

方才強壓下去的後怕感，正順著脊椎慢慢往上爬。

無影燈下，岑諾之躺在冰涼的手術台上，淡藍色的手術布下只露出腰側一小塊皮膚，上面已經戳了三個滲著血的小孔，每個孔里都插著半透明的腹腔鏡器械。

旁邊的器械盤裡，放著沒拆封的穿刺針和止血棉，主刀醫生的手還懸在器械上方，手套指縫沾著血。

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微風吹過，揚起窗簾。

顧行舟又拿起桌上的文件。

那是岑諾之半年前的術前檢查報告。

——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

報告中，明明白白寫著她免疫球蛋白合成不足，摘腎手術感染風險極高，將危及生命。

更要命的是，這種血症根本無法治癒。

指節不自覺攥得發白，他煩躁地站起身，走到窗台邊。

門被推開，於曼走進病房。

她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柔柔的，我見猶憐。

可說出的話，卻讓人忍不住渾身一顫。

「阿舟，既然她不能捐腎，那就讓她賠償 5000 萬。可不能便宜了她。」

顧行舟猛地回過頭，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目光打量著於曼。

片刻之後，他眉峰沉沉下壓，連帶著一雙眸子，霎時像被抽走了所有溫度。

「你改了岑諾之的體檢報告。」

這不是一個問句。

震得於曼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好一會兒才穩住心神反駁：「顧行舟，你搞清楚，我是你女朋友啊！你怎麼能懷疑我？！」

「難道就不會是醫院搞錯了嗎？」

顧行舟偏開頭，眼底沒半點波瀾，只輕哼一聲。

「你心裡憋著火，你想報復，於是你利用我逼她捐腎。」

「當初她的配型報告就是你找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她捐腎會危及性命。」

23

意識在爭吵聲中被拽回。

斷斷續續的字句往我耳朵里鑽——「報告」、「性命」。

麻藥退去，我的大腦依舊昏沉。

腹部傳來的痛感，並不撕心裂肺。

而是細碎的，伴隨著酸脹感裹著鈍痛。

術前簽同意書時，顧行舟說會給我用最好的止痛泵。

看來效果要比我想像中的好。

我慢慢掀開眼縫，模糊的視線里，兩道人影漸漸聚攏。

女孩笑了聲，眼淚滾落：「你喜歡上她了，對不對？」

「明明我回國後，你就可以跟她離婚，終止你們的協議。但是你沒有。」

「因為你根本不捨得！」

我眨了眨眼睛，終於看清楚了。

是於曼。

背對著我的男人緩緩開口。

「所以你就要害死她。」

「在你心中，嫉恨遠高於生命嗎？」

獨屬於顧行舟的低沉嗓音，含了幾分森森寒意。

於曼哭得渾身發顫，揮手把包砸向他，嘶吼：「顧行舟，這就是你的答案嗎？你承認你喜歡她是不是？」

她的愛馬仕砸在男人胸口，包鏈敞開，灑了滿地的東西。

蔡總助應聲推門進來，拽住於曼的胳膊往門外拖。

她踉蹌掙扎，一手猛地攥住顧行舟的手腕。

「我沒有害她！阿舟，我只是想救小天而已。」

顧行舟無動於衷，掰開她的手，轉過身去不予理會。

24

門被輕輕帶上，病房裡又只剩監護儀的滴滴聲。

顧行舟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猝不及防與我四目相對。

他的視線直直落在我身上，帶著近乎執拗的坦誠，半點不避諱。

「岑諾之，抱歉。」

顧行舟在原地站了兩秒，才拉了張椅子在病床邊坐下。

言簡意賅地給我講完了事情的始末。

末了，他抬眼看向我，聲音里聽不出太多情緒：「岑諾之，因為我的疏忽，害你險些喪命。」

「所以，你會恨我嗎？」

我愣了一下，沒料到他會問得如此直接。

可這答案，重要嗎？

我垂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床單，喉間掠過一絲苦澀。

——是他不顧我的意願，讓我捐腎。

——還是他，從死神手裡把我拉了回來。

抬眼看向輸液管里勻速下墜的藥液，我抿了抿乾裂的唇：「顧先生，那 5000 萬酬勞，還作數嗎？」

稍頓片刻，我看著他的眼睛：「如果作數的話，我就可以不恨你。」

日光透過窗外樹葉的縫隙，在病房裡投下滿地細碎斑駁的光圈。

那些光圈順著光線往上延伸，漸漸聚成無數道細長的光柱，斜斜橫在我和顧行舟之間。

浮動的塵埃在光柱里明明滅滅，一如我心裡翻湧又強壓下去的情緒。

顧行舟就那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放心，不會少你一分錢。」

他站起身，徑直離去。

25

自那天顧行舟離開後，就再沒來看過我。

我的日子過得也算寧靜。

身體沒什麼不適，護工盡心盡力，沒半分怠慢。

我爸媽都沒出現，也沒提要錢的事，想來是顧行舟幫我穩住了他們。

他倒懂我惦記著弟弟，特意讓蔡總助帶他來看過我。

出院那天，蔡總助來接我。

「顧總出差了，交代我務必將您安全送到家。」

我邊收拾衣服，邊尋思著是否要問他歸期。

顧行舟之前的意思，應該是同意提前離婚了吧？

蔡總助接過我的手提袋，似有感應般開口：「顧總說，順利的話一周就能回來，到時候就能去辦手續了。」

他看了一眼，又補充道：「這幾日顧總母親睡眠不是很好，顧總希望您能過去陪伴一二。至於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想必岑小姐是清楚的。」

我想了想，點點頭，「我知道了。」

說是讓我過來陪顧母。

事實上，倒是她一直在變著法子給我補身子。

前三天，顧家的餐桌上大多以流食為主，譬如撇凈浮油的鴿子湯、雞湯，還有雞蛋羹等。

到了第四天，才看到一些清蒸的鱸魚、鱈魚。

我這才後知後覺，原來顧行舟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才支使我到老宅來。

以至於離開時，我臉色都紅潤了不少。

蔡總助發信息說有點堵車，會晚 10 分鐘到。

昏黃的路燈下，夜風卷著桂花的殘香拂過，我索性信步走著。

前頭大樹背後，驀地閃出一個人影。

26

是於曼。

她依舊那麼漂亮，卻透著掩不住的憔悴。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快速衝到我面前，把手裡的液體猛地向我潑了過來。

「諾之！」

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顧行舟一把將我往後拽開半步，自己旋身擋在我身前。

我整個人被他牢牢攏進懷中，鼻尖撞上他帶著冷冽氣息的胸膛。

大部分液體潑在地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卻還是有小部分濺在了他的背上。

布料瞬間被腐蝕出焦黑破洞，刺鼻的酸腐味直入鼻腔。

是硫酸！

於曼已被顧家趕來的保安當場制服，她眼底翻湧著瘋狂，直勾勾盯著我：

「我果然沒猜錯，你就不該活著！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讓他這麼護著你？」

我尚未從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完全回神。

可聽到「護著」二字時，依舊覺得荒謬至極。

顧行舟再怎麼縱容於曼，也不至於拿人命開玩笑。

這不過是他的為人處事原則。

更何況，到今天為止，他都沒追查是誰篡改了我的體檢報告。

又從何談「護著」？

顧行舟將我護在身後，轉過身時面若寒霜。

「於曼，我本來並不想追究你篡改醫療報告的責任。」

「但你這次太過分了。」

「是嗎？」於曼苦笑一聲，淚水順勢滑落，「你為了她，不遠萬里趕去南市，追查陳醫生的行蹤。這就是你口中的不追究？」

「顧行舟，到今天你還不敢承認，你喜歡上她了嗎？」

我驚愕抬頭看向顧行舟，不由地攥緊了拳。

他雙唇抿成一線，沒有否認，只是拉著我的手，快步轉身離開。

27

顧家老宅大廳，家庭醫生小心翼翼剪開被腐蝕的衣物。

顧行舟的背上，一片被硫酸灼傷的紅腫清晰可見，零星的小水泡隱約透著水光。

他眉峰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沒發出半點聲音，卻把我的手攥得很緊。

心頭猛地一揪，我反手牢牢回握，想替他分走幾分痛感。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眼底儘是複雜的情愫，有疼意，有安撫。

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鬱。

「諾之，你可得用心照顧行舟，千萬別留了疤。」顧母眼尾微微泛紅，滿臉心疼，「這幾日你幫他洗澡吧。」

聞言，我臉上騰地燒了起來。

心裡又慌又羞，下意識想抽出手，偏顧行舟指尖一收，穩穩扣住。

此刻我的心緒格外複雜。

這般掌心相抵的親密，於我們而言並非第一次。

只是以往只當是演戲。

如今於曼的質問猶在耳畔，他一次次迴避關於「喜歡」的答案。

那些未曾說破的留白，竟讓我一時之間又生出了些明知不該有的期許。

裹著怕重蹈覆轍的忐忑不安，在心底纏纏繞繞，亂得沒了章法。

因為顧行舟的傷，顧母非要留我們多休養些日子。

於是，我們白天得在顧母眼皮子底下扮演恩愛夫妻，事事周全；

晚上雖不用再裝，卻又同床共枕，怎麼都放不開。

小半月下來，神經著實有些緊繃。

所以回程的車上，我癱靠在副駕駛上，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顧行舟握著方向盤，冷著臉目視前方，語氣不咸不淡：「怎麼，跟我親密就這麼為難你？」

我忽然莫名就有些煩躁。

有些話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

「顧先生，那 5000 萬，您什麼時候轉給我？」

28

話剛出口，顧行舟握方向盤的手猛地收緊。

腳下油門一沉，車子瞬間竄了出去，窗外的街景飛快倒退，風噪也變得刺耳。

他側臉繃得凌厲，周身氣壓低得嚇人，顯然是被這句話徹底惹毛了。

20 分鐘後，車子停在民政局門口。

「辦完手續，我安排轉帳。」

顧行舟冷冷丟下話，沒回頭看我，徑直推門走進大廳。

三十天冷靜期結束，我們領了離婚證。

當天，我就收到了顧行舟的 8000 萬匯款。

自始至終，他沒有半句挽留，連我走的時候，他都未曾露面。

心裡難免有些悵然。

簡單收拾完行李，我牽著弟弟的手，登上了飛往雲城的飛機。

去奔赴那天手術前, 曾無比憧憬的往後餘生。

「姐姐, 你和顧叔叔吵架了嗎？」

弟弟反覆搗騰著安全帶扣, 眉頭輕輕蹙著，一臉想不通的樣子。

「沒啊。為什麼這樣問？」

「那他為什麼躲在角落？不出來送我們？」

與此同時，手機信息聲突兀地響起。

【岑諾之, 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仰頭靠在椅背上，長按著關機鍵, 直到螢幕暗透。

心中鈍鈍地痛了一下，而後綿長地蔓延開來。

細數二十多年的人生。

那些為數不多、能稱之為「暖」的瞬間，竟有大半來自顧行舟。

他曾對我冷言冷語、殘忍絕情。

卻也真的替我擋過風雨, 讓我的世界不再荊棘叢生。

只是一旦見過他滿心滿眼都是於曼的樣子。

冷靜下來便明白，他今日對我的喜歡，終歸淺薄了些。

飛機落地，我拆下手機卡，徑直丟進垃圾桶。

「姐姐, 雲城的天空好藍啊～」弟弟雀躍地奔出機場，「這是我們的新家對嗎？」

望著他無憂無慮的稚嫩笑臉, 心境也跟著舒朗起來。

「是啊，這兒是我們的新家。」

雲城的風有點大, 我舉目遠眺。

我們都曾心動, 可惜在時光里錯位了半程。

或許後來某一天，風會把錯位的距離吹近, 或許我們會一直這樣, 隔著半程時光相望。

番外 1

顧行舟好不容易才下決心發出那條信息。

然後便端著手機等了整整一天, 卻怎麼也沒等到岑諾之的回覆。

電話撥過去時，才知道對方關了機。

關機狀態持續了幾天, 他才後知後覺，岑諾之是換了號碼。

忽然心底湧上一波波懊悔：怎麼就這樣放她離開了？

於曼第一次質問他是否喜歡上岑諾之時, 他是斷然不承認的。

他素來道德感強, 斷不允許自己朝三暮四。

在顧行舟看來, 喜歡⼀個⼈，就該是一輩⼦的事。

就像他從 18 歲起, 就喜歡著於曼。

就算後來和於曼分了⼿, 也覺得自己不會再輕易喜歡上別的女孩。

可當⻅岑諾之有危險時，他竟不假思索挺⾝相護。

那⼀刻，才不得不承認。

他是喜歡岑諾之的, 至於何時開始的,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了。

番外 2

這兩年來, 顧⾏⾈頻繁在京市與雲城間往返。

機票在他的書桌上堆了厚厚⼀沓。

世界雖⼤，但只要鎖定了城市, 要找到岑諾之，⼀點也不難。

他只需挨個⼩學去打聽，有沒有⼀個叫岑皓謙的學⽣。

只是找到了，他也只敢遠遠地看著。

看著她爛漫的笑。

看著她養了一院子的花。

看著她身邊時不時冒出的追求者。

好幾次想上前去再為自己爭取一番。

可⼀想起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向來殺伐果斷的顧行⾈，突然就畏首畏尾起來。

就像現在。

年輕英俊的男人沖她展顏⼀笑, 岑諾之亦眉眼彎彎。

「顧叔叔, 你怎麼躲在這⾥？你把姐姐的花都壓壞了！」

⾝後突然傳來岑皓謙略帶責怪的驚呼聲。

岑諾之隨之望了過來。

他頓感⼿⾜⽆措。

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這麼僵持著。

藍天⽩雲, 惠⻛和暢。

她和煦如風向他走來，眼波微漾。

「顧先生，你得賠我的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