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林希說了我打林越的事,他們怕耽誤合作,就親自押著我去了林家。
「說……任由他們處置。
「林越出來了,還說讓我跪著求饒就放過我,笑死,我是會求他的人嗎?
「不就是斷兩條腿嗎?我連死都不怕,還怕這個?」
他語氣輕鬆,眼角卻有淚水順著太陽穴流進了鬢邊。
「……」
「溫柚,你說,這世界上,真的有不求回報的愛嗎?
「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我沒見過。
「為什麼從來沒人來愛我呢?」
他側過臉,平靜地看我。
「就連你……也是在透過我,看誰?」
平靜的湖面底下,像是藏著危險的巨獸,仿佛隨時都會衝出水面,將我吞噬。
淚順著眼角落在枕頭上。
我咧開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真不巧,那個人剛剛不要我了。」
況野抿緊了唇,聲音像是在哭。
「為什麼?」
我拔下針頭,赤腳朝況野走來。
我低頭和他額頭相碰,四目相對,讓他看清我的一切。
一滴淚落下來,潤上了他乾澀的唇。
「因為他發現在我心裡,有了一個比他更重要的人。」
滾燙的溫度透過額頭傳遞給他。
他的睫毛在顫,聲音也抖著。
「那個人……是我嗎?」
我吸了吸鼻子,彎腰碰了碰他。
呼吸交錯,聲音很輕,像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是你。」
他暗淡的眸子,剎那間,像是黑夜中點亮的燈盞,明亮璀璨。
18
我和況野之間的關係,好似有什麼悄悄改變了,又好像沒什麼改變。
他變得越發開朗。
只是偶爾格外黏人。
「溫柚,我想吃蘋果。」
「溫柚,我渴了,我想喝口水。」
見我不動,他就可憐兮兮地挪動輪椅,給我看他帶著石膏的腿。
我瞥了他一眼,敲了敲他完好的頭。
「快點寫題!」
他眨了眨眼睛,手指勾上了我的衣角。
「我都會了,不用再寫了。」
見他可憐兮兮的,又想了想他幾乎滿分的成績。
「行,我去給你拿。」
他坐在客廳,我站在廚房。
他的眼神無時無刻不在捕捉著我。
這讓我感覺自己像只蝴蝶,被玫瑰吸引,又被玫瑰包圍。
輕笑一聲,我轉頭看向不能動的眨巴眼小狗。
將水遞到了他的唇邊。
「不問問我,況家怎麼樣了?」
小狗愣了一下,抬起濕漉漉的眸子。
「溫柚,我無家可歸了怎麼辦?
「你會,一直一直對我好嗎?」
缺乏安全感的小狗,像是剛從大街上被撿回來的流浪犬。
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你的愛。
我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頭髮。
「會的,會一直一直對你好。」
他咧著嘴,笑得像個傻子。
再也沒問過況家的事。
可他不在意,想將一切遺忘,不代表我就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們。
19
趁著他看書時,走到了門外。
「林越送去醫院了嗎?」
保鏢點頭,隨後語氣有些為難:「少爺,真的要等他腿好了再打一次嗎?」
「還有胳膊。」
況野的腿沒有大礙,就是需要好好養著。
可我還是無法忘了那天去找他時,身下一攤血的場景。
我輕咳了兩聲。
眼底一片冰冷。
當天況野受傷,我吐了血。
爸媽動了大怒。
連遠在歐洲度假的老爺子也驚動了。
等我和況野出院後,都還沒問,就有人遞上來況家、林家、江家三家破產的消息。
林越胳膊和腿都斷了,在醫院動都動不了。
江家破產後,江晨和況林希大吵一架。
覺得他害了自己,兩個人不歡而散。
我冷笑一聲。
「還以為有多喜歡呢。」
況家無力翻身,況父想讓況林希去依附圈內大佬。
況林希去了,事成之後卻翻臉不認人。
臨走前,還說了一句:
「你們對親生兒子都如此狠心,對我,難道會比對他更真心?
「不過是因為我能帶來更多的利益,都是利用罷了!」
況父當場被氣得暈死過去。
況母也是哭得情難自已。
況父況母無處可居,只好去了郊外救濟流民的場所。
不巧,那處場所正是曾經況野居住的孤兒院。
我們見面後,由溫家出錢將孤兒院搬到了更好的位置。
曾經的院子就空了下來,成了現在的救濟所。
我曾經去看過況野住過的屋子。
那麼一小點,只有巴掌大的一個窗戶。
窗下有一張破敗不堪的小書桌。
我甚至可以想像到。
小小的況野,仰著頭,滿眼憧憬地望向窗外。
幻想著父母對他的愛意。
直到,這一切被打碎。
被驕傲包裹的自卑,像是夾著糖衣的毒藥。
最終死心地任由自己墜入深淵。
我無法想像他受傷卻沒解脫後,要經歷多少,才能在烈火中重新塑造自己。
越了解,越是心疼。
20
考試前幾天,整個家裡如臨大敵。
況野坐在輪椅上,看我被父母包圍。
「你這才休養好沒多久,要不……咱們再養一年,明年再去吧?」
「柚柚啊,你爸說得對!咱們家也不是很需要學歷的。」
我爸牛津畢業,認同地點了點頭。
讓我有些頭痛:「爸媽,我只是身體不好,考試而已,不會碎掉的。」
他們都沒再說話。
只是看我的眼神,讓我有些招架不住。
我知道上次的吐血事件,還是將他們嚇到了。
我有些無奈地扭頭看向況野。
他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輪椅上。
窗外的陽光落在他的肩膀和膝蓋上。
明明坐在陽光下,卻孤零零的,像是被寂寞包圍。
我上前兩步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有些涼的手和他滾燙的手交握。
我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爸媽。
「我知道你們很擔心我,但人生苦短,來日也並不一定方長。
「我只想做我想做的,喜歡我所喜歡的,人活一世,總要盡興才好。」
我媽沒忍住地紅了眼眶。
我爸看了一眼況野,嘆了一口氣。
「你長大了,做你想做的吧。」
……
21
考試的當天不是很順利。
進門前,有兩個流浪漢一般的中年男女,死死地衝過來抱住了況野的輪椅。
高喊著:「他是我兒子!
「他忘恩負義,他靠男人賺錢卻不養他的父母!
「這樣不孝順的孩子,不配去考試!」
他們像是兩隻窮途末路的瘋狗。
無力反抗生活。
只能張開爪牙將目光看向他們眼中的更弱者。
況野被拽的衣服皺著,身子有些不穩地抓緊輪椅的扶手。
安保人員拉扯著況父和況母,他們拉扯著他。
眾目睽睽下,本該是悽慘的,尷尬的。
可他卻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們。
好半晌才開口道:
「我的腿是你們親眼看著別人打斷的,正如你們所言,我現在甚至要靠男人養著。
「你們這樣羞辱我,又能得到什麼呢?」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已經有安保人員衝出去叫警察了。
況父眼神發紅,抓在況野腿上的手用力到發白。
眼裡滿是發瘋一般的偏執。
「你既然得了溫少爺的喜歡,那你就去求求情好嗎?
「讓他不用給我多,就從指縫中露出那麼一點點就好,我實在活不下去了。」
他的手很用力。
從旁邊打完電話回來的我,眼神一寒,衝過去剛要踢人。
就被況野死死地攥住了手腕。
他的手很用力,像是攥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
「所以……你們來找我,還是為了錢?」
況母像是被打開了什麼開關。
跪倒在況野的腳邊,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小野,是爸媽對不住你,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你,卻被林希那狼心狗肺地誤導,以至於對你這麼不好。
「你要相信爸媽,我們不是真的不愛你啊!」
她哭得聲淚俱下,況野就那樣定定地看著她。
我眼見著快到考試的時間了。
有些著急,惡狠狠地看著二人。
況野卻突然笑了。
看向有點蒙的況母,微微點頭:「嗯,我相信。」
我不由得蹙起眉,拽了一下況野的手。
「所以呢?要我怎麼做?」
況母被問得有些反應不過來。
況父倒是立馬說出口:「給我們錢,很多很多錢!」
「可以。」
況野答應得很痛快。
伸手用力地將況父的手扯開。
「等我考完試,我就給你錢。」
然後拉著我丟下一臉狂喜的況父況母,往考試入口走去。
「況野。」
我沒忍住叫他。
他仰頭看我,眼神平和得像是一汪池水。
我想安慰他,可又不知道此刻該說什麼。
他卻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示意我回頭看。
況父況母手舞足蹈地喊著讓他快點出去。
況野嘲諷一笑:「你瞧,我也有父母在外面等我出來呢。」
心猛地酸楚。
像是被人狠狠地重擊了一拳。
我一把伸手握住了況野的肩膀,讓他看向我。
「你的家人是我!不許你去看不相干的人!」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況野如此強硬。
可他卻適應良好地欣然接受。
勾起唇角。
「溫柚,你好霸道。
「可我,很喜歡。」
分開去考場時,兩個人背對而走,卻不約而同羞紅了耳尖。
22
考試結束當天。
況野拉著我去了喪葬用品店。
花了一千塊,買了一千來個億。
然後當著況父況母的面,一把一把地用盆燒了個乾淨。
況父況母目眥欲裂,卻被保鏢壓得跪在地上起不來身。
「這些都燒給你們,也算是提前給你們在地下存的錢了。
「記得早點下去取,萬一過期了就可惜了。
「畢竟,除了我,也沒人會給你們燒錢了。」
被壓著跪在煙灰旁邊兩三個小時。
兩人早就無力掙扎,只是面目麻木地跪在地上。
既然選擇了,那就別後悔。
可惜,有些人永遠也不會明白這個道理。
至於況林希,短短一兩個月,已經從曾經的大少爺。
變成了一個人盡可夫,自甘墮落的玩物。
我身體不好,聞不得煙味兒。
只能坐在車裡,目測這把爽局。
臨上車前,況野抬手聞了聞自己身上濃重的煙味。
有些嫌棄地脫了,丟在了地上。
拉開車門後,眼睛亮晶晶地朝我張開了雙臂。
「柚柚,抱抱!」
我臉一紅。
一把年紀了,還被人這樣叫,當真是有些讓人難為情。
「別亂叫。」
伸手去抱他的腰背,卻被他勾住了脖子。
「為什麼不可以?我以為這是家人的專利。」
說話間,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耳邊,有些癢,一直癢到心底。
「是專利,不過……況先生是想當我的哥哥,還是我的弟弟啊?」
「我可以白天是弟弟,晚上是哥哥。」
我一愣:「為什麼?」
他坐在我旁邊,側臉看我。
「弟弟太熱情了,我怕……夜晚哥哥的身體會吃不消。」
臉騰地一下就滾燙了起來。
整整一路,都沒有消下去。
……
出成績那天,我正在陪況野在醫院拆石膏。
聽到電話那頭說的成績,我毫不意外。
況野意外地有點緊張。
「我考得……很差?」
有些開心,我難得生出了逗弄他的心。
「是啊,考得很不好呢。」
況野眸子一閃, 沒再繼續追問, 反而伸手抱住我的腰,將我抱著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我驚呼一聲, 下意識撐住了他的胸口。
「怎麼了?」
他眼睛微微顫抖,仰頭看我時莫名的可憐巴巴。
「我考得不好,這麼沒用,你會不會嫌棄我?」
有些好笑,我捏住他的臉:「我們都一起經過這麼多事了,我怎麼會嫌棄你呢?」
「是嗎?」
可憐巴巴地瞪大眼睛,然後猛地伸手扣住我的後頸。
「那……柚柚證明給我看。」
「什麼?」
唇被咬住的那一刻,況野的手在顫抖。
呼吸急促, 溫度上升。
身體像是被滾燙的水流觸碰, 驚起周身一陣漣漪。
撐在他胸口的手, 不自覺地掙扎, 卻被他攥著扭著按到了腰後。
他悶哼了一聲,叫了一聲讓人渾身燥熱的稱號。
「哥哥,乖一點。」
伸手猛地一按,無力的腰身被迫向前。
「況……況野……」
「嗯, 我在。」
23
確定了要一起去 B 大時, 高興的只有況野。
吃飯前,我爸特意點了況野的名字和他進了書房。
我沒去聽也知道因為什麼。
果然,沒一會兒況野就推著輪椅興奮地跑到我身邊, 小聲說:
「溫叔叔同意了!」
「這麼開心,和我……一起上學?」
我的成績上輩子是不夠的。
但溫家有的是錢, 我想選哪裡都可以。
以至於, 這次差的幾分,我爸直接大手一揮將我送了進去。
他眸子幽深地摸了摸我的手。
聲音低沉,帶著變聲器的沙啞:「特別特別開心。
「好想……和哥哥一起過二人世界。」
我耳朵一紅。
兩輩子只喜歡了一個人,對這些,我還是有些吃不消。
「哥哥喜歡嗎?」
自從上次醫院之後,他就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
開車開得肆無忌憚。
甚至, 有時候只用眼神,都會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衣服沒穿好。
我總覺得,他像是餓壞了的狼。
「喜歡我叫你哥哥?」
我越是躲閃,他越是逼近。
眼看著他就要把我按進了沙發里。
我爸超大聲地咳嗽了下。
況野瞬間正襟危坐,乖得嚇人。
我沒忍住地笑出聲, 得到了他和我爸一人一個埋怨的眼神。
……
當晚,我推著況野的輪椅在花園散步。
他突然開口:「柚柚, 你知道愛是什麼?」
我隨口問:「是什麼?」
他仰頭看向星空,頭頂群星閃爍, 今夜月色正好。
況野:「愛的本質是被看見。」
他回頭看我, 眼底閃爍著星光。
「我在億萬顆星辰中流浪,只有你的月光落在我身上。
「溫柚,或許這麼說很自私, 但我只想你的目光落在我一個人的身上。」
他費力地從輪椅上站起。
轉身攥住我的手。
「溫柚, 我喜歡你!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他腿沒什麼力氣, 卻顫著眸子,逞強地等著我的回答。
我能怎麼辦啊?
只好伸手環抱住他的腰,用自己來撐住我的玫瑰。
「好啊, 誰叫我……剛巧也喜歡你啊。」
被削掉尖刺的玫瑰,這次完好地被我握在了掌心。
隨我一同,奔跑在人生無邊的曠野里。
永遠不會分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