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下班回家。
剛一進門,就鑽進廚房掃了眼,然後大叫:
「媽,都五點了,你怎麼還不做飯?你是想餓死我嗎?」
王松沒好氣道:
「我累了一天了,歇會兒不行嗎?」
李雪氣不打一處來:
「你連工作都沒有,在家享了一天的福,有什麼可累的?」
「呵,不就是因為我是個外人,吃了你家的飯,所以你做得心不甘情不願了。」
「怎麼,我嫁進來之前你們一家子是不用吃飯的嗎?」
往常這個時候。
我兒子早就幫李雪說話,讓我這個當媽的趕緊去做飯,別躲懶了。
但今天,李雪疑惑地看了眼站在一旁不吭聲的王松,不滿道:
「你今天倒是說話啊,啞巴了?」
當然沒話說了。
因為現在我與我兒子身份互換了。
但我掃了眼主持人提供的場景模擬台詞,還是開口:
「媽,你一天下來只接送孩子上下學,有什麼可累的?」
「我和李雪忙了一天,回家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你讓我們怎麼為小家打拚?」
王松瞠目結舌地看向我。
驟然想起這是他經常開口說的話。
反駁之語全部咽回了肚子。
努力起身走向廚房。
叮叮噹噹準備做飯。
15
很快,在小孫子『餓死了』的叫嚷聲中,王松做好了飯菜。
飯桌上。
小孫子開始了對我的指責:
「媽媽,今天奶奶接我放學,連零食都不捨得給我買。」
「別的小朋友都有零食吃,只有我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
李雪頓時耷拉下臉。
筷子一摔,衝著王松道:
「媽,你怎麼回事,我不是說過嗎,孩子得合群,別人有的他也得有,你給他買點小零食怎麼了?」
我低頭扒飯。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王松去接小孫子放學時,什麼零食都沒有買。
不是他不捨得,而是我記得清清楚楚。
此刻的我兜里一分錢都沒有。
王松與李雪每天嚷著他們在外辛苦打拚是為了這個小家。
但是這個小家的人員里,並不包括我。
他們從來都沒有給過我生活費。
每次我手頭實在緊張,開口想問他們要些生活費時。
王松總是搪塞我:
「媽,你明明手裡有退休金,貼補下我們這個小家怎麼了?」
「難不成攥著手裡的錢,要帶進棺材裡嗎?」
他不知道的是,我手裡已經沒有錢了。
一個月一千多塊的退休金,連買菜買肉都不夠。
哪裡還能再買玩具零食呢?
但還好。
現在王松成了我。
他現在切身體會到了。
16
王鬆氣憤地摔筷子:
「我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哪來的錢給孩子買零食?」
李雪見狀,索性破口大罵:
「怎麼,我辛辛苦苦給你們老王家生了孩子,現在還要每天上班掙錢養家。」
「你卻整天在我面前哭窮,借著帶孩子的名義,想盡一切辦法從我身上摳錢。」
「怎麼著,我倒貼子宮倒貼姓氏,還得再倒貼上一輩子的積蓄嗎?」
「沒錢我明天就去給孩子改名,讓他跟著我姓李!」
按照主持人提供的場景台詞,我問道:
「媽,你老家賣房子的錢呢?」
王松愣了愣,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好半晌,才在我的記憶里翻出來。
當年老家賣房子一共十五萬塊錢。
他結婚拿走了十萬。
李雪生了孫子,我拿出了三萬。
剩下兩萬,早就貼補到日常的開銷中。
錢只要不是一次性給他的。
他就總覺得我手裡還存有私房。
如今。
我每個月唯一的收入,就是一千多塊的退休金。
看到這裡,彈幕終於轉變了風向,開始為我打抱不平:
【王松也太不是人了,把自己親媽手裡的錢摳得一分不剩。】
【就是,徐芬梅真的夠可以了,雖然窮,但是這麼多年,又是把兒子供出了大學,又是為兒子結婚添了十五萬,就連有了孫子後,從孫子出生一直帶到上小學,解決了夫妻倆所有的後顧之憂。】
【這樣的母親,打著燈籠難找啊,我自己帶過孩子,我是知道娃娃頭三年有多累啊。】
眼見彈幕上全是批判之語。
王松嘴唇囁嚅,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離得近。
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全身在細細顫抖。
突然,周身環境一變。
我與王松再次出現在考核台上。
17
主持人冰冷的聲音響起:
「第三場中年的陰影,判定徐芬梅勝出。」
話音剛落,台下響起了掌聲。
一道又一道的聲音傳入我和王松的耳朵里。
「嘿,昨天看了個父母虐待孩子,沒想到今天一連兩場,看到的都是子女對父母索取無度。」
「王松可真不是個玩意,他爸丟下他那麼多年不管,他心裡惦記著;他媽辛苦養了他這麼多年,他對母親橫眉冷眼。嘖嘖,現在看來,他爸當年拋棄他是正確的。」
「說不定啊,他爸早就看出他是個什麼東西,所以才不要了。」
人群里發出小聲的鬨笑。
王松臉上青一塊白一塊。
終於,他顫抖著抬起頭,喃喃叫了聲:
「媽......」
主持人揮手打斷:
「按照規定,王松連輸三場,當送入改造局進行為期三年的改造,直到他學會如何當一個合格的子女後,才能離開。」
說完,有人上台將王松往台下拖。
他驚恐地大吼:
「我不要接受改造,我......我還得養孩子,還得養家......媽,救救我,我不能去改造局啊。」
我盯著他懼怕的眉眼,問道:
「如果今天判定是我需要接受改造,你會阻止嗎?」
王松突然像是被噎住了似的。
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是的。
他不會。
他選擇來參加考核,目的就是為了將我送去改造,以達成他對我的期待。
再者。
他之前以為我一定能被送去改造。
所以早早與考核局簽訂了協議。
現在,連我都無法阻止。
18
走出考核局。
陽光正明媚。
我突然想起自己活過的這些年。
好像從來沒有為自己而活過。
正值周末,我回家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少得可憐的衣服,裝滿了一個帆布袋。
我打算離開這個家。
我已經六十二歲了。
這一生,我想為自己活一次。
剛收拾好行李。
李雪回家了。
一推開門,她沖我嚷道:
「趕緊去做飯,都五點多了怎麼還不做,不要每次都等我催好不好。」
我只是平靜地拎起帆布袋:
「你自己做吧,我要走了。」
李雪噗嗤一笑:
「走?你老家房子都賣了, 還能去哪?」
「一把年紀了,能不能別這麼矯情了, 趕緊做飯去吧, 你兒子呢?又去哪裡了?」
而我只是默默推開房門。
「他要三年後才會回來。」
「再見了。」
走出房門不遠,我還聽到李雪歇斯ṱū́ₙ底里的尖叫。
以及一遍一遍給王松打電話。
但是另一頭, 永遠沒有人接聽。
我走出小區, 掏出衣服內里縫製口袋裡的最後一百塊。
這點錢, 是我悄悄藏的。
就連王松在我身體里時,都沒有注意到。
這一點點錢, 是我最後的尊嚴與保障。
我剛出現在車站裡。
一個闊別二十年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我的視野中。
我仔細揉了揉眼睛。
居然是王意強。
19
他老了太多。
老到我幾乎不敢認。
或許這些年,他過得也不盡人意。
王意強一眼就認出我,拄著拐往我這邊小跑。
「芬梅啊,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警惕道:
「你來找我做什麼?」
他有些不好意思。
先是重重嘆了口氣, 才打開話匣子:
「樂樂和林若都嫌我這個老頭子不中用, 所以把我趕出來了。」
「我想來想去, 夫妻還是原配的好。要不咱倆復婚吧,然後我搬去與小松同住。」
「我缺失了他這麼多年的父愛, 總得慢慢補償給他吧。」
我忍不住嗤笑一聲。
「王意強,你兒子今年都三十有七了,還要什麼父愛,他要的是錢好不好。」
「不過看你這一身打扮,估計是凈身出戶被趕出來的吧。」
王意強臉上有些掛不住,聲音帶了幾分不悅:
「我是他老子, 兒子養老子天經地義, 哪怕鬧到法院,他也得養我!」
我認同地點點頭。
只是王松現在被關ṱů⁼進改造局。
該怎麼給他養老呢?
我給王意強出了個主意:
「聽說, 現在各地都有考核局, 不單子女可以考核父母, 父母同樣可以考核子女。」
「你養了樂樂那麼多年,他現在居然不願意養你, 你完全可以去考核局申請對他的考核。」
王意強雙眼一亮。
「對啊, 若是判定王樂樂失敗, 他不光要接受三年改造, 他名下的錢,還得都轉給我呢!」
我一個勁兒地附和稱是。
王意強拄著拐樂呵呵地走了。
而我轉身買了一張南下的車票。
成功找了份住家保姆的活。
20
這家男女主人對我十分客氣。
不光提出月薪八千管吃管住, 還答應逢年過節額外給我紅包。
作為報答。
我盡心盡力地為他們帶孩子。
剛上崗第三天。
我就看到了王意強考核王樂樂的新聞。
過程我沒有關心。
我只看到。
考核結束後, 王意強被丟入了改造局。
在那裡, 他遇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松。
剛喊了一聲:
「小松,我是爸爸啊,你還記得嗎?」
王松咬牙上去給了他一拳。
兩個人扭打Ţůₙ在地。
最終年輕力壯的王松占了上風,將王意強結結實實打了一頓。
有看熱鬧的人詢問:
「大爺, 要不要幫你申請下考核子女啊?我看你這兒子不怎麼孝順嘛。」
王意強摸著青了一片的臉,心虛地搖搖頭。
兩人開始在改造局中接受改造。
而李雪得知王松被抓後。
當天就賣了房子,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並把孩子的姓改成了李。
我樂呵呵地收起了手機。
將我的新僱主家的孩子抱在懷裡。
過去帶孩子倒貼錢。
如今, 帶娃管吃管住,還額外給八千。
我只要干幾年, 就能攢夠養老的錢。
我將小推車拿出,把手舞足蹈的娃放進推車裡。
「走,奶奶帶你出去玩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