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豐臉色煞白,看看我,又看看他媽,抖著唇問:「媽……望舒說的是……是真的?」
婆婆一口氣沒上來,猛地向後踉蹌一步,她臉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紅,死死瞪著我。
「滾……」她聲音發顫,指著我的鼻子,「你給我滾出去。」
面對婆婆的指責,我回道:「媽,你別生氣,氣大傷身,雖然你前年體檢就說肝不好乳腺有結節更年期綜合徵還……」
「滾,你現在就給我滾!」
婆婆說著,抓起桌上的一個空碗就朝我砸過來。
周振豐猛地反應過來,一把拉住我往旁邊一拽。
碗砸在牆上,摔得粉碎。
周振豐跟著怒了,大聲道:「媽,你這是幹什麼?」
婆婆捶胸頓足,哭天搶地道:「我幹什麼?你怎麼不問問你這個好媳婦乾了什麼?她這麼編排咒我,咒我們這個家,周振豐你眼睛瞎了嗎?你就看著她這麼欺負你媽?」
「我這輩子造的什麼孽啊,娶了這麼個喪門星兒媳啊!」
7
周振豐被吼得一愣,下意識地又看向我。
我看著狀若瘋癲的婆婆,深吸一口氣,破罐子破摔了。
「媽,你這話就不對了。我怎麼就喪門星了?我嫁進來三年,家裡房貸車貸大部分是我還的,家務大部分是我做的,你身上這件真絲襯衫是我買的,爸那根魚竿是我託人從國外帶的,就連你上周打麻將輸了兩千塊還是我偷偷給你補的窟窿怕爸發現跟你吵架。我要真是喪門星,你這日子能過得這麼滋潤?再說了,剛才你不也這麼詛咒我的嗎?我這叫禮尚往來。」
婆婆的哭嚎戛然而止。
周振豐徹底愣住了:「望舒,媽打麻將輸錢你給的?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我的真話依舊往外冒:「跟你說有用嗎?哪次你媽作妖你不是讓我忍?說什麼你媽不容易,你媽是長輩、讓讓她之類的,周振豐,我嫁給你,不是來給你媽當受氣丫鬟的。」
周振豐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婆婆見狀,再次拍著大腿哭:「振豐你看看,你看看她這說的什麼話,這日子沒法過了,挑撥我們母子關係啊,這女人太惡毒了。」
我冷笑,正要開火,周振豐卻猛地吼了一聲:「都別說了!」
他喘著粗氣,眼睛發紅,看看我,又看看他媽,最後頹然地一擺手道:「夠了。望舒,你少說兩句。媽,你也消停點吧。」
我看著這一家子人,只覺得心累。
隨後轉身拿起沙發上的包,看向周振豐道:「看來今天這節是過不好了。我先回去,你們一家人好好聚吧。」
「望舒。」周振豐急忙拉住我,眼神裡帶著懇求,「別走,今天中秋……」
我甩開他的手,指向還坐在地上演戲的婆婆:「不然呢?留下來繼續聽她說她的心裡?還是聽你讓我忍一忍?周振豐,別攔著我。」
我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中秋之後,我和周振豐陷入了冷戰。
或者說,是我單方面冷著他。
他給我打了幾十個電話,微信發了一長串道歉小作文,中心思想依舊是:我媽不對,她只是老了但沒壞心,你忍忍,我們好好過日子。
我看著那些文字,只覺得諷刺。
以前我會難過,會委屈,現在不了。
他愛的,從來只是那個懂事、能忍、讓他省心的夏望舒。
8
期間婆婆消停了幾天,大概是那天打擊太大,也沒再作妖。
周振豐小心翼翼地維繫著,兩邊說好話,疲於奔命。
直到一周後,周振豐公司有個重要項目要他出差幾天。
他走之前千叮萬囑,讓我千萬別去招惹他媽,等他回來再說。
我答應了。
我沒打算主動招惹。
但麻煩自己會找上門。
周振豐走的第二天,我家門鈴就響個不停。
我瞄了一眼監控,婆婆拎著個保溫桶站在門口。
我沒打算開門,可門鈴還在響,一聲比一聲急。
我只好打開門,哪知婆婆看見我,翻了個白眼,直接把保溫桶往我懷裡一塞:「喏,拿著,死沉死沉的!」
她擠開我,鞋也不換就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要不是為了管你要錢,誰樂意跑這一趟給你熬這破湯?累死了。」
我抱著那保溫桶道:「媽,你這演技真是十年如一日地爛。上次你親手熬的雞湯,飄著一層厚厚的雞油,底下全是味精疙瘩,鹹得我喝了半桶水。這次又是什麼高科技狠活?」
婆婆哼了一聲道:「凍雞腿加點開水沖點濃湯寶,對付你還不夠?難道你還想我用散養老母雞給你吊高湯?你配嗎?真是給點顏色就想開染坊。」
「少廢話,趕緊的,拿兩萬塊錢給我,急用。」
我看著她那副天經地義的嘴臉,氣笑了:「媽,你上周剛從我這兒借走三千說是交水電煤,前天又逼著振豐給你買了個新金鐲子,今天又是哪出?你這消費速度,王思聰看了都得喊你一聲姐。」
婆婆眼睛一瞪,大聲道:「你管我幹什麼用,我的事輪得到你過問?你嫁進我們周家,你的錢就是我們周家的錢,我兒子掙的錢是我的,你掙的錢當然也是我的,現在我手頭緊,讓你拿點錢出來花花怎麼了?這不是你當兒媳婦的本分嗎?」
「你看你身上穿的這是什麼破爛,我兒子辛苦掙的錢是讓你這麼糟蹋的嗎?也不知道買幾件好衣服撐撐場面,帶出去都丟我兒子的人,還有,這房子貸款怎麼還沒還完?你工資不是挺高嗎?不會都偷偷貼補你那個窮酸娘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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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保溫桶直接放在鞋柜上,冷聲回道:「媽,你可真是雙標界的翹楚。你身上這新披肩是振豐買的吧?小三千。新鐲子,一萬二。新皮鞋,一千八。你這手頭緊,緊得挺別致啊。」
「我的錢,我愛買破爛我高興,我愛貼補娘家我樂意,關你屁事?至於丟你兒子的人?呵,你兒子那點工資,還了房貸車貸,剩下的夠你買個包帶嗎?這個家靠誰撐著,你心裡真沒點 AC 數?」
「要錢?行啊。」
我拿出手機,點開錄音功能,「來,對著手機說一遍:我,某某某,於 X 年 X 月 X 日,向兒媳夏望舒借款兩萬元整,用於個人奢侈消費,並承諾於下月歸還,利息按銀行同期利率計算。說完了,我立馬轉帳。」
婆婆氣得手指都在哆嗦:「夏望舒,你反了天了,你敢這麼跟我說話,還錄音?借條?我是你婆婆,你的就是我的,我問你要錢是看得起你,你居然敢跟我算這麼清?你個沒家教的白眼狼,天打雷劈的東西!」
我笑眯眯地點頭贊同:「對啊媽,我就是沒家教,畢竟我有媽生沒媽教,比不上你,有媽教還學了一身潑婦罵街、敲骨吸髓的好本事。雷公要是真忙不過來,第一個也該先劈你這種又當又立的老妖婆。」
「欠條,打嗎?不打就帶著你這桶高科技雞湯,麻溜兒地滾。」
婆婆氣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
她一把抱起保溫桶,惡狠狠地瞪著我:「好,好你個夏望舒,你給我等著,我看振豐回來怎麼收拾你,你個不下蛋的母雞,喪門星,我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說完,她直接衝出了門。
世界清靜了。
幾天後,周振豐出差回來。
人瘦了一圈,眼圈烏黑,看來項目不順利,家裡這爛攤子更讓他心力交瘁。
他試圖緩和關係,買了我喜歡吃的蛋糕,語氣小心翼翼:「望舒,媽那天是不是又來找你了?她說話不好聽,你別往心裡去。」
我挖了一勺蛋糕道:「她來找我拿兩萬塊買新包,我沒給。」
周振豐愣了一下,嘆了口氣:「媽她就那樣,虛榮,愛攀比。你別理她就行了。」
「不理?」我放下勺子,看著他,「周振豐,你媽像個不定時炸彈一樣隨時會闖進我的生活,對我指手畫腳、挖苦諷刺、甚至騙錢,你讓我怎麼不理?你除了讓我忍,還能不能有點別的辦法?」
周振豐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那我能怎麼辦?她是我媽,我總不能跟她斷絕關係吧?」
10
看,又是這句話。
我心底最後那點微弱的火苗徹底熄滅了。
「所以,就只能我無限度地忍下去,直到被她吸干血,或者我徹底瘋掉,是嗎?」
周振豐避開我的目光道:「沒那麼嚴重。」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
溝通是無效的,他永遠活在他那套「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的孝子賢孫邏輯里。
晚上,周振豐洗了澡出來,試圖親熱,從背後抱住我。
我身體一僵,下意識地躲開了。
他動作頓住,聲音有些受傷:「望舒,我們好久沒……你還在生氣?」
我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
「不是生氣。」
我道:「是噁心。」
周振豐猛地一震,像是沒聽懂:「什麼?」
「我說,你碰我,讓我覺得噁心。」
「每次你媽刁難我,你永遠只會和稀泥。每次我需要你站在我前面的時候,你永遠縮在後面。事後買點小禮物,說幾句軟話,就指望我翻篇?周振豐,你的觸碰讓我想起你媽的嘴臉,想起你的懦弱,讓我生理性反胃。」
周振豐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瞪著我,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拉過被子躺下,背對著他:「對了,我考慮好了,我們離婚吧。」
我看著這個同床共枕三年卻無比陌生的男人,心中最後那點留戀也煙消雲散。
一夜無眠。
周振豐消沉了兩天,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不再試圖跟我溝通,只是沉默地上下班,家裡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直到那天下午,我手機上的家庭監控突然彈出一條異常提醒。
門口監控被觸發了。
我點開實時畫面。
然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畫面里,婆婆穿著一身嶄新的絳紅色旗袍站在我家門口,正熱情地拉著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人的手,往屋裡帶。
周振豐穿著西裝,一臉尷尬和不情願地跟在後面。
「王姐介紹的吧?快請進快請進,哎喲,這姑娘真水靈,比我們家那個不下蛋的母雞強多了。」
婆婆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出來,喜氣洋洋。
那年輕女人嬌羞一笑:「阿姨你過獎了。振豐哥好。」
周振豐眉頭緊鎖,低聲道:「媽,你別胡說八道,望舒她只是暫時不想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