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穆家的第一天。
我就知道自己永遠比不過假千⾦穆亦斐。
哪怕當年是她做保姆的親媽惡意調換,⼜將襁褓中的我棄於暴雪街頭。
哪怕這十七年她頂替我在穆家被寵成⼩公主,我跟隨奶奶靠撿廢品為生。
我⾎緣上的親生⽗母和兩個哥哥也依舊偏向她。
「小斐自幼⻓在我們身邊,不是親生也勝似親⽣,你別妄想靠著所謂的⾎緣就可以⽐過她。」
他們護著抽泣的穆亦斐,居⾼臨下地打量我。
「別把外頭那些壞習慣帶進來,我們穆家不是收破爛的,懂了嗎?」
⽣⺟到底⼼軟,又勸我:「小斐她⼼思敏感,我們得先顧及她。」
後來也是她,紅著眼睛卑微挽留:「清清,我是媽媽呀,我才是你的親生母親!」
我翻了個白眼:「不好意思啊,我沒媽。」
1
「真是不好意思啊姐姐,這次演出我真的期待了很久,去晚⼀點就趕不上檢票啦。」
穆亦斐坐在豪⻋⾥,睜著純稚⽆辜的杏眼,對我雙手合十滿臉歉意。
「麻煩你打車回家吧,好嗎?」
她身側穿著同款校服的清俊少年嫌惡地瞪了我一眼,⼀邊探過⾝來拽她,一邊吩咐司機開車。
「和她道什麼歉?她怎麼回家關我們什麼事?再說了,那是她的家嗎?」
穆亦斐皺起眉頭:「二哥,你別這麼說啦。」
神情又低落下去,「畢竟姐姐才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你的親妹妹,而我只是……」
「不許你再說這種話!」
車窗已經升了起來,但我依舊能聽見穆丞風的聲音:
「在我心裡,只有你才是我的親妹妹!」
「她穆清清算什麼東西?」
我站在豪車雲集、人來人往的貴族中學門口,目送著穆亦斐和穆丞風遠去。
第三次了。
這是這對兄妹第三次將我扔在學校門口了。
第一次是忘記了,第二次是帶了朋友坐不下,第三次是要去看演出。
那麼下一次又是什麼藉口呢?
倒是難為他們為了排擠我這麼努力了。
我嘆了口氣,掏出手機查看餘額。
一百萬。
這是我剛到穆家的第一天,我親生父親穆先生給我的補償。
不同於小說里真千金回家後親生父母的激動萬分。
穆先生和穆太太其實從頭到尾都很抗拒我這個親生女兒的到來。
「如果不是小斐堅持,我們根本不會把你找回來。」
我見到他們的第一面,他們就對我開門見山:
「你要感激小斐,沒有她,你不會有和我們相認的機會。」
那時的我還懷揣著對親生父母的期待和憧憬,聽了這話,只覺得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涼到了骨子裡。
「爸爸,你別這樣和姐姐說話!」
穆亦斐挽上我的臂彎,很是不贊同地道:「我知道你和媽媽,還有哥哥們都很疼我,可姐姐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親生妹妹,這麼多年,是我占了她的富貴人生……」
她說著說著聲音低下去,眼眶也逐漸紅了。
「ţū⁹胡說!」
穆丞風衝上來,直接將我擠開,又攬住穆亦斐,急吼吼地哄。
「什麼叫你占了她的富貴人生?你就是我們穆家的女兒,你就是我穆丞風的親妹妹!」
「誰告訴你的這些話?」
他凌厲的目光釘在我身上,完全忘了我才剛回來,甚至連口都沒開過。
「不要這樣傷媽媽的心,好嗎?」
穆太太摸著穆亦斐的臉,心疼得眼淚汪汪:「爸爸媽媽根本就不在意所謂的血緣,你就是我們獨一無二的寶貝。」
穆家長子穆修璟一眼都沒看我,只是鄭重和穆亦斐道:「我只認你這一個妹妹。」
方才對著我還一臉冷漠肅正的穆先生,更是寵溺道:「告訴爸爸,誰在你耳邊說了這些話?爸爸去處理了他。」
我跌坐在台階之下,仰頭看著這相親相愛的一家五口,很有些恍惚。
不是他們派人接我過來相認的嗎?
怎麼說得好像是我處心積慮貪慕榮華主動倒貼的一樣?
穆亦斐在他們的哄勸下破涕為笑,又過來牽住我的手,笑意盈盈。
「姐姐,你看,爸爸媽媽和大哥二哥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你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就團聚了!」
「你也別怪我好不好?那是……那個人做的孽,和我沒有關係的。」
提到自己的生身母親,她俏麗甜美的臉蛋上浮現出濃重的嫌惡,又很有些小心忐忑地將我望著。
好像我說一句不好,她就要愧疚地哭出來似的。
我越過她,看向她身後的我的親生父母和哥哥們。
他們的目光沒有一絲溫度,充斥著冷凝、嫌惡、不耐、挑剔。
那一瞬間,我知道了,在他們心中,我從來都不是他們的親人,而是破壞他們一家四口美滿生活的罪魁禍首。
沒關係。
他們不歡迎、不接納我也沒關係的,只要他們給奶奶治病,給我錢做補償。
那麼我也可以收起期待和憧憬,權當他們是有血緣的陌生人。
但穆亦斐顯然不這麼想。
她喜歡在我面前炫耀穆家人對她的寵愛,喜歡勸著他們拿我當親女兒、親妹妹來對待。
更喜歡在穆家人賭咒發誓只愛她一個人後冷待苛責我,她再來做好人。
好像只有踩著我,她才能確定和證明,自己依舊是穆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實在是多此一舉。
一百萬的餘額掃空了我滿心煩悶,我索性先打車去醫院看了奶奶,陪她老人家吃過晚飯後,再打車回穆家。
在醫院門口遇到班長秦妤是我沒想到的。
「你是不是要回碧海銀灣?」
她有些彆扭地昂起了下巴:「捎我一程。」
我看著她沾了血跡和灰塵的裙擺,以及胳膊和小腿上被處理過的傷口,剛要說話,她就將手往後一藏,很有些氣惱。
「怎麼,沒見過人受傷啊?」
話一出口她就懊惱地皺起了眉,才想起自己有求於我。
我毫不在意地笑笑,又將臂彎里的校服遞給她遮擋:「走吧。」
她眉頭一松,接過校服,眼神望天。
「謝了。」
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2
我轉到這所貴族中學的第二天,就被穆亦斐的擁護者們找了麻煩。
他們在我坐下去的瞬間撤掉了我的椅子,我摔下去時眼前一黑,四周頓時爆發出猖狂的大笑。
「吵死了!」
我還沒從疼痛緩過神來,就聽得一道惱怒的女聲。
然後便看著坐在第一排的白裙女孩氣勢洶洶地起身,幾步ƭű̂₌就來到我身後,一巴掌將那個笑得最猖狂的男生打沒了聲兒。
「沒看見我在睡覺嗎?吵什麼吵?」
她冷著臉環視一圈,剛才還嘈雜的教室頓時安靜如雞。
好有氣場。
好厲害。
好心人。
這就是我對秦妤的第一印象。
哪怕是我後來知道了,她並非為我出頭,也並非因為班長職責所在,而是她單純看不慣我的後桌,也就是那個撤我椅子的,穆亦斐的擁護者。
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有起床氣。
我也依舊對她很有好感。
畢竟她那一巴掌將針對我的霸凌打熄了火,從入學到現在快兩個月,雖然我仍舊能聽到一些風言風語,但也在能容忍的範圍內。
外來車輛是不被允許進入碧海銀灣的,我和秦嶼只得下車步行。
她腿上的傷顯然很疼,她越走越氣,越走臉色越黑。
我還在組織安慰她的詞句,穆家就到了。
「我家到了,我先回去了。」
秦妤臭著臉點了點頭。
我快步來到家門口,正要開門,門卻從裡面打開了。
「姐姐!」
穆亦斐衝過來抱住了我,眼眶泛著紅:「你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你知不知道爸爸媽媽都很擔心你?」
我拉開她的手,話還沒出口,她就掉下淚來:
「你是不是生我和二哥的氣了?」
「Ṭű⁺對不起,我不該這麼任性,直接和二哥去看演出的,我應該先把你送回家……」
「和她說什麼對不起?」
穆丞風走過來,一把將穆亦斐拽走,惡狠狠地瞪著我:「你是不是想和爸媽告狀,說我和小斐排擠孤立你?」
「到底不是養在身邊的,心機怎麼就這麼重?」
穆太太嫌惡地看了我一眼,又憐惜地擦掉穆亦斐眼尾的淚痕:「好了,不哭了,就算她真的在外面出事了也和你無關,都是快成年的人了,還玩這種幼稚的把戲。」
穆先生冷著臉質問我:「你去哪兒了?為什麼放學不直接回家?」
我心平氣和:「我去了醫院看奶奶,陪她吃完晚飯才回來的。」
穆先生的神色更冷了:「那為什麼不和家裡人說?」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晚還沒回來,小斐一直都在擔心你?」
我嘆了口氣,直視著他的眼睛:「抱歉,我沒有您和太太,還有穆亦斐和穆丞風的聯繫方式。」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您說。」
穆先生怔住。
一旁正在安慰穆亦斐的母子也怔住了。
我繼續道:「您和太太時常不在家,在家也只關心穆亦斐和穆丞風,所以我以為我晚回家一點也沒關係。」
「畢竟前幾次,穆亦斐和穆丞風讓我打車回家時,我都是去醫院陪過奶奶,」
我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在這個時間點回來的。」
「如果讓你們擔心了,很抱歉,是我的錯,我該提前報備一下的。」
迎著穆家人複雜的目光,我真誠地遞上手機:「方便加一下聯繫方式嗎?如果我再晚歸的話,我會和你們報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