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有事可千萬別憋在心裡,我們是一家人,應該要相互扶持的~」
這話真是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不過她連陸默聲都搬了出來,我再繼續隱瞞就顯得太刻意。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是,我們是假離了。」
「不過媽,溫妤,你們別擔心,這是為了給陸默琳貸款買房。我們說好了,買完房子就復婚。」
溫妤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她立刻握住我的手,力道用得十足。
「姐,這種事姐夫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扛呢?也不陪你回來,太委屈你了。改天我幫你好好教訓他!」
「你放心,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陪在我身邊?
是想搶走我的一切吧?
我抽出被她緊握的手,勉強扯笑。
「我出去散散心,順便買杯咖啡。」
後媽立刻接話,「外面太陽大,你早點回來,飯菜媽都給你留著。」
我點點頭。
走到玄關處,正要彎腰換鞋。
客廳里,突然傳來溫妤壓抑不住的竊喜。
「媽,你聽到了嗎?她親口承認了!她真的信了假離婚!」
後媽略帶提防聲音響起。
「小聲點!別讓你姐聽見了,她還沒走遠呢!」
「聽見又怎麼樣?反正她那麼單純。媽,我的機會終於來了……」
7.
我站在樓下,仰頭看著自家的窗戶,只覺得無比諷刺。
那裡,曾是我引以為傲的四口之家。
如今,是一個屠宰場。
很快,心底的刺痛就被一片冰冷的清明所取代。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陸默琳要買的是一套大平層,在城東的新區,地段極好,一梯一戶。
那種房子,沒有一百萬首付根本拿不下。
可陸默琳已經很久沒有正經工作了,平日裡的開銷都緊巴巴的。
更何況,她和傅之舟的夫妻關係早已名存實亡,傅家怎麼可能給她這筆錢呢?
傅之舟是出了名的精明。
陸默琳買房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這筆錢的來路就更蹊蹺了……
我掏出手機,鬼使神差地,聯繫了那個我只在家族聚會上見過幾次的人。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雜。
我開門見山。
「我是溫燃。我想跟你談談一談你和陸默琳買房的事。」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
「半小時後,城南『靜語』茶舍。」
我趕到茶舍時,傅之舟已經到了。
他靠在卡座里,指尖夾著煙,眼裡的譏誚分外清晰。
我坐下,將我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我以為傅之舟至少會表現出一點驚訝。
可他沒有。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
直到我說完,才慢條斯理地掐滅了煙頭,抬眼看我。
「溫燃,你知道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再說吧。」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天真又愚蠢的跳樑小丑。
一股無名火「騰」地一下從我心底燒起來。
真是沒見過這麼不知好歹的人!
「傅先生,既然你無意合作,那就算了。」我猛地站起身。
他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似乎我的憤怒在他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傅之舟這條路,看來是走不通了。
只能悻悻而歸。
回到我和陸默聲的家時,已經是傍晚。
客廳的燈亮著,陸默聲早已到家。
看到我,他忙不迭地從沙發上起身。
快步走到我面前,將手裡精緻的禮盒拆開。
裡面是一條鑽石項鍊,在燈光下閃著璀璨的光。
他將項鍊取出來,小心翼翼地繞到我身後,要給我戴上。
「燃燃,我知道離婚這事委屈你了。」
「這是我下班後特意去專櫃給你拿的,你最喜歡的格拉芙新款項鍊。」
格拉芙不是溫妤最喜歡的牌子嗎?
而我喜歡的,從來都是卡地亞的簡約款。
陸默聲連這個都記錯了。
或者,他根本就沒記過。
我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冰冷的鑽石貼上我的皮膚。
「怎麼?」
我緩緩開口,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情緒。
「我的老公和我假離婚,還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繼妹,我應該要很開心嗎?」
陸默聲抱著我的動作一僵。
他繞回我面前,看見我冰冷的臉,臉上的討好瞬間褪去。
「你怎麼還在糾結這個事?都是一家人,幫默琳不就是幫我嗎?離婚就是走個形式而已,況且現在協議都簽了。」
「我告訴溫妤也是因為她是你妹妹!我想讓她安慰安慰你,你懂不懂?」
他猛地扯了扯領帶,像是被我逼得喘不過氣。
「我公司還有急事要處理,走了。」
在門口換鞋時,他突然頓住腳步,回頭看我。
「溫燃,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有誰對不起你了。」
可是陸默聲,你對不起我的事,少嗎?
8.
第二天一早,溫妤來了。
也許是收到了陸默聲的指派,特意趕來安撫我這顆「定時炸彈」。
她一進來就拉住我的手,眼眶紅紅的。
「姐,我知道你要強,怕人笑話你。可是我們是一家人呀,有什麼事不能互相知道的呢?」
我垂下眼,肩膀微微顫抖,落下兩行清淚。
「溫妤,你說,你姐夫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假離婚?」
「他說,公司法人還是我,只要他不在,我就可以全權代表公司簽任何合同。」
「他還說,我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我到底該不該信他呢?」
這話一出,一抹蒼白迅速從溫妤脖頸蔓延上來,讓她精心化的妝都遮不住那份嫉妒。
她訕訕地笑了兩聲,「哦……你……還是他公司的法人啊?」
「看來,姐夫他還真的挺愛你的嘛……」
蒼白之下,是掩飾不住的受傷和不甘。
她脖子上那條項鍊,也隨著她不自然的動作,折射出無比耀眼的光芒。
是和我一樣的同款格拉芙。
「你買新項鍊了?」我問。
提到項鍊,溫妤臉上那點陰霾一掃而空。
她獻寶似的托起胸前的吊墜,指尖划過鑽石的切面。
「是啊,男朋友送的,好看嗎?」
她沖我得意地眨了眨眼,「他花了十幾萬給我買的呢!」
陸默聲送我格拉芙,她的「男朋友」也送她格拉芙。
真是天大的巧合。
「真漂亮,」我由衷地「讚嘆」,「你先坐會兒,我去趟洗手間。」
趁她坐在沙發上低頭欣賞項鍊的空檔,我快步走進臥室,反鎖了門。
從昨晚那個精緻的禮盒裡,拿出陸默聲送我的那條項鍊。
打開驗貨 app,將項鍊放在鏡頭下,每一個細節都被清晰地掃描。
等待的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手機螢幕上,赫然跳出兩個猩紅的大字。
【鑑定為假】
轟的一聲,我腦子裡最後一根弦,徹底斷了。
陸默聲竟然拿一條假貨來敷衍我?
那條真的,毫無疑問,此刻就戴在溫妤的脖子上!
他們就這麼明目張胆,把假的給我,把真的給她,還在我面前炫耀,把我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可笑的是,上一世我還真的就是那個傻子。
我還傻乎乎地拉著溫妤的手,高興地告訴她:
「你看,你姐夫也送了我同款的項鍊,我們姐妹倆真有默契。」
當時她笑得花枝亂顫,高興得不得了。
現在我明白了,她是在為我戴了假的而高興,為她自己贏了而高興。
陸默聲,你和溫妤這麼對我,還期望我乖乖跟你假離婚?
做你的春秋大夢!
9.
距離離婚冷靜期結束還有半個月時,我和陸默聲的關係稍稍緩和了一些。
陸默聲帶我回了陸家老宅。
他說,一家人吃個飯,把話說開,免得我胡思亂想。
我知道,這是最後的總攻了。
他要確保我在終局之前,絕對溫順。
陸家別墅燈火通明,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陸默琳常年住在公婆家,今天自然也在。
看到我,她立刻從沙發上飛奔過來。
「嫂子!」
我微微側身,避開了她的觸碰。
只淡淡地點了下頭。
「嗯。」
一個字,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她熱情的火焰上。
陸默琳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客廳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婆婆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但她畢竟是長輩,段位更高。
她立刻笑著打圓場,指揮保姆:「快,把給燃燃特意買的紅毛丹拿出來,燃燃最愛吃了。」
上一世,我就是這樣被他們用一點點小恩小惠收買,感動得一塌糊塗。
這一次,我看著那盤水果,眼神都沒動一下。
「不用了,阿姨。」
我平靜地開口,「我現在不喜歡吃甜的。」
一聲「阿姨」,讓婆婆臉上的假笑也掛不住了。
陸默聲的臉色也徹底黑了。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幾乎是拖著我,走到了無人的陽台。
「溫燃,你發什麼瘋?我帶你回來是解決問題的,不是讓你來陰陽怪氣的。」
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捏碎我的手腕。
我眼圈一紅,豆大的淚珠就滾了下來。
「陸默聲,你還好意思問我?」
我委屈地撇過頭,「你要把我法人的位置換掉,我憑什麼要高興?我為了幫你,連婚都答應離了,你倒好,證沒領就要過河拆橋!」
陸默聲愣住了。
原來我是為這事。
一周前,他跟我提過。
說當法人風險太大,萬一公司以後有什麼官司,都是法人去頂雷。
那樣對我不好。
當時我只是唉聲嘆氣,滿臉寫著「我不願意」,還被他嫌棄不懂法。
此刻看我還在介意這事,他伸手想來攬我的肩膀,卻被我躲開。
他不以為意,只當我在鬧脾氣。
「法人換了,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這樣,老公給你補償,好不好?」
他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說吧,想要什麼補償?我都給你買。」
買什麼?
再買一個假的格拉芙,把我當猴耍嗎?
我心底的恨意翻江倒海,面上卻只是抽了抽鼻子。
「真的嗎?要什麼你都買?」
「當然,虧妻者百財不入。」
「那……過幾天有個拍賣會,裡面有副山水畫,你給我拍下來。」
那副畫,起拍價就是五位數。
為了安撫我,送個假項鍊他當然眼都不眨,可真要動上百萬的真金白銀,他猶豫了。
我看著他變幻莫測的臉,心下冷笑。
轉身就想走。
陸默聲急忙拉住我。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
「好。我拍給你。」
10.
拍賣會當天,我坐在前排,手裡拿著圖冊,指尖在那副《晚渡圖》上輕輕划過。
我爸卻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走到安靜的迴廊,接起電話。
「燃燃,拍賣會那邊怎麼樣了?」
「快開始了。」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然後就是那種為難的、商量的語氣。
「燃燃啊,你能不能先別參加了?回家一趟。溫妤她……她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回來陪陪她,開解開解。」
我幾乎要氣笑了。
「爸,為什麼溫妤不開心,我就要扔下我的事回去陪她?她不開心自己消化啊,我又不會講笑話。」
話音剛落,我爸的聲音陡然拔高,怒不可遏。
「溫燃,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你現在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
「你假離婚,溫妤怕你想不開,跑前跑後地安慰你,是為了什麼?!」
「溫妤心情不好,讓你回來陪陪,就跟颳了你的皮似的。那個破拍賣會就非去不可嗎?!」
「你別以為陸默聲現在對你好,你就能在我面前趾高氣昂了,我告訴你,女人終歸還是要靠娘家!到時候你離婚了只有娘家做你的後盾!」
看來我猜的沒錯,他們幾乎都知道了陸默聲和溫妤的事。
也知道這場假離婚是真離婚
我的眼淚,終於還是沒忍住。
「爸,我也是你女兒,還是你的親女兒。我也不高興,我今天必須參加拍賣會才高興!憑什麼我要為了她,放棄唯一能讓我高興的事?!」
「你……你你……」電話那頭,我爸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前三十年都是裝的,你心裡就從來沒認過你媽和溫妤!」
我也想說。
是啊,爸爸。
從前我傻,把你們當親人。
這是第一次。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們對我三十年的好,也全都是裝的。
我掛斷了電話。
想轉身回到那個喧囂的拍賣場,那裡有我的獵物。
可剛一轉身,就在拐角處撞上了一堵人牆。
傅之舟手裡端著一杯香檳,黃色的酒液在他指間輕輕晃動。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嘴角噙著一抹笑。
「不錯,還不算太笨,知道讓陸默聲來拍賣會。一來故意讓他為你放放血。二來讓他留下一筆洗錢的證據。」
我心頭一震,警惕地看著他。
「是啊,傅總不肯合作,我只能自己幫自己了。」
傅之舟眼裡的笑意更深了。
他忽然朝我走近一步。
俯下身,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聲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弦音。
「那我助你一臂之力。」
還沒來得及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身後,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的胳膊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扯。
整個人被拽離了傅之舟的範圍。
陸默聲像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獅子,滿眼怒火地瞪著傅之舟。
「你他媽幹什麼,溫燃是你嫂子!」
傅之舟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晃了晃酒杯,看著陸默聲,笑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是陸默琳的嫂子。」
「陸默琳當初是怎麼灌醉我,才爬上我的床,進了我傅家的門,你作為她哥應該一清二楚吧?」
他眼神一凜,話鋒陡然尖銳。
「我不介意學學她當年下作的手段。」
這句話,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陸默聲臉上。
他揚起手就要朝傅之舟的臉揮過去。
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這裡到處都是攝像頭,別衝動。」
11.
直到坐回原位,我才明白傅之舟那句「助你一臂之力」是什麼意思。
陸默聲只準備了一百萬,和他競拍的是傅之舟。
所有人都看出了這競價中的火藥味。
這已經不是在拍一幅畫,而是兩個男人無聲的較量。
陸默聲每叫一次價,傅之舟就雲淡風輕地跟上。
像貓捉老鼠,帶著戲弄和掌控。
直到競價到了兩百萬,傅之舟才主動放棄。
回去的車上,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陸默聲一言不發,握著方向盤的手,仿佛要將那方向盤生生捏碎。
他的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
他也只是任由它響,直到自動掛斷。
車子駛入地下車庫,引擎熄滅,周遭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