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手回娘家完整後續

「你可以說我，但不可以說金宇。」我打斷了我爸的話。

「沒有人讓我不給娘家帶東西，相反，這麼多年來，每次回娘家都是金宇出錢出力，他說一定要對娘家人好，這樣我才不會受氣。」

「呵！」我冷笑一聲。

「以前還不知道他話里的意思，還經常說，我親爸媽難道會因為一點東西沒送好，就會怪罪我不成？」

「我還笑他想太多，心思重，搞了半天，是我太愚蠢。」

我看向我爸：「東西我確實帶了，但是忘了。」

「不過也好，總算看清楚你們的真面目！有錢就有愛，沒錢，呵，連頓飯都吃不上。」

一直沒怎麼作聲的我媽終於說話了：「何曉揚，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們生你養你供你讀書是欠你的了？居然說出這種話？我們是把你餓死了還是把你給凍死了？你就這樣跟爸媽說話？」

她冷著臉死死盯著我：「你好歹也是個研究生，現在還是一名高中教師，平常教書育人都知道要誠實，輪到自己了就滿口謊言！沒給娘家帶東西就沒帶！我和你爸還有你哥也只是教育你幾句，下次你就長教訓了！這要是出了社會，人情世故做不好，就不是說你幾句了，人家背地裡搞小動作，讓你工作丟了都不一定。」

「也不看看都幾十歲的人了，說你幾句還不高興了，連個脾氣都控制不住，還能控制住你的那些學生？」

「爸媽說你，那也是為你好！沒讓你感謝就不錯了，還說起父母的不是了。」

媽媽的聲音越說越大，惹得我哥在二樓吼：「好了！都別吵了！趕緊吃飯，吃完趕緊走！還嫌家裡事情不多嗎？單陪著小虎這件事情就讓人累死了，還要伺候你。」

我知道我哥說的是我。

想了半天，實在是氣不過，咬牙嗆了回去：「你伺候我什麼？是給我做飯了？還是給我錢了？還是說你賺錢送我讀書了？」

「何孝勇，我告訴你，如果沒有我出十萬找關係，你以為小虎能進重點小學？是你欠我的！不是我欠你的！」

說著，我胡亂把東西往包里收拾了一下，就往門外走。

我爸根本沒攔：「走吧！走了就別回來了！」

我媽只顧著嘆氣：「唉！這女大不中留，對她再好，也是不會感恩的！」

「倒是省了一頓飯菜了！」

就在這個時候，村東頭的龍二叔氣喘吁吁地推開了院門。

「哎呀！對不住了曉揚，我到家了才發現，你給我打了幾十個電話！我這手機靜音了，到了家才發現你給我發的信息，我想著回娘家可不能空手啊，趕緊又開車把你這些東西給送回來了。」

說完，他又沖我爸大聲喊：

「哎呀，老何啊，你這女兒生得好啊！你看看，回一次娘家帶了六包東西，裡面的酒啊我兒子看了一眼，說至少四五千塊錢一瓶，那煙更貴！」

「你說說，我咋就運氣那麼背，生的三個都是兒子呢！」

「唉，要是我有你這樣的女兒就好咯！」

「你看看，還有給你們家孫子買的什麼撕喂吃。嗨，洋文我也看不懂，就聽我兒子在那裡說。」

「不好意思啊，一開始沒看簡訊，不知道這東西是你的，就讓我兒子打開看了一下，後來知道是你的，就趕緊合上了。」

龍二叔一臉羨慕地把六大包放在了院子裡。

「我這還接了個客人，就不進去了，老何，我就一句話，真是羨慕死你了！有這麼個好女兒給你又是買養老金又是給生活費又是裝空調的，你才 60 歲不到就可以不幹活了，我都 65 了還得去跑計程車！」

「這他媽的可不就是命嘛！」

「誰叫我沒本事，生出曉揚這麼好的女兒呢！」

6、

小虎耳朵很尖，一聽到龍二叔說什麼思維吃，他就蹬蹬蹬地跑下樓了。

「我就知道姑姑會給我買遊戲機。」

「姑姑每次來都沒有空手來過，我就知道！」

他一下子就衝到了院子裡，對著地上的幾個大袋子就開始翻了起來。

他先翻了最左邊的袋子，掏出了四盒酒，嘴裡還念著上面的字兒：

「茅台。」

「這是酒，不是我的遊戲機！」

他又掏出四條香煙，念著上面的字：「和天下」

嘴裡不滿地嘟噥著：「怎麼全是酒和煙啊！我的遊戲機呢？」

於是他把東西全部放下，又去翻第二個袋子：「安溪鐵觀音、西湖龍井、海藍之謎。」

「靠，怎麼全是茶葉和化妝品啊！」

他又把茶葉和化妝品放了回去。

接著開始拆第三包，然後整個村子都幾乎聽到了他的尖叫：「爸、媽，switch 遊戲機，還有好多遊戲卡！我同學說這得七八千塊錢才能買到！」

「嗚嗚，姑姑你真好！」

小虎抱著滿滿一大堆遊戲卡和遊戲機跑到我面前。

卻發現我正朝外面走，於是大聲喊道：

「姑姑，你提著包幹嘛去？外面好曬，趕緊回屋，等會要吃飯了。」

爸媽此時也都追了出來，圍在我面前：「曉揚，你看你，怎麼帶這麼多東西也不說一聲，你說要是提前告訴我們，我和你爸去村口接你，不就不會忘在車上了嘛！」

我爸也有點激動地開了腔：「貴人多忘事！貴人多忘事嘛！我們曉揚是研究生，現在又是市重點中學的老師，事情太多，難免忘記！」

他伸出手來拿我的包：「來！閨女！進屋來！外面曬，別中暑了。」

接著又朝二樓喊：「肖芸吶，你趕緊和你哥下來，水缸里還有準備的王八呢，你讓你哥把它殺了。」

我哥看到了茶，高興地應了一聲：「好嘞！爸，我馬上下來！」

「肖芸，你去燒水殺雞，王八和魚全部交給我。」

他興沖沖地拿著刀跑到我面前：「妹，你趕緊屋裡坐啊！坐這麼久的車，肯定餓壞了吧？哥馬上給你去做飯，保證讓你吃好喝好。」

我媽也拉著我的手：「剛剛都是一場誤會，趕緊進屋嘗嘗你爸給你泡好的茶！」

我爸著急地先跑進了屋：「這茶估計都涼了，閨女，你等等，爸再給你重新泡上一壺。」

爸媽、哥嫂又像從前我回娘家那樣熱火朝天地忙了起來。

可我卻一動也沒動。

這飯？

論誰，也吃不下了吧？

我沒跟他們打招呼，也沒有把東西全部留下。

除了給嫂子肖芸帶的化妝品，我擺在了院子的桌子上。

其餘的東西，我全部又收回了包里，然後兩手拎著八個袋子走了出去。

7、

「哎！曉揚，你幹什麼去！」我爸拎著茶壺跑了出來。

「這茶還沒喝上呢！外面曬，快回屋呆著！」

我媽聽到動靜，也跟著小跑了出來，在我後面喊道：「寶貝女兒，媽做了你最喜歡的甜酒湯圓，趕緊來吃！你看看你坐了一天的車了，還到處溜達！」

可他們卻發現我頭都沒回，抬腳就跨出了院門。

「她這是生氣了！」我媽嘆口氣。

「不是，剛剛不就是一場誤會嘛！生啥氣啊！」

我爸把茶壺往堂屋一放，趕緊跟著我跑了出來：「閨女，剛剛都是誤會啊！說清楚就可以了！別耍小孩子脾氣了，都當老師的人了！一家人在這裡拉拉扯扯的，讓村裡人看笑話。」

他說著就來拿我手裡的包，我死死拽住不放。

「你看，還真生氣了！」我爸無奈地看向我媽。

我媽也跟出了院門：「好了！我們當父母的說你兩句也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吧？用不著這麼上綱上線！既然東西帶了，那就是誤會一場。我們也不會往心裡去，咱和你爸也就這一個女兒，難道還會一直記仇不成？別過意不去了，趕緊回屋，把禮物給你哥哥侄子分了，大家就當剛剛的事沒發生過。」

「沒發生過？」我冷笑。

「你們打了我一耳光，現在又讓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可能！」

「這飯，留著你們自己吃吧！我這個外嫁女是沒有資格吃了。」

說著，我就掏出手機給龍二叔打電話。

這次他倒是接得很快。

「二叔，你沒走遠的話，可以來接一下我嗎？我包車回縣城。」

「妹！你這是要幹啥！」我哥拎著剛殺好的魚走到我面前，「我這魚都給你殺好了，你要走是什麼意思！爸媽剛剛說你幾句，也是為了你好！我們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是要懂禮數，爸媽說你那也是教你！」

我冷笑地看著我哥：「跟我說禮數？那最好是讓爸媽先教教你！我出錢出力把小虎送到重點小學，你有跟我說過一聲謝謝嗎？你有給到處給你跑關係的金宇一包煙嗎？」

「屁都不懂的玩意兒，還好意思跟我說禮數，你哪涼快哪呆著去！」

「對了，還有我先前墊的十萬塊錢，你必須三天之內還給我，不然會讓金宇立刻取消後天跟陳局長的飯局。」

「不是！我在跟你說禮數，你怎麼說起小虎的事情了呢！再說我們又沒逼你幫小虎，都是你自願的啊！」

我自嘲地笑了笑：「之前是我傻，所以我自願，以為我們是一家人，盡心盡力給你辦事，如今看來，我是有用了，就是一家人，沒用了，就是來吃口飯都是給你們添麻煩的人！」

「所以，我不想辦了！」

我哥一聽小虎的事情我不辦了，立刻慌了：「好！你要十萬塊是吧！我馬上轉給你！」

很快，我哥就把十萬轉了過來：「現在你解氣了吧！我的好妹妹！都是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來，跟哥回去，吃哥做的這頓飯這事就算過去了。」

我推開他的手：「我幫你墊的錢，你還給我天經地義，答應你的事情，我也辦好了，我們兩清！」

「這頓飯我是絕對不會吃，今天的事我也絕對不會原諒。」

「爸媽的養老金和生活費從今天起，全部會停掉，你是他們的好兒子，你想繼續交就交，不想交那也是你們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龍二叔的車也到了。

「怎麼？曉揚就走啊？」

二叔打開車門，我把 8 包東西扔上車。

「走！去縣城，越快越好！」

8、

到了縣城後，才發現當天回家的高鐵已經沒票了。

我又累又餓，拎著八包東西找了一家麵館。

吃著店家送上來的拌面，我咬了一口在嘴裡，終於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我哭著哭著，就想起了金宇說的話：「你要是能吃上一口熱飯，算我輸。」

於是就哭得更凶了。

我一口一口吞著碗里的面，眼淚一把一把往面盆里掉。

直到有一隻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老婆！」

我回頭一看，居然是金宇。

我一下子就把筷子一扔，整個人抱住了金宇。

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金宇輕輕拍著我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老公這不是來了嗎？」

我抽噎著問他：「你怎麼來了？」

他說：「咱鄰居老林給我打電話, 說聽見你和咱爸媽在院子吵架，說什麼哪有空手回娘家的。我一聽就感覺不妙了！趕緊跟領導請了假，會開了一半就出來了。」

「打你電話也沒打通，正好看到龍二叔的車, 他說你正在這邊麵館呢。就趕緊過來了。」

我看著金宇又哭又笑：「現在你贏了，你高興了。」

金宇心疼得不行：「我高興什麼呀！我之前做了那麼多就是希望你能不受傷，現在看到你受傷了, 我比誰都難過。」

我眼淚汪汪地看著金宇，說：「咱們回家吧。」

路上，我一直有想哭的衝動。

然後我就想到了, 其實我和金宇的姐姐一樣, 是一個有錢有東西才會被娘家需要的人。

我問金宇：「你就沒有心疼過你姐嗎？」

金宇想都沒想, 說：「我們家就我一個兒子，我爸媽喜歡我不是很正常嗎？」

我本來消了氣的心情又上頭了：「可是她是你姐！你們是親姐弟！你都不心疼她！」

金宇無奈：「當初上學，是我爸媽騙我說是姐姐自己不想讀的，後來我知道後，我都已經大學畢業了，我能怎麼樣？」

「而且，我姐結婚又很早, 爸媽規定要她怎麼樣, 我也沒有辦法阻止我爸媽。那你說, 我能怎麼做？把我爸媽打一頓？」

「說實話, 我已經私下跟我爸媽說過很多回了, 對姐姐不要那麼偏心，姐姐拿了那麼多錢回來，怎麼就不能對姐姐好一點？結果我還被我媽罵, 說他們都是為了我, 我倒好還胳膊肘往外拐。」

「我爸媽那一輩, 是不可能改變他們的想法了，我又沒和他們一起住，就更加難左右他們對我姐的態度, 重點是我姐哭完之後又樂顛顛上趕著對我爸媽好！我能怎麼樣？」

我想了想。

也是。

金宇他是被偏愛的那一個，這棍子又沒打到他身上，他知道痛才怪。

我一個媳婦, 又能要求金宇怎麼樣呢。

只感到一陣無力。

自那天之後，我再沒聯繫過我爸媽, 我爸媽也沒再聯繫過我。

直到第二個月需要續繳養老金。

我媽才打來了電話：「曉揚，我和你爸看了一下社保，你這個月好像忘記交錢了, 一共是四千多，你要是沒空的話, 你把錢轉給我, 我讓你哥去交。」

我冷冷一笑：「要錢沒有, 想繼續交的話可以, 你自己找哥就行！你們賣了二十多萬的田錢, 交你們老兩口的養老金足夠了。」

說完, 我就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我爸給我發來信息：「何曉揚，你不交錢, 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家了？」

我看了一眼在廚房忙活的金宇。

關了手機。

是的。

爸媽和哥哥的那個家我不想要了。

因為，我已經意識到，那個家一直是只屬於哥哥的。

而我早已經有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