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完整後續

那我自己救自己。

我的左手手腕處，藏了一隻殺人的毒蠱。

我原本是留著蕭雲崢的。

現在只能先給他了。

蠱蟲從我的手上爬到掌事太監的臉上，從耳朵裡面鑽進去。

我親眼看著他的表情逐漸變得扭曲，從破口大罵，到跪下來求我……

他最後死去時的眼神好絕望。

我突然，很想知道，這蠱，用在蕭雲崢身上，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阿爹說，要以天下蒼生為重。

如今，他成為帝王，天下安穩。

我也因此常常遲疑。

可是現在我突然想，天下蒼生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9

我不知在冷宮中待了多久。

我甚至已經習慣了自己身上的髒臭味。

有一日，蕭雲崢來了。

他竟然親自來接我，不顧我身上那麼髒，如獲珍寶般地把我從地上一把抱到自己懷裡。

還一小塊一小塊掰著芙蓉糕，喂給我吃。

他看著懷裡的我，眼尾發紅，心疼到極致。

他親了親我髒兮兮的額頭，柔聲說：「阿林，受委屈了，我帶你回家。」

家？我哪裡有家？

我的家在南越。

是他親手毀了的。

我像一個木偶人一般，沒有任何表情和回應地被他抱回長春宮，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是從前沈月晴所住的宮殿，只有皇后能住。

「這是皇后的宮殿，皇上怕是記錯了罷？」

他很堅定地說：「沒有，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宮殿，你就是皇后。」

「我想去長寧宮，我在那裡住慣了。」

「好，你想住那裡就住那裡。」

10

我終於從宮人口中得知了關於沈月晴一家的事。

在沈月晴誕下皇子不久後，沈丞相因為查出來結黨營私下獄了，皇子找了專門的奶娘在養，而沈月晴被打入了冷宮，還是從前我住的那間。

我並沒有多高興，反而覺得蕭雲崢更可怕了。

甚至，還有一點兒同情沈月晴。

她也不過像當初的我一樣，傻傻地以為蕭雲崢愛自己罷了。

結果因此，也搭上了全家。

蕭雲崢倒是沒從前忙了，他每晚都宿在我的寢殿。

我不願意他碰我，他就乖乖地睡在我旁邊，有時在我做噩夢的時候會抱著我，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耳邊說別怕。

有時會把我叫醒，而我醒來看到他的臉便更怕了。

有時白日裡，他也會把公文搬到長寧宮來處理。

不管多忙，都會像從前一樣給我描眉，彈琴……甚至還親手在院子裡種了桃樹。

他花重金從各地搜羅來珍貴的藥材，為我調養身體。

他還不知從哪裡找了一隻很像小山菌的鳥兒。

他說：「阿林，再等等，我知道你想家，我已經在南越建宮殿了，等宮殿建成，我就帶你回南越住一段時間，我們還和從前一樣。」

聽宮人說，如今蕭雲崢的後宮裡，只有我一個人。

可無論他怎麼做，我都提不起興趣了。

有些東西無論從前多想要，一旦錯過便永遠錯過了。

一日，蕭雲崢終於受不了了，他跪在我面前，紅著眼睛說：「阿林，我已將她的孩子分封到蜀地，不日啟程，她也被打入冷宮，這至尊之位是留給我們孩子的，皇后之位也是你的。」

我仍舊沒有反應。

他啞聲問我：「難道這些你都不在意了嗎？連我你也不要了？」

是的，不在意了，也不想要了。

我想告訴他，其實我從來都不想要什麼皇后之位，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將來成為不擇手段的帝王，我只希望他做一個普通人，一生平安順遂，安樂無憂。

九五之尊是他的慾望，不是我的。

至於他……

我淡淡地掃了一眼他。

那滿臉渴望被愛的神色像極了曾經的我。

我居高臨下地捧著他的臉，認真地端詳了很久，卻只是前所未有地覺得平靜和無味。

「蕭雲崢，這齣深情的戲碼就不要再演了，我看膩了。」

11

「設計讓你的手下殺死我阿爹和族人時，你可曾想過你愛我？」

「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時，你可曾想過你愛我？」

「看著小山菌死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把我扔進冷宮，被掌事太監欺負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這一樁樁，一件件，就是你所謂的愛？」

「不是的，阿林。不是這樣的。」

「當年，蕭雲景已經發現了我在南越，那些山匪是他手下的人，沈月晴告訴你這些，只是為了挑撥我們的關係而已。」

「後來回來，我處處受制於人，我不那麼做，我們都會死的。」

「我愛你，自始至終只愛你。」

「那塊芙蓉糕是沈月晴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放的。」

「蕭雲崢，我只是單純，不是傻。」

「那些山匪是蕭雲景手下不錯，但是你先聯繫手下暴露自己在先，你明知那樣做可能會有什麼後果。」

「芙蓉糕是沈月晴所放是真，但是你縱容也是真。」

「也許你愛我不假，但你更愛你自己，更愛你的慾望，你的野心。」

「我好後悔當初在山上救下你，好後悔認識你，愛上你，與你成婚。」

「我真的好後悔。」

我的身體每況愈下，加之之前在冷宮備受磋磨，如今已是燈枯油竭。

說這些話時，我的身體已經強撐不住了。

蕭雲崢顧不上與我爭執，把我抱進自己懷裡。

在我死前的最後一刻，終究還是想起阿爹的話，沒有殺他。

我扣著他的後腦勺, 溫柔地撫摸他，給他種了陰陽蠱。

這蠱，我之前給欺負小山菌的宮女和太監身上也下過一次。

但我並不是很在意這些，只是夜夜都能夢到我那枉死的孩兒，哭著問我：「阿娘，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夜」人, 總是要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的。

番外：蕭雲崢篇

阿林走了, 我找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用了最好的藥，日日陪著她，她還是走了。

她說我愛自己的野心勝過愛她。

可，不是這樣的。

當日在南越，我不飛鴿傳書手下，蕭雲景遲早也會找到我, 還是一樣的結局，那樣我甚至連阿林都護不住，我得先發制人。

回到京城後，有蕭雲景，還有大權在握、隻手遮天的沈丞相，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在沈月晴找上我時，將計就計。

我才不管她們像不像，在我心中，誰也沒有資格和阿林比。

御花園裡，我責備她, 看著她跪在地上被沈月晴刁難, 我心如刀絞。

但我知道，只有我疏遠她，責備她, 我才能保護好她, 保護好小山菌。

那塊芙蓉糕的確是沈月晴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放的, 我知道時, 已經晚了。

孩子已經失去，剩下的就只能是及時止損, 那時我想，以後那麼長，我和阿林總歸還會有自己的孩子。

我暗中搜集了很多沈丞相結黨營私的證據, 那日終於將沈家下獄，隨後我就去冷宮接回了阿林。

我以為我們還會像從前一樣。

我以為我們能像從前一樣的。

但是她好像都不在意了。

她看我的眼神，像極了在看陌生人。

可即使是陌生人, 我也不在意，只有她一直在我身邊。

她喜歡桃花, 想回南越。

我已經在南越建了宮殿, 南越宮殿的院子裡栽滿了桃樹。

來年三月, 我想帶她去南越，給她釀酒，彈琴。

但是, 她走了，還是走了。

她以為自己給我下了陰陽蠱，夜夜會讓我生不如死。

可她不知道，我知道她還會怪我時, 心底有多高興。

夜夜毒發，痛苦難耐時，我其實心底是歡愉的。

我會覺得那是我的阿林還在陪著我。

夜夜都陪著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