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怎麼停電了?電工呢?快修復!」
「門怎麼回事,電子密碼不對,根本打不開!」
「導演,窗戶也打不開,全部密封死,連手機信號也被屏蔽了!」
「看樣子,是導師提前知道第二期會在這裡錄製,讓鄧大軍提前做了手腳。」
楊晶晶緊依偎著我,五官緊張得都扭曲了:「你們,聞到什麼味沒?」
我立刻抬頭,只見一股股甜膩的白煙順著新風系統在屋內瀰漫開,隨著煙霧變濃,眾人開始咳嗽流淚。
「是迷煙,都去找熱水浸濕布捂住口鼻,快!」
我打開手機燈,掃過角落那幾箱未開封的威士忌時,立刻有了主意。
「沈寒,杜大哥,你們把酒全拆了!」
我掄起酒瓶就是搖:「往空中噴!迷煙里成分是乙二醇乙醚,遇高濃度酒精會加速揮發,稀釋濃度!」
在所有人齊心協力下,煙霧很快被沖淡。
就在這時,木架後閃出一道黑影,持刀撲向我。
我側身躲過,卻被鄧大軍抓住手臂,我順勢借力往他懷裡倒,膝蓋磕髕骨內側。
這招專克男性下盤,包好用的。
被帶走時鄧大軍瘋狂掙扎,哪怕在做筆錄時,他仍執迷不悟。
「是我殺了鍾澤,橫豎都是死,我得對得起恩人!」
「是恩人替我兒子付了未來的醫藥費,要不是他,我早帶著全家跳樓了!是他給我勇氣去復仇,我兒子大好前途什麼都沒了,可人渣卻光鮮亮麗,他根本不配活著!」
三位死者的過去被扒得乾乾淨淨,網友們開始倒戈,認為「導師」是在行俠仗義,那些人品行不端的活該。
「導師做錯了嗎?換做是我,也會這麼做。」
「無論是演技都比鍾澤強,結果就這樣結束了一生,我為粉過鍾澤感到羞愧!」
「塌房吧,開始好奇下一位受懲罰的,會是誰呢?」
16
我再次回到那間別墅。
我不再逃避,以旁觀者的視角進行觀察。
不可能一模一樣,那麼多年了,兇手就算復原,也一定會有漏洞。
人的記憶是受主觀認知影響的。
我第一次代入兇手視角,坐在最能欣賞我爸死亡的角度,也就是沙發上。
當用這樣的心態進行審視時,我發現了一個細節。
沙發前的台面,散落著好幾本劇本,可我爸是個很講秩序的人,他工作只在書房,極少會把劇本放客廳。
這證明,他跟兇手認識。
而且,他將劇本拿出來,與兇手面談過!
我立刻回家,當年家裡所有東西,都被我封存在倉庫里,從上千本劇本庫里,找到一個名為《七宗罪》的本子。
劇本講的是男主,在娛樂圈懲善揚惡的故事,他幫助一個又一個受過欺負的同行,對各路大咖進行復仇。
裡頭的手法與前三起幾乎一致。
我一目十行,劇本本身沒多少價值,文字幼稚,純粹的血腥殘暴,拍成 B 級片都嫌老套。
我翻回扉頁,上面的編劇名。
松坻?
松,木中君子,象徵高潔,倒也符合兇手偽君子的自我認知,而「坻」字,常見於《楚辭》,用「坻」代「土」。
我搜索,市面上並沒有這個編劇。
兇手有著強烈的自尊心,這個名字絕不是隨意取的。當我嘗試把筆名拆分,重新進行排列組合時。
我心臟狂跳起來。撲通的聲音衝擊著我的耳膜。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17
就在這時,沈寒打來電話。
「顧臻,在忙嗎,錄完節目正好碰到杜大哥,他約我們出來吃飯。」
不等我提醒,他就打開了公放,下一刻,耳邊傳來杜一凡充滿磁性的聲音。
「小臻,過來聚一聚吧,島上別墅,你都救了我們,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你。」
我沉默了幾秒鐘,不得不開口:「好。」
他笑:「不過私人聚會,就你一個人,可別帶同事啊,不然對沈寒不好。」
「位置發我,我馬上到。」
地址自然不會在市區,而是偏遠的廢棄工廠。
沈寒中了迷藥,頭垂低地被五花大綁在中央椅子上。
「砰——」
後頸掠過寒意,不等我回頭,鐵棍擊上,我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腿骨折斷的聲音,不受控地踉蹌摔倒。
戲謔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顧警官關心則亂啊,你引以為傲的冷靜呢?」
鐵棍壓在後頸,我慢慢回頭:「現在,我是該叫你導師。」
「還是該叫你松坻呢?」
18
「鄧大軍是個廢物。」
「他沒能幹掉你,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察覺到,那現在只能除掉你們了。」
我翻過身子,吃力地喘氣:「你殺我全家,只是因為被我爸拒絕過麼。」
「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杜一凡抓起我的腦袋砸向地面,伴隨慘叫,我的鼻腔湧出大股的鮮血。
「顧臻,你爸是知名導演,媽媽是大明星,像你這樣出生就在羅馬的人,怎麼會懂我這樣從小縣城出來,一步步往上爬的人,需要付出什麼?」
「一開始我想做編劇,外界不都說你爸是最會挖掘新人的麼,可我滿懷期望費盡心力做的本子都被他無情打回,哪怕我跪在他面前,他也不收。」
「他說我沒有天賦,讓我改行,他甚至說,我的本子還不如他高一女兒寫的!」
他恨,恨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恨自己引以為傲的才華在他們眼裡一無是處!
好在,他有一副好皮囊。
為了獲得機會他卑躬屈膝,在酒局酒店裡連軸轉。
「有次從酒店出來,我狼狽的樣子被你爸看到,我很清楚在他眼裡看到了同情,也是那一刻,我決定殺了他。」
「他憑什麼,居高臨下地憐憫我?我有今天,不是拜他所賜?」
於是,他假借拜訪為名,登門道歉。
那麼大的宅子,那麼幸福的家庭,他躍躍欲試。
他表面說為過去的幼稚行為道歉,並在茶點裡加了安眠藥,等他們都失去意識後,他開始行動。
血順著眉骨流進眼睛,疼痛蔓延在四肢百骸,我發出短促的尖叫:「你這個混蛋!」
他得意地大笑:「你爸體面一輩子,只有別人求他的份兒,也有像狗那樣卑躬屈膝地央求我,求我放過她們,放過你。」
他期待我的崩潰絕望,而我只是抬起充血的眼睛。
杜一凡咬牙:「你笑什麼。」
「我笑你的膚淺、偽善,我爸當年評價你的作品文如其人,果然這樣。」
他猛掐住我的喉嚨:「你說什麼?」
「你通過煽動受害者去復仇來獲取操控感、滿足感,來美化你自己做過的事。你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以為自己在娛樂圈懲惡揚善?不,你只是個野心跟不上能力,自負又自卑的膽小無能之輩。」
「你給我閉嘴!」杜一凡徹底被激怒,拳打腳踢到我無法動彈,才把手中的瓶子往我身上澆。
黏膩感順著血往下淌。
很刺鼻,是汽油。
杜一凡眼角餘光突然掃到身後,他愕然轉頭,發現麻繩松垮垮堆在地上,原本捆綁沈寒的地方。
空無一人。
19
不等杜一凡反應,胸口就傳來一記悶響。
沈寒朝他胸口狠狠打出一拳,密集的拳風下杜一凡招架不住,被沈寒一腳踩斷膝蓋骨動彈不得。
「我的演技是不是比你預期地更好?起碼,你是真相信我是個沒城府,愛吃醋,戀愛腦的傻瓜,不然,你怎麼會放心所有底牌都攤到面前?」
我們是什麼時候鎖定杜一凡的呢?
「從林婉出事吧,你人設是如此會替別人著想,楊晶晶當時失蹤,你卻沒通知隔壁房的林婉,這合理嗎?」
我撿起那一大瓶汽油,全部倒到杜一凡身上,看著我手裡不斷明滅的打火機,他開始恐懼。
「你現在殺了我,與我又有什麼區別?你不是一樣用私刑來復仇?」
好笑,惡貫滿盈的人,還想道德綁架受害者?
誰給他的勇氣?
「殺死我,你現在是爽了,但你考慮過沈寒嗎?他前途大好,成為殺人犯的幫凶他什麼都會失去!」
「怎麼會呢?」我不解地偏頭,按下沈寒遞來的錄像器。
很小,足夠他藏匿在身上,裡頭清楚錄下杜一凡做過的一切。
「是你,主動綁架了沈寒。」
「是你,自白了一切,包括十年前的滅門案,以及教唆三人殺人。」
「是你,要殺我滅口,我們只是正當防衛,怎麼會有問題呢?我執法辦案,又破了十年懸案,光榮負傷,有什麼錯?」
他滿臉都是鼻涕和淚水,拚命晃動腦袋。
「我會在鎂光燈下,無數次說起擊敗你的過程,你的罪行會被公之於眾,你的影迷會以你為恥,你精心打造的人設毀於一旦,你會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但幸運的是,此時你已經死了,你什麼都不會知道。」
這才是杜一凡真正的噩夢。
打火機落下的瞬間, 他聲嘶力竭地拚死掙扎, 打火機呈拋物線落下。
星星之火划過黑暗。
足以燎原。
20
目睹滅門後,我一度喪失語言功能。
警察問我細節,我就好像失憶了一樣,腦子空白,沈寒爸媽把我接到家裡悉心照顧。
整三個月,我不言不語,似乎也沒怎麼睡過覺。
沈寒看不下去了,在一個暴雨天, 硬是把我從臥室拽到外頭,我們兩個瞬間成了落湯雞。
「顧臻,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怎麼可能找到兇手!」
沈寒字字錐心:「你要像公主一樣在房間裡等待?等警察,等公道,等救世主來告訴你答案,替你復仇雪恨?」
我憤怒地想扇他,反被他揪住手腕。
嘶吼成了破碎的嗚咽, 眼淚模糊中,我看見少年眼底翻湧的痛惜。
「能抓到兇手的,只有你,我相信只有你, 我們一起努力吧, 臻臻。」
「我們……?」
「對,我們,我們一起, 你不是孤單一個人。」
「我們一起找到那個混蛋,然後, 殺了他。」
21
汽油瞬間被點燃。
火焰從杜一凡周身躥起, 他渾身冒煙, 翻滾著,燒焦的皮肉一塊塊剝落。
我想起出事那天,我跟爸爸吵了一架, 他不允許我跟閨蜜去國外旅遊, 總怕我出事。
「他就是這樣,老古板,說話不中聽。」
「你大概不知道, 當年張導主動聯繫你演一個配角, 是我爸推薦的, 他說發現了一個可能適合做演員的苗子。」
「我爸說你自尊心高,告訴你沒必要, 舉手之勞而已。」
「你, 騙人!」杜一凡發出悽厲的尖叫, 他試圖撲向我。
最終還是倒在了熊熊火光中。
21
杜一凡連環殺人案就此結案。
搜查組在杜一凡家中找到了不少證據, 確鑿的證物下, 一開始為杜一凡叫屈的粉絲全都沉默了。
調查結束後, 記者第一時間圍了上來,採訪沈寒有什麼打算。
鎂光燈很璀璨,他卻回頭。
透過人群,看向落在後頭的我。
莞爾一笑。
「我啊, 想好好休息一下,跟喜歡的人一起。」
「我們可以過一個,悠長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