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行:長安居大不易完整後續

2025-08-1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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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天上,沒有日呢?

螢火雖小,靠的可是自己的光。

父皇能從無到有,我自然也不差!

回到公主府中。

魏昭怒氣沖沖的等著我。

「趙紫玉,你好狠毒,你口口聲聲自己光風霽月,卻在父皇面前告黑狀,坑害我兩位兄長,你若以為如此能讓我屈服,那真是痴心妄想。」

我瞧著他。

覺得可笑!

這貨是不是把任何事情都能牽扯到情情愛愛上?

戀愛腦,就該死!

我伸手捏住他的脖子,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瞬間清靜。

我冷冷道:「看來你忘了我上次和你說的話,你乖乖的當一個繡花枕頭,我保你性命無憂,貞潔還在,不然的話,我不介意把你賞賜出去,讓你做一個小倌,聽聞左相不僅有紅玉樓,還有男色侍人的金風館,你去了一定很受歡迎。」

魏昭被嚇到了。

更有深深地屈辱。

他看著我,目光如刀。

「趙紫玉,你是一個惡魔。」

我被氣笑了。

我緩緩鬆開手,說不失望是假的。

他和寧則如此相似,腦子卻是天壤之別。

寧則能從一件小事推斷出所有,而真相擺在魏昭面前,他都不肯動腦子想一想。

我嘆道,「魏昭,魏家好歹養你這麼多年,你學會的就只有吟風弄月,臥雪眠雲嗎?家國大事,民情政務在你眼中是否是俗物?」

「你是否覺得自己為愛生,為愛死,特別酷?」

「若果真如此,那你更要放心,我一定會放你走,因為,你配不上我!」

我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邊走邊吩咐張嬤嬤。

「自今日起,駙馬進出隨意,去哪裡隨意,不必向我彙報,只要他沒死,就不算大事。」

「是!」張嬤嬤應下。

我看也未曾看一眼魏昭,仿佛他是個死人。

13

魏相家的事,引起了一些變動。

眾人紛紛傳言,魏相要步左相的後塵。

朝中人心惶惶,連父皇登基那年殺人無算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來。

父皇暴怒,而恰在此時,又發生了一件命案:左相被人在家中殺死。

一時間,人人都說是父皇命人暗殺。

父皇渾身有嘴卻不清楚,為了平息眾人疑心,只能令魏家大兄和二兄官復原職。

而魏相卻口稱惶恐,說自己教子無方,魏家大兄和二兄不配擔任京中要職,為兩人求了一個外放的官職。

父皇明知魏相這是在保全家人,為了朝局安穩,迫於無奈,竟然也答應了。

魏家再次安然無恙。

我擦擦手中的刀,將它貼身放好,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

左相該死。

一個靠做男人女人皮肉生意掙錢的宰相,既無能又噁心。

實在死得好!

我照常一個月進宮一次拜見母后,母后有時見我,有時不見。

她對我的稱呼從「紫玉」「阿玉」變成「長安」。

有些假面一旦戳破,再沒有戴上去的必要。

我聽聞母后給康樂挑選了四個備選夫婿,都是華京數一數二的人家。

這些人家都有一個特點:要麼是鐵帽子王,要麼世襲罔替,永不降爵。

母后真得是將活命二字尊崇到底。

她不指望康樂出人頭地,一個公主也實在沒有出人頭地的必要,她只需要康樂衣食無憂,平安到老。

康樂聽聞,大受刺激,鬧了很久。

即便如此,也只聽母后斥責,卻未放棄她半分。

我羨慕康樂有個好命,卻也知道自己在父母緣分上天生欠缺,羨慕不來。

我埋頭於自己的事情。

我和魏相結盟,我保了魏家,而魏相也給我行了一些方便。

在風雨交加的一天。

張嬤嬤憂心忡忡來稟,「有人帶來信物,說駙馬墜落山崖,讓公主府前去救人。」

她遞過來的是一個沾染了血色的玉佩,的確是魏昭的。

「傳話的人呢?」

「不見了。」

恰在此時,又有人說,宮中宣召,父皇讓我速速去宮中見駕。

一邊是父皇,一邊是魏昭。

我眼角發紅,頭疼得很。

這讓我怎麼選?

那一刻,我後悔了,我不該選魏昭。

我該倒貼魏相,或者選魏家大兄二兄當他們的平妻,都好過選魏昭這個繡花枕頭。

阿則,阿則,我該怎麼辦?

我認命的閉上眼,狠心道,「替我回稟父皇,我要去找駙馬,找到駙馬立刻便去見駕。」

張嬤嬤驚訝出聲。「公主,忤逆陛下,可是死罪。」

我顧不上那麼多,牽過一匹馬,帶著怨氣一般的說道,「不會,父皇不會殺我。」

至少,不會明著殺我。

他只敢如之前幾十次一樣,悄悄地暗殺我。

我騎馬狂奔,看到了宮中太監愕然憤怒的臉,心中一陣暢快。

我就要忤逆那人,我就要氣他。

我帶著人馬匆匆趕到魏昭墜崖的地方。

那裡,的確有一個懸崖,不過只幾米高,摔不死人,卻也不容易爬上來。

我帶著人下去,大雨滂沱,懸崖下面的路格外難行。

我深一腳淺一腳的去找,雨幕中,瞥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山洞。

洞前掛著燈籠,仿佛妖精的洞穴,格外的精緻,誘人。

我緩緩走了進去,只走近淺淺一點,就聽到女子的吟哦嬌哼,男子的粗聲喘息。

我以為自己幻覺了。

細細聽,聲音還越來越大。

「阿昭!」

「你不喜歡長安,喜歡的是我對不對?」

「你說為我守身如玉,你果然沒有騙我。」

「我已經是你的人,你帶我走,帶我遠走高飛,我們去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過自己的安穩日子好不好?」

「我不當公主,你也不當駙馬了,好不好?」

「康樂……」

「康樂……」

14

我閉了閉眼,指節攥得發白,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笑容。

是了!

我早該想到這一切是康樂的安排。

康樂的手段不見得多高明,可魏昭也不是什麼聰明人。

我指望他不要落入轂中,簡直是痴人說夢。

偏偏我還真以為,他被我刺激的墜落懸崖。

既然康樂故意安排這一切,那我就如她所願。

我冷喝一聲:「包圍山洞,將裡面的狗男女給本宮抓起來。」

「……」

眾人猶豫,踟躕不前。

我二話不說,帶頭進去。

裡面布置的格外溫馨,恰似新人洞房。

康樂聽到動靜,從鴛鴦紅帳中露出頭來,她面頰粉紅,酥軟嬌怯,瞧見我,卻並不慌張,反而宣示主權一般的將魏昭拉得挨在身上。

「長安,木已成舟,你死心……啊……」

我拔劍指在了康樂的脖頸上。

康樂紅潤的面容瞬間慘白。

「趙紫玉,你做什麼,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和她是真心……」魏昭起身將康樂護在身前。

「啪!」

我一巴掌抽到魏昭的臉上。

「你又忘了我說的話,魏昭,是不是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

「穿上衣服,跟我進宮!」

康樂慌了。

魏昭也慌了。

他們篤定我會吃這個啞巴虧,可沒料到,我竟然不要臉皮,擺明了要將事情鬧大。

「我不進宮,我不要去見父皇母后,來人,將她拉開。」

得了康樂的吩咐,那些藏在暗處的人才涌了進來,將我團團圍住。

我劍尖微顫,在康樂雪白的脖頸劃出了一道血痕。

「穿上衣服走,還是光著身子走,你選一個。」

我看康樂的目光,如看死人。

康樂最終還是選擇了穿著衣服走。

外面天晴了。

我綁著康樂回宮,眾人目光驚愕的在她身上來回打轉。

她在我馬上羞憤欲死,而馬後拖著的是魏昭。

拖了一路,他幾乎去了半條命。

等到宮中。

無數宮女太監圍了過來,救下康樂。

她看著我,目光狠毒。

「趙紫玉,我要你死。」

「好,看誰先死在誰的手裡。」

我昂首闊步,將劍狠狠砸在地上,去見母后。

我們回宮,這麼大的陣仗,母后自然什麼都知道了。

她面色鐵青的看看康樂,看看我,氣到渾身發抖。

她拍案而起,給了我狠狠一巴掌。

「長安,你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在哪裡?」

我捂著臉,冷冷看著她。

我本該心痛的,此時,卻一點兒也不心痛。

我靠近她,低聲在她耳邊輕語。

「你失望我,不是父皇的孩子嗎?」

我——長安公主——趙紫玉。

被父皇如此厭憎,皆因我不是他的女兒,而是先皇的女兒。

當年,先皇死去,母后有孕在身,卻隱瞞住父皇,和他顛鸞倒鳳,讓他以為懷的是自己的孩子。

可惜,有些事情始終是無法作假的。

比如宮中穩婆一眼就能看出,名為早產的我,其實是一名足月的嬰兒。

這消息如何瞞得過父皇?

我不知母后如何說服父皇別殺我,總之,我活了下來,只是一直在佛寺中長大,被刺殺了無數次。

母后面容驚愕,連連倒退。

她眼眶迅速湧上淚水,看著我如看妖魔。

「長安——」

我也緩緩後退,一言不發的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假面一揭再揭,再揭下去,連母女都做不了了。

「魏昭我不要了,康樂喜歡,便賞給她,休書我稍後就送來,還望母后成全康樂和魏昭。」

我退到門口,轉過身毫不猶豫的離去。

「長安——紫玉——」

我聽到母后撕心裂肺的叫,聲音中幾多疼痛。

但也可能是我的幻覺,因為我也好痛,痛到渾身麻痹,不能言語。

回到公主府,我顫抖著手指,寫下一封休書,轉交張嬤嬤呈給宮中,只要父皇母后蓋了印璽,此事便板上釘釘,再無迴轉可能。

我軟在床上,蓋著被子,依舊覺得寒冷入骨。

我看著桌上的泥塑,迷迷糊糊的想著。

對不起,阿則。

魏家這艘船我撈不起來了。

我只能盡最大的努力,讓它陷落的不要那麼快……

15

休書遞到宮中被母后壓下。

而母后以極其強勢的速度將康樂賜婚給武陵王府。

武陵王跟著太祖打天下,是有名的鐵帽子王。

這一次,康樂做得太過,母后動了真怒,不管她在宮中如何鬧騰,都置之不理,康樂以死相逼,母后便用魏昭的命逼迫。

康樂不懂。

「趙紫玉都同意了,為什麼你不同意?」

「你口口聲聲喜歡我,可你偏向的明明是趙紫玉啊!」

康樂終於問了出來。

母后結結實實的賞了她兩個巴掌。

這些消息一點點從宮中傳了出來,我不知母后是否故意讓我聽到,想和我示好,還是果真如此。

總之,我一點也不在意。

我有許多事情要忙。

皇帝不想讓我活,可我自己卻很想活。

這一日,父皇傳召我入宮。

我一進御書房,一枚鎮尺便向著我砸來。

我頭一偏,躲了過去。

這麼大的鎮尺,砸在我額頭上,我就毀容了。

我這麼漂亮的一張臉,毀了多可惜。

父皇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給我跪下。」

我跪在地上,決定先發制人。

「父皇,您為什麼那麼恨兒臣?」

「什麼?」

父皇被我問懵了。

想來,這世上還沒有人那麼大膽的敢問他這個問題。

我又重複了一遍。

「父皇,您為什麼那麼恨兒臣?」

「明明做錯事的是康樂,為什麼母后要打我,您也要打我?」

「既然你們那麼厭惡我,為什麼讓我從佛寺中回來?」

「既然你們不想賜婚給康樂,為什麼不明明白白的和她說清楚,為什麼要讓她恨我?」

「我到底是不是您的親女兒?」

一陣短暫又難堪的沉默,父皇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你給朕!閉!嘴!」

我心裡有一種隱秘的快樂。

一種將人假面撕扯下來的難以言喻的快樂。

父皇到底還要臉。

他實在沒有勇氣當著我的面說我不是他的女兒,那種親口說自己替別人養了十八年孩子的尷尬,普通男人都接受不了,更何況皇帝?

雖然,他並沒有真正養我。

可我的的確確擔了他女兒的身份。

他不被我左右,冷冰冰的扔了一張聖旨給我。

「給朕抄了魏家,你就還是朕的女兒,不然,你就做一隻搖尾乞憐的狗。」

我看著落在腳下的聖旨,並沒有去撿。

我抬眸看向他。

「那就請父皇褫奪兒臣長安公主的封號,將兒臣貶為庶民。」

「你以為朕不敢?」

我沒有回答。

我怎麼知道,他敢不敢?

畢竟他的腦迴路一向不同於常人。

不然,他也干不出來殺兄奪嫂,養仇人之女,以及一下子干翻兩個宰相這樣的事情。

我走出御書房,感覺到一陣解脫。

不用和父皇母后演戲,不用再替他們背鍋,也不用再背上魏昭那個沉重的負擔,真是太爽了。

這麼爽的生活,做不做公主又有什麼關係?

16

父皇一道聖旨將我貶為庶人,公主府不能再住,我便花錢買了一個小宅子居住。

而魏家被父皇大刀闊斧的抄了。

在抄家之前,魏相逃跑,魏家主力消失不見,只留下一些老弱婦孺被關進大牢。

而魏昭在此時被送回我身邊。

他看著我,眸中的恨意濃烈到極致。

「趙紫玉,你好狠!」

他以為是我進宮告黑狀,以公主之位相逼抄了魏家。

我懶得解釋,和傻子說那麼多做什麼呢?

教育他是他爹的事,我只負責教訓他。

他更恨的是他自己。

「都怪我,若我當初管住自己……」

「我要去見父皇,父皇要殺要剮都可,只要饒了魏家人,他們是無辜的。」

事到如今,他總算有了一些擔當。

不過,我還是覺得可笑。

真的會有人以為自己無比重要,可以左右歷史大事嗎?

我遍讀史書,只發現了一個道理。

我們都是歷史洪流中的一粒沙子,被命運攜裹著前進,或許偶爾精彩一下,但終究會被洪流淹沒。

父皇早就想抄了魏家,魏家也早有準備。

我,康樂,魏昭在其中沉沉浮浮,或許能改變一下流向,延緩一下速度,甚至加快一下速度,但終究還是阻止不了該發生的事。

這一點,我明白,寧則明白,魏相也明白。

只有魏昭和康樂不明白。

他們總以為這世間該以他們為中心,他們的一舉一動可以翻江倒海。

別逗了,這不是修仙呢!

魏昭鬧著要去見康樂,我並沒有阻止他,大大方方的打開門,任他去。

他走到門口,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嘴唇蠕動了下。

「你……」

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如何?」

他大概以為我愛他入骨,捨不得他去送死,可魏家事情已了,魏昭徹底沒用了。

他現在是一枚真正的棄子,一個沒用的東西。

我收容他,是看在那一張臉的份上。

他還想什麼呢?

他罪臣之子的身份,這輩子會死死烙印在身上,華京第一貴公子跌下神壇,以後的日子,他除了夾緊尾巴做人,再沒有別得出路。

魏昭慘白了臉,他死死咬著唇,轉身大步流星的去了。

他的骨相很好,儀態很好,走路的風姿大有蕭蕭易水寒的悲壯氣勢。

可也僅僅如此,他的內在是空的。

一具空蕩蕩的毫無內容的殼,再怎麼華美也無法勾動靈魂的震顫。

魏昭一去三日。

三日後,小院的門被敲響了。

康樂站在門口,身後是鮮血淋漓的魏昭,奄奄一息。

康樂花容慘白,眸色怨憎。

她身邊的嬤嬤喝道,「一介庶人,見到公主為何不跪?還不跪下!」

我看著康樂,她也看著我,得意,不甘,懼怕種種情緒在她眸中一涌而過。

我輕笑一聲,躬身下去打算行禮。

康樂冷聲道:「夠了!不必行禮,你們下去。」

「公主?」

「下去!」

此時的康樂,終於有了一些公主的樣子,帶著一絲殺伐果斷的氣質。

「我要和你談談。」

她關上院門,明眸情緒複雜的看著我,不想開口,卻又不得不開口的樣子。

「我不懂,為什麼?」

「明明母后那麼寵愛我,為什麼不如我所願?」

「父皇那麼寵幸魏家,為什麼要抄了魏家,是因為我和魏昭僭越了嗎?」

康樂清澈的眸子帶著深深的迷茫。

我陡然間明白,皇宮那麼大,精明的人那麼多,卻沒人敢為她答疑解惑。

漂亮的金絲雀,一輩子活在旁人編織的網裡。

真可憐!

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你恨父皇,母后嗎?」

康樂身子一震,眸中迸射出深深的不甘和憤怒,卻唯獨沒有仇恨。

是了!

她也是個孩子,怎麼會恨自己的父母呢?

我繼續道,「你猜,父皇當年殺了先皇,到底是為了權勢,還是為了母后?母后明明已經權傾後宮,為什麼還想方設法的將你塞到武陵王府?難道皇帝的女兒不如武陵王府的兒媳穩妥嗎?」

我頓了頓,讓她慢慢想。

等她眸中露出震驚的光芒,顯然已經想到了一些什麼,我才慢條斯理接著說。

「我想你心中已有答案,你或許會鄙夷父皇和母后,還或許以為自己與眾不同,那麼,康樂,此時若我敢冒著性命危險,安排你和魏昭私奔,讓你們遠走天涯,過想過的快樂日子,你敢和他走嗎?」

我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容不得她有絲毫作假。

康樂嘴唇翕動,不自覺的後退幾步。

她驚愕的雙眸迅速湧上淚水,很快,淚流滿面。

「趙紫玉,你是妖魔!」

她猛地快走到門口,打開院門,不顧周圍眾人的愕然,沖了出去。

我目光淡漠的看著她跑動的背影。

殺人誅心啊!

為什麼那麼想不開,跑來問我呢?

畢竟,我又不是什麼善茬。

17

眾人急忙去追康樂。

帶頭的嬤嬤面色鐵青的盯著我。

「你和公主說了什麼?」

我笑了,「你這種語氣,是想讓我和你跪下說話嗎?」

我微微彎腰。

那嬤嬤仿佛見了鬼,一臉驚恐,竟然搶先一步跪在地上。

「奴婢不敢!」

她臉上湧出深深的屈辱神色,大概是為自己跪一個庶人感到羞恥,卻又實在不敢拿捏我。

畢竟,血脈這東西,妙不可言。

她冷著臉站起來,快速道,「傳皇后娘娘懿旨,皇后娘娘要奴婢告訴你,望你看管好自己的夫婿,這一次只是小懲大誡,下一次,直接凌遲處死。」

她說完,又找回場面一般的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這一次,康樂公主為魏昭求情,下一次,可就沒有這樣的好事,康樂公主要下嫁武陵王府,以後再不要讓這登徒子來騷擾公主殿下。」

我挑眉,唇角一抹淡淡的嘲諷笑容。

一日夫妻百日恩?

說什麼笑話呢。

有夫妻恩情的是康樂和魏昭,是母后和先皇。

而不是我!

魏昭被抬了進來,渾身上下慘不忍睹。

我通過張嬤嬤了解到,魏昭那一日到了皇宮,跪了兩日,也沒有見到康樂,反而等來了宮中侍衛的一頓板子。

華京第一貴公子的名頭,遠遠不如宮門守衛的名頭好用。

我找來郎中給他看病。

三日後,魏昭醒來,那一雙曾經神采奕奕的眸子,徹底黯淡。

「我是不是被父親棄了。」他嗓音嘶啞。

我:「……」

他腦袋終於清醒了一回。

「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了?」他神情木然。

這容色儼然心如死灰,仿佛阿則瀕死那一幕。

我有些心軟,推開窗戶,讓屋裡的藥味散快一些。

「好好養著吧,你能活下來,多虧康樂。」

魏昭身子一震,無言以對。

「是嗎?」

良久後,他才說道。

他剛好一些,便一頭扎進了書堆里,廢寢忘食的看,我忙的焦頭爛額,根本無暇他顧。

我被褫奪公主封號,貶為庶民,在民間引起了一些爭論。

與之前不同,這一次罵名落在了魏昭和康樂的身上。

人人都說魏昭人心不足蛇吞象,覬覦兩位公主,惹怒天顏。

而康樂公主被嬌縱慣了,不僅奪了我的夫婿,還搬弄是非,攛掇父皇將我貶為庶民。

我在各種民間閒話里,終於當了一次軟弱可憐又無辜的小白花。

而此時,康樂下嫁武陵王府的消息傳來,同情憐憫的聲音又落在了武陵王世子的身上……

18

康樂大婚那日,京中熱熱鬧鬧。

魏昭卻恍若未聞,只是他捧著書的手,再沒有翻動書頁。

我打開院門,讓他聽得真切一些,他抬頭看我一眼,這才開始緩緩翻動書頁,神色平靜的仿若畫卷。

婚儀尚未落幕,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傳入京城。

各地暴動了。

亂民忽然四起,打的是皇帝殺兄奪嫂,有違天道的旗號。

其後許多天,暴民發展迅猛,以極快的速度向著京城攻來。

其中,最突出的義軍有兩支,一支是一個白面將軍領頭,另一支則是一個中年人。

父皇暴怒,派兵鎮壓。

朝野上下都很緊張。

細細想來,父皇執政十八年,並不算是一個明君。

他殺了無數先皇時候的名臣良將,朝野上下早有不滿;朝中無人,左相那樣得奸佞也能升官發財,可想而知底下的官員又該爛成什麼樣子。

民間早有積怨,只需要一個發泄口。

這一次的暴亂便是最好的宣洩。

我也很關注此事,畢竟那些人打著的是為先皇討公道的名義,而我是先皇在這個世上唯一的骨血。

我焦灼的等著消息。

恰在此時,一道聖旨到達小院,父皇要恢復我的公主封號。

我捏著聖旨,看著迷茫的傳旨太監,淡淡道,「請轉告陛下,民女愚鈍,尚未反省出自己錯在何處,不配陛下冊封公主封號,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公主……」太監驚恐。

他這輩子大概沒見過幾個敢拒絕聖旨的人。

我關上門,腦中急轉。

父皇一定猜到我什麼都知道了。

他將我封為公主,分明是為了方便拿捏我,以示自己對先皇女兒的仁慈,還能在義軍攻來時以我做要挾,甚至拿我祭刀。

他在做夢!

我眸色微寒,拿定了主意讓他難堪。

只是我萬萬萬沒想到,母后會駕臨小院。

夜幕中,她儀態萬方,帶著一種與宮中華貴無關的舒展姿態,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她環視小院,似閒話家常一般透著親近。

「上一次出宮,還是去雲初寺看你。」

我心微顫,什麼時候?為什麼我不知道?

「你和那個叫寧則的小子玩得很好?可惜了。」

提到寧則,我心酸楚的厲害。

世間再無阿則了。

也再無人肯將我護在身後。

「我以為將魏昭賜給你,你會滿意。」

母后目光平靜的看著我,這平靜下是深深的憐惜。

我差點被感動了……

原來母后什麼都知道……

那她一定知道阿則是怎麼死的吧?

「皇后娘娘,您想說什麼?」

我語氣中的生疏大概很傷人,母后露出一臉受傷的表情。

「阿玉……」

她等我詢問她,我卻垂下眸去,恭敬的如同任何一個見到皇后的路人。

她身上的溫情漸漸散去,屬於掌權者的氣質重新回歸。

她看向我,平靜道,「回來吧,康樂已下降,無人再與你爭,你想要什麼,都唾手可得。」

與康樂爭?

我從未想過。

誰會鳥口奪食?

我想要的從來都是她的承認和正視,我不是恥辱,不是累贅,不是孽種。

僅此而已!

我亦恬淡道,「當真如此?」

「本宮一言九鼎。」

「若我想為父報仇呢?」

母后傲然的神情變得錯愕,精緻的面容上是深深的惱怒羞恥。

她巴掌高高舉起,又硬生生忍住停在半空。

我目光澄澈的看著她,下巴微抬,不閃不避。

她眼眸中快速湧上淚水,憤憤然一甩袍袖,珠釵亂飛。

「你在羞辱我!趙紫玉,你在羞辱自己的母親!」

她轉身快步離去,走到門口,又猛然頓步。

「你永遠都不會懂得,身為女子,天生就沒有太多選擇的權利,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決定。」

「你當我是母親,便還是我的女兒,你若當我不是……」

她深深看我一眼,皇后的冷厲氣勢剎那間向我席捲而來。

這一眼,讓我渾身冰寒,如被凍住。

我的母后,能以再嫁之軀在後宮中立足,她從來都不是善茬。

「咚」得一聲。

門重重關上。

我站在院中,回不過神來。

良久,一個溫潤的聲音在我身後傳來。

「進去吧,夜深了。」

是魏昭!

他看著我,眸色深邃。

我扭過臉去,依舊沉浸在片刻前和母后獨處的時光,這時光多麼難得!

我摸著臉,被一股虛弱感層層包裹。

我倒寧願母后那一巴掌打在我臉上。

我和母后,恐怕這輩子都不能真如母女一般……

我淡淡道,「收拾東西吧!」

「做什麼?」魏昭凝眉。

「想活命就跟我走」

「……」

魏昭深深看我一眼,沉默的沒有說話,真的轉身去乖巧的收拾細軟。

19

夜幕降臨。

我和魏則躲在不遠處的另一個小院靜靜的看著先前的屋子。

刺客們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又茫然的出來,四下里查探,最後不得不散開。

我稍稍鬆了一口氣,心情沉重。

這小院我在雲初寺時就悄悄買下。

那時,我以為自己未必會走到這一步,沒想到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我和魏昭躲著,城中的搜查日復一日,而城外叛軍的造反,則如火如荼。

十八路亂軍,很快被白面將軍和玉面軍師各自收服。

關於白面將軍和玉面軍師的傳聞在京城中禁了又禁,卻還是傳得沸沸揚揚。

白面將軍叫明則,是前鎮國將軍之子。

鎮國將軍是先皇的良臣愛將,當今聖上殺了先皇,鎮國將軍亦被滿門處斬,連看門的狗都未能躲過一刀,聽聞當日鮮血從門口倒溢到街上。

玉面軍師名叫陸耀,打著祿王府的旗號。

世人皆知,先皇在做太子前的封號就是祿王,陸耀是先皇府中一個軍師,因得罪先皇被貶斥外地,最後反而在十八年前的華京血案中逃過一劫。

這兩路大軍,無論誰打到華京,我的地位似乎都穩了。

前提是我不被父皇捉住。

我和魏昭躲了一個月,明則和陸耀打到了距離華京一百里的賓州。

父皇終於急了,他將魏家女眷,全部推到菜市口,準備三日後斬首。

三日。

是給我的一個期限。

我聞知消息,靜默不語。

詭異的是,魏昭同樣沉默,對此事隻字不提。

只等夜幕降臨,他悄悄推開門,轉身看一眼院子,便再也沒有回來。

我在黑夜中靜默地看著他,並沒有出聲阻攔。

「公主,要不要殺了他,一旦他被捉住,我們就完了。」張嬤嬤滿腹擔憂。

「……」

我沉默良久。

魏昭滿身缺點:輕浮,草包,衝動,愚魯。

以前的他一眼就能看穿。

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有點不一樣了。

「你們先轉移,我等他到明日。」

「公主!」

我垂眸不語,慢條斯理的將手中的信折進機關盒裡,遞給她。

張嬤嬤伸手接過,忍不住長嘆一聲,「如果阿則在就好了。」

我的心一疼,差點破防。

如果阿則在……

我也多想,如果阿則在……

第二日,我沒有等來魏昭,也沒有等來父皇的衛兵。

這倒讓我對魏昭有些刮目相看。

我推算過他所有的救人法子,無論文救還是武救,勢單力薄之下,最終都會失敗。

被捉是他的定局。

可他竟然能忍住沒有出賣我,這是讓我不敢置信的地方。

我站起身,看著外面明晃晃的光,只覺得眼花的厲害。

很快,我知道了魏昭的消息:魏昭私自劫獄,被當場拿下,如今也在菜市口跪著待斬。

在父皇授意之下,這消息傳的滿城皆知。

父皇篤定我心悅魏昭,一定會去救他。

可憑什麼啊?

我和魏家的連接只有阿則,阿則死了,我費力保全一半魏家人,已經仁至義盡,至於另一半,連魏相都放棄了,我更沒有義務。

夜晚,我先前居住的小院。

一個黑衣人靜悄悄的站在門前,他重重拍了拍門,將一個匣子放在門前,什麼話都沒說,便走了。

匣子裡是什麼?

實在勾人好奇。

20

我也好奇的要命。

不過,我深知好奇心會害死貓,若我真敢現身去拿,必定會被五花大綁。

我忍著好奇,打算先撤離華京。

父皇已經狗急跳牆,再等下去,恐怕他真的會不管不顧,血洗京都。

第二日,我易容等待出城,片刻功夫,上百輕騎縱馬狂奔而來。

「讓開!緊急要務,踩死不罪。」

出城的人群紛紛避讓。

我看那些人離開的方向,竟然是前往太廟。

太廟供奉著大周曆代皇帝神位,也是國事祭祀禱告之所。

輕騎出動,必有血光。

太廟那裡出了什麼大事?

我問張嬤嬤,「誰在太廟?」

張嬤嬤含糊其辭,在我的目光逼問下,卻不得不說,「皇后娘娘在太廟禱告三日,今日是第二日。」

母后……

一股巨大的不安讓我心神不寧。

而此時,又一輛馬車在侍衛的拱護下向著城門而來,再次衝散了出城的隊伍。

那是康樂的馬車。

「快讓開,攔路者死。」

康樂眼睛發紅,不顧儀態的掀開帘子怒斥。

我心中明了,母后出事了……

康樂的馬車過了城門,飛馳而去。

經過這兩次衝擊,等待良久的人群發起了牢騷,城門守衛擔心民怨,草草檢查,我順利混出了城。

我渾渾噩噩的跟著人群走,腦中急速運轉。

可我實在想不透。

母后一個後宮女子,能出什麼事?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去看看。

我剛一動作,張嬤嬤似早有預料,她粗糲的手指,堅定的拉著我。

「公……阿玉,不可,大家都在等你,師父也在等你。」

師父……

我許久未見他了。

我輕輕握住張嬤嬤的手,第一次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有些情,我無法割捨的。

「她是我娘!」

「可她……」

「她是我娘,她不會……害我。」

我並不肯定,可還是抱著希望。

我感覺到一種輪迴報應。

血緣這東西,真是奇妙。

曾經我仗著血脈關聯,在母后那裡謀求利益。

如今也是血緣,羈絆了我的腳步。

明明往前一步就能海闊天空,偏偏還是要倒回懸崖,哪怕粉身碎骨。

我騎馬狂奔在去往太廟的路上。

途中,卻遇到康樂被刺殺。

十幾個黑衣人將武陵王府的守衛砍得死傷過半,康樂在側翻的馬車旁驚叫連連。

眼看一個黑衣人要將她當頭劈中,我拔劍殺翻刺客,又回馬清空康樂身邊的黑衣人,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拉上馬飛奔離去。

康樂驚魂未定,還在尖叫。

我冷聲道,「閉嘴!」

康樂回過頭,看著我,聲音疑惑,「趙紫玉?」

我沒理她,只問自己最關心的,「母后呢?發生了什麼事?」

「母后遇刺,聽說傷的很重,父皇正在派人抓捕刺客,趙紫玉你快一些,我想見母后最後一面。」康樂渾身顫抖,淚流滿面。

此時的她,真實的讓人心生憐憫。

我將口邊懟人的話咽了下去,只專心趕路。

有了康樂這個護身符,一路上無人敢阻攔。

很快,到了太廟。

「母后……」康樂跳下馬,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她拎著裙子,儀態全無。

我步履如飛的跟上,推開門,看向裡面。

只見溫柔的燈火籠罩下,母后姿態端雅的跪在蒲團上。

聽到動靜,她回眸斥道,「國之重地,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你怎麼來了?」

她只在我身上掃了一眼,便親昵的摟住撲過去的康樂。

康樂喜極而泣,「母后,您沒事?太好,真是太好了。」

我渾身冰寒,被一股巨大的危機感籠罩,說不清該歡喜,還是悲傷。

母后沒事,這當然很好。

可她利用我,這不好,很不好!

我眸色冰冷如刀的從她身上掠過,緩緩往後退去。

四周的侍衛湧來,領頭的侍衛焦急地問,「康樂公主,只有您一個人來?」

「還有她……」康樂四處尋我,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幾分真誠的歡喜,「趙紫玉,母后沒事。」

無數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無數把劍對準了我。

康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母后的目光變得錯愕。

我垂眸,嗤笑一聲,緩緩搓去臉上的易容膏,露出本來的容色,禮儀周全的行了一禮。

「民女參見皇后娘娘,恭賀娘娘身體康泰,吉祥平安。」

「阿玉……」母后喃喃。

「奉陛下旨意,捉拿反賊趙紫玉,將她拿下,押入天牢!」

我束手待擒。

真可笑!

早知會被擒,不如用這命,換了魏昭的命,好歹算是周全了阿則的情誼。

現在這樣,算什麼?

「給本宮退下!」母后冷喝。

「皇后娘娘,陛下有旨,反賊趙紫玉勾結刺客,刺殺皇后娘娘和康樂公主……」

母后拔過侍衛的劍,一劍刺中說話之人的脖頸,讓他閉了嘴。

她氣勢端凝如泰岳壓頂,一字一句,聲音冰冷刺骨。

「給本宮退下,否則殺無赦!」

21

偌大的太廟裡,只剩下我,母后,康樂。

無人說話。

寂靜的太廟裡,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我眼睛看著大周曆代皇帝的牌位,心思卻全然不在此處。

我聽到母后說,「不是我!」

她的聲音清冷疲憊,更有一些哀莫大於心死的意味。

康樂茫然的看看我,看看母后。

顯然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

她有限的腦容量實在想不來這麼複雜的事情。

我淡淡道,「上一次呢?」

上一次,母后親來小院裡勸我接下冊封公主的聖旨,那時,她知後果嗎?

是沒有想到,還是明知故來?

「阿玉……」母后的聲音帶了幾分軟弱,「那時,母后自問有能力護你周全。」

「真的嗎?」我看向她,眸色冷靜到自己都覺得可怕。

母后想明白了什麼,面色瞬間慘白,兩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她跌坐在蒲團上,一言不發。

康樂看不懂這啞謎,卻不妨礙她感受到緊迫的窒息。

她跪坐在母后身邊,輕輕地不安的搖晃母后的胳膊,「母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

母后無意識的重複這一句,旋即放聲狂笑起來,聲音哀婉淒涼。

「哈哈哈哈哈哈!」

「十八年啊……」

我聽不下去,推開門走了出去。

「吧嗒吧嗒」的腳步聲,是康樂追了上來。

「趙紫玉,你站住!」

她眼角泛紅,帶著一種羞恥感,卻還是鼓起勇氣問我。

「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父皇要捉你?」

「為什麼母后會哭?」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我回眸看她,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她天真到有時讓人厭惡,有時又讓人羨慕。

我此時很想說說話,便不介意在她身上浪費些功夫。

「你心悅魏昭,魏昭也心悅你。」

康樂有些難堪,「那是過去的事了,和母后的事有什麼關係?」

「自然有關係。」我意味深長道。

「若有一日,魏昭掌握兵權,殺了我,要挾父皇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父皇同意了。」

「魏昭不介意你嫁過人,也不在意你和別的男人有一個孩子,你滿懷感激的為他也生了一個孩子。」

「你們一起快樂樂樂的生活了十八年,你以為他對你的真心天地可鑑,你對他有絕對掌控。」

「可忽然有一天,你發現,魏昭其實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除去你生的第一個孩子,並且不惜對外宣布你假死的消息,只為騙那孩子前來,殺了她。」

「那時,你會傷心嗎?」

「你會覺得這十八年都是笑話嗎?」

「你會哭嗎?」

我盯著康樂,看她迷茫的眸子變得驚恐,發紅的眼睛盈潤了淚色,心裡湧起一股隱秘的快感。

我感覺到自己的卑劣。

我跳不出凡塵,所以註定遭受八苦。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誰能逃脫呢?

康樂不敢置信的搖著腦袋,淚迅速涌了上來。

「你是先皇女兒?我們同母異父?」

「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父皇最愛母后,他不可能做這樣的事,他不可能利用母后。」

我唇角勾起嘲諷弧度。

「真的嗎?那為何前往太廟的路,你會遇刺?」

「既然沒有刺客刺殺母后,又哪來的刺客刺殺你?」

她花容慘白。「你意思刺殺我的人,也是父皇安排?」

我笑了一下,轉身緩緩離去。

「但願不是吧。」

「趙紫玉,我不信你說的。」

她沖我大吼,仿佛這樣能把內心的恐懼吼掉。

真是小孩子的想法。

我嗤笑一聲,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康樂,父皇看似衝冠一怒為紅顏,實則最懂得如何自保。而你和父皇很像,你看似天真,其實最懂得如何生存,不然,魏昭明明快死了,你為何不去救他?你轟轟烈烈去愛的人,只是華京第一貴公子魏昭,而不是寂寂無名的罪人魏昭,一旦他失勢,就不值得你救了,是嗎?」

「咕咚」一聲,康樂栽倒在地。

可惜,這一次沒有那麼多的宮女嬤嬤扶住她了。

22

母后匆匆結束太廟之行,帶著我和康樂回宮。

我不知她如何說服父皇,總之,我沒有被關進大牢,依舊安然無恙的待在後宮,一切仿若從前。

不過,還是有不同。

這一次,我不能出宮,也和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繫。

我不知外面的義軍進展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魏昭如何了。

康樂回宮之後,便立刻離開宮中,而母后,並沒有再見我,只讓我居住在她宮中的偏殿,派了幾個人服侍我。

晚間的時候,康樂來了。

她額頭一片通紅,臉蛋上還有發紫的巴掌印。

她眸子發狠的看著我,將一個匣子重重拍在我面前,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趙紫玉,我不欠你的了。」

「這是魏昭留給你的東西,你愛救不救。」

她說話的語氣,如小孩子賭氣一般,但在她看來,恐怕這樣很霸氣。

我輕笑一聲,指尖微微動,漫不經心的將那匣子推到地上。

「吧嗒」匣子摔到地上,一樣東西摔了出來。

黑乎乎的。

我輕掃一眼,沒有細看,只淡淡道,「不救!」

「趙紫玉!!!」康樂氣到跳腳。「你要我跪下求你嗎?那好,我跪下。」

她膝蓋微曲,眼看就要跪下。

我心裡一股莫名的不舒服。

「夠了!」

康樂被我的語氣嚇住,她眼睛含淚,咬牙道,「趙紫玉,你比我聰明,比我能幹,我不懂你們在玩什麼,可我求你救救魏昭。」

「我不能再為魏昭尋死覓活了,我有了孩子,我不能再任性了。」

她細白的手指自然而然的護在肚子上。

她還沒有真正的成為母親,卻已經有了母親的姿態。

我如鯁在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麼快……

她垂眸,淚水輕盈的砸落在地上。

「這匣子裡是魏昭的舌頭,父皇逼問他你的下落,他沒有說,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我和魏昭對不起過你。」

「可聰明人的遊戲,看不懂的傻子,除了靠著本能去做,還能怎麼辦?」

我回過神來,第一次認真的看她。

她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能想到這一層。

在大勢面前,誰不是傻子呢?

「讓我想想。」

「好……」

康樂不敢逼迫我,她倉皇離去,生怕我反悔。

我腳步輕移,走到那黑乎乎,乾巴巴,散發著惡臭的東西面前。

這大概就是黑衣人留在我院子前的東西了。

原來是魏昭的舌頭……

我沒想到魏昭會變得有骨氣,他以前隨時準備著捉住我一點把柄,然後出賣我,和康樂在一起。

可現在,他為了不出賣我,竟然會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感到匪夷所思。

康樂額頭上的傷是為他求情弄傷的吧?

我想得出神,身邊的嬤嬤咳嗽一聲,欲言又止。

「殿下,方才康樂公主在陛下面前為您求情,陛下不許,康樂公主便使勁的磕頭,還一下一下抽自己的耳光……」

「……」

我感到一股難言的窒息。

我以為康樂是戀愛腦,只會為了男人,沒想到會為了我。

我輕輕閉上眼睛,壓下滿腔澀意,冷聲道,「我要去見父皇。」

23

御書房裡。

父皇高高在上,毫不掩飾對我的殺意。

我們該懂的,各自都懂了。

再遮遮掩掩,已無必要。

他容色冰冰冷的看著我,直奔主題。

「在這張紙上簽字畫押,朕會放了魏昭。」

這一次的聖旨沒有扔在地上,由大太監恭恭敬敬的遞到我手上。

我打開仔細看了起來,這是一封用先皇女兒的名義寫的申斥亂賊的信。

我若在上面畫押,便站在了義軍的對面,他們便師出無名,都是亂臣賊子。

我默了默,平靜道,「會有人信嗎?他們只會覺得我是被逼迫,這區區一封信,阻擋不了天下大勢。」

「朕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其餘的事情,不是你一個後宮女子該懂。」

我輕笑一聲,覺得很有意思。

「您當年起兵時,衝冠一怒為紅顏,打的是為了母后的名義,如今,您還需要我為您平息民怨,您如此瞧不起後宮女子,乾脆不用,不是更好?」

「砰」的一聲,父皇拍案而起。

他眸色憤怒,氣勢凌人。

「朕當初就不該心軟,就該將你溺斃。」

我眸色微深,原來他當年動過殺我的心思。

我無意觸怒他,讓自己多吃苦頭。

事情總要解決的,但要用我的法子解決。

我平靜道,「我無意冒犯陛下,爭取民心的法子如今已經無用,陛下不如讓我寫兩封信給義軍首領,勸他們投降,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父皇凌厲的眸子,深深的看向我。

很快,他臉上浮起怪異的笑容,竟然沒有反對。

「好!」

「……」

我訝異極了,我以為要多費一番口舌說服他,沒想到他竟如此好說話。

我心中湧起一絲不安。

但細細盤算,似乎並沒有不安的理由。

我垂眸退下,去往偏殿,在大太監的監督下,寫下兩封情感真摯的勸降信。

信的內容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父皇請了十幾個大臣輪番看過,確認內容並無不妥,也並沒有藏頭藏尾的傳遞消息,這才放我回去。

到了晚間。

魏昭被放了。

大太監特意將他帶到我面前。

魏昭黑了,瘦了,一雙眸子如枯井,再沒有一絲微瀾。

大太監微微彎腰,「公主,駙馬到了。」

他似笑非笑,表面恭謹,實則嘲諷。

大概他嘲笑我為了一個廢人,竟然放棄了為我出頭的義軍。

一個魏昭,怎麼能跟號稱百萬大軍的義軍比呢?

在他眼中,我大概是個傻的。

我毫不客氣,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看他驚恐錯愕,我心裡稍稍鬆快了一些。

我含笑道,「若義軍打進城,陛下還要拿我祭刀,你最好祈禱我好好活著,別想不開自殺,不然,父皇怪罪到公公頭上,公公該死多少次呢?」

大太監滿面屈辱,卻不敢再多說什麼,反而細細的叮囑我,該如何安置魏昭,並主動宣了太醫。

魏昭是男子,自然不能住在後宮,只能將他安置在後宮最外側太監居住的地方。

他的舌頭咬掉了半截,部分已經化膿,太醫只好清除膿腫,再為他上藥。

他面容扭曲到猙獰,卻硬生生忍著。

我看的觸目驚心,無端聯想到阿則死時,那止也止不住的血……

我心中酸澀,便退了出去。

良久,太醫出來,留了藥。

又過了一會兒,魏昭出來,他看著我,沉默良久,用木簪在地上寫了三個字。

「我要書。」

「好,我這就命人送來。」

「多謝。」

我默了默,還是問道,「為什麼不說出我的住所,狡兔三窟,我的落腳點不止一處,我有萬全之策,可以全身而退。」

魏昭捏著木簪的手輕輕顫動,良久,他寫下一行字。

「良策是你的,骨氣是我的。」

他頓了頓,又寫下。

「對不起。」

他面上幾分羞慚,看了我一眼,便快步進去,緊緊關上門。

我看著那行字,陷入沉默。

對不起什麼?

他對不起我的事可多著呢。

24

我送了書給魏昭,又派人管他的飲食起居,便不再過問。

我忙得很,我在想方設法的打聽義軍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那兩封勸降信有沒有到達義軍首領的手中,若是收到了,他們知道該怎麼做的吧?

可我不確定,父皇那麼狡詐,信真的能安安全全的到義軍手中麼?

可宮中消息被父皇封鎖的厲害,那些宮女太監們,顯然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反而覺得如今天下太平,盛世昌明。

我無法怪他們。

他們能看到的,只是別人讓他們看到的。

我在宮中如困獸,心一點點焦慮起來。

直到有一日,我派去服侍魏昭的人猶猶豫豫的進來,期期艾艾道,「公主殿下,魏公子想見你。」

魏公子?

魏昭?

他見我幹什麼?

「本宮沒空。」

「公主,魏公子說您一定要去,不然他就自裁。」那人趴伏在地,戰戰兢兢。

如此姿態,反而讓我冷靜下來。

我和一個下人計較什麼。

而魏昭會自裁?

我拿不定主意。

他以前是挺貪生怕死,可現在似乎不是了。

「前面帶路。」

「是!」

我很快到了魏昭的小院。

魏昭正在等著我。

短短時日不見,他身上氣質已大變,斂去了曾經的少年張揚,整個人沉鬱到如同參禪苦修數十載。

我淡淡道,「你找我?」

他點頭,轉身進了房。

他示意我坐下,拿了一杯水,手指伸進杯子,沾了一點水在桌上寫字。

「陛下公布了你的身世,讓人模仿你的字跡,接連發布了勸降書,討賊書。」

我心一緊,但很快想到,這些倒在預料之中,若我在那個位置上,也會如此做。

我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你如何得知?」

魏昭的臉上湧現一絲愉悅的表情,他用袖子擦掉水漬,重新快速寫下自己要說的話。

「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在京中這麼多年,也並非一無是處。」

「我可以幫你。」

我仔細端詳著他寫下的字,尤其是最後一行。

我腦中快速運轉著。

他到底知道什麼?

他何德何能幫我?

魏昭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猶疑了一下,還是堅定的寫下了兩個字。

「陸耀!」

我心一緊,目光死死的盯著他,面上卻不動聲色。

魏昭繼續寫。

「長安公主趙紫玉,為先皇所出,雲初寺中十八年能活下來,全靠陸耀。」

「陸耀文武全才,但恃才傲物,當年先皇貶斥他,並非厭了他,而是希望磨一磨他的性子,再委以重任。」

「祿王府的義軍名義上是陸耀領軍,實則是公主的兵馬,公主如今被困宮中,恐怕很想知道陸家軍的進展……」

我越看心越驚。

這些事情,我從未對人說過,皇宮中也不該有人知道。

我起了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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