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來接你吧,我們一起去學校報道。」
「許彤也開學了,高三功課緊,她以後就沒時間打擾我們了。」
他自顧自地說著。
我也就微笑著看著他,等著他說完。
「聽晚?你笑了,你不生氣了是不是?」
宋寒川那張好看的臉上,又帶出了那種我熟悉的自負得意的笑。
他上前一步,想要抱我。
但我後退一步避開了。
「不好意思,你還是自己去報道吧。」
「你還生我氣?」
他明顯不悅地皺了眉:「我已經退讓兩次了,江聽晚。」
我心平氣和望著他,只覺得他現在很像一個小丑。
我慢悠悠開口:「沒有啊,我早就不生氣了。」
「只是我的學校在北京,跟你不是一個城市而已。」
宋寒川驚呆了。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
震驚之下,卻又氤氳開大片的恐慌和不安。
到最後,只剩下不敢置信的慘白。
「你騙我的是不是?」
「如果是因為介意許彤,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說清楚。」
「讓她以後永遠都不要再纏著我。」
宋寒川拿出手機,他的手甚至有些微抖。
但我制止了他。
「不用了,沒必要。」
「宋寒川,你的一切,都和我毫無關係。」
夜很深,星子很亮。
難得天空這麼澄澈又高遠。
像是我不受限的未來一般。
我對他由衷地笑了:「以後,別再見了。」
「江聽晚……」
他的聲音隨著晚風而來,竟有些蕭索的顫慄。
我沒有停步,也沒有回頭。
宋寒川對於我來說,真的就像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了。
16
我去報道那天。
宋寒川還是出現在了我的學校。
我只當他是陌生人,一眼都沒看他。
而他,骨子裡這樣傲慢自負的人。
自然也做不出死纏爛打的事。
只是,總會不遠不近地出現在我的附近。
我也遇到了周恪言。
讓我很意外的是,我們竟然在同一所大學。
只是,我們也沒有說話。
他遠遠看到我,就停了腳步。
過了幾秒鐘,他繼續往前走去。
最終,我們也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了。
宋寒川在我們學校逗留了一周才離開。
知道他走了之後,我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新的生活開始。
學習,兼職,讓我的日常忙碌無比。
我偶爾會在學校遇到周恪言。
他來學校第一天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很多女生喜歡他。
我們宿舍臥談會,也經常會提起他。
我從她們口中得知了他的很多事。
他成績很好,家境很好,為人處世亦是很好。
他很紳士,禮貌,待人溫和,但骨子裡卻又好像拒人千里。
他拒絕了很多女生的追求。
漸漸地,就成了我們學校出名的高嶺之花。
我從來沒有插過話,也沒有提起過我們早就認識。
有過一些微末的過往。
我想,有些人的出現就是這樣的吧。
驚艷你一瞬,然後留下一個永不磨滅的痕跡。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秋天到的時候,我的生日也到了。
和舍友們聚餐回來時。
我在宿舍樓下看到了宋寒川。
而更讓我意外的是,許彤也在。
看到我,許彤就紅著眼狠狠瞪了我一眼。
卻又飛快低了頭,小聲抽噎起來。
宋寒川瘦了一點,整個人看起來也有些憔悴。
他抱著一大捧我喜歡的花。
帶了很多的禮物,還有蛋糕。
舍友們都識趣的上樓了。
宋寒川走到我面前。
我看著他依舊英俊卻陌生的臉。
心底卻連一絲觸動都沒有。
原來我真的不喜歡他了。
「聽晚,今天是你生日。」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給你過個生日。」
他將花遞給我。
眼底隱隱含著期盼。
我看著這個眼神。
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自己。
也是這樣期盼地望著他。
等他紆尊降貴地與我和好。
我不由笑了。
宋寒川一雙眼驀地亮了:「聽晚?」
「你走吧。」
「舍友已經陪我過了生日。」
「以後,不要再來了。」
「你來一百次,也沒用的。」
「宋寒川,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們是初戀,聽晚,你說過的,你很喜歡我,很喜歡很喜歡,比任何人都喜歡。」
宋寒川像是亂了方寸。
「我知道,都是因為許彤。」
「她背著我給你發消息,發那些讓你誤會的朋友圈。」
「我這次特意把她帶來,就是想讓她親自告訴你。」
「那些不是我的本意。」
「我從來沒喜歡過她,都是她背著我做的手腳……」
宋寒川將許彤粗暴地拉過來:「你自己說,你告訴聽晚真相。」
「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和你說過,我有女朋友,我不喜歡你。」
「聽晚姐。」
許彤顯然被他的樣子嚇到了。
「是我故意讓你誤會的。」
「寒川哥一開始就跟我說了,他有女朋友。」
「是我不甘心。」
「是我用青梅竹馬的情分綁架他的。」
「那些朋友圈也是我故意找角度發的……」
「寒川哥什麼都不知道的。」
「但是你很享受這種感覺吧,宋寒川。」
「兩個女孩子都喜歡你,為了你爭風吃醋。」
「如果我沒有和你分手,你和許彤現在依舊在曖昧不清。」
「你可能真的沒那麼喜歡她,但卻很喜歡她喜歡你纏著你。」
「聽晚,你誤會了,自始至終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
「但是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在我們最後一次吵架冷戰的時候,我就徹底不再喜歡你了。」
17
「我不相信。」
「聽晚,你說過你很死心眼的,愛一個人就會愛一輩子。」
宋寒川手中的花束掉了,可他抓著我的衣袖不肯放開。
「別再纏著我,鬆手!」
「我不松,江聽晚,你不能這樣對我。」
「你不能因為這一點破事,就判我死刑,這不公平。」
我使勁掙著,掙了好幾次都甩不掉。
反而被他抓得越來越緊。
正荒神時,忽然有人走過來,一把推開了宋寒川。
「她讓你鬆手,沒聽到?」
我握著生疼的手腕,看向面前的男生。
竟然是周恪言。
「別怕。」
他回頭看我一眼,就將我擋在了身後。
宋寒川的視線驀地落在周恪言臉上。
數秒鐘後,他忽然嗤笑了一聲:「果然,又是你。」
「我就知道,江聽晚,你這個撒謊精,騙子。」
「你就是為了他,才鐵了心要和我分手的吧。」
「早在奧賽那時候,你就和他勾搭上了是不是……」
「????那你還裝什麼委屈?江聽晚你賤不賤……」
他話音還沒落,臉上就挨了重重一拳。
路燈氤氳的光芒灑落在周恪言的眉眼上。
如覆了一層霜雪一般冷冽看著宋寒川。
「你再胡言亂語一句試試!」
宋寒川向來都不是吃虧的性子。
立刻揮拳還手。
周恪言看起來斯文清瘦,卻沒想到拳腳無比有力。
幾個回合下來,宋寒川就落了下乘。
但周恪言臉上卻也掛了彩。
我嚇的整個人都蒙了。
直到幾個保安衝過來,我才猝然回神。
周恪言被人拉開了。
宋寒川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污。
目眥欲裂望著周恪言:「被我說中,氣急敗壞了?」
「我早就知道,從奧賽那時候我就知道。」
「你喜歡她。」
「周恪言是吧,你覬覦別人女朋友,算什麼東西。」
「整天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內里卻齷齪又卑鄙。」
「你和江聽晚這種騙子,撒謊精,還真是天生一對……」
「宋寒川!」
我緩緩上前,抬起手。
清脆的一耳光打在他臉上。
我的淚也簌簌掉了下來。
「我真是無比後悔。」
「喜歡過你這種人渣。」
18
那天晚上的事最終還是被壓了下來,沒有鬧大。
聽說是宋寒川沒有追責。
但周恪言先動手打人,還是吃了個小處分。
我想了很久,還是給他發了微信道謝。
隔了很久他才回復我。
「那就請我喝杯咖啡吧。」
我約了他在學校附近一個咖啡店書屋見面。
那天天氣有些陰。
秋風吹在臉上時,已經有了森寒的涼意。
周恪言比我到的早。
他穿一件卡其色的薄風衣,站在路邊樹下。
就望著校門口的方向。
安靜,卻又耐心。
好似可以認真的等一輩子。
我看到他臉上的傷,剛剛結了痂。
眉尾處還有一片暗青。
心頭忽然間就涌動了一縷酸意。
周恪言這樣的人,怕是從小到大都沒挨過一根手指頭。
「江聽晚。」
他在秋風裡,踩著落葉走到我跟前。
「你的傷口……還疼嗎?」
「一點小傷而已。」
我又看了一眼他臉上的暗青。
緩緩垂了眼眸:「我們過去吧,在馬路對面。」
我率先轉過身,往對面走去。
周恪言安靜跟在我身後。
那一瞬間,我忽然有點恍惚。
這幅畫面好像有些熟悉。
好像暑假時,宋寒川來找我,讓我請他喝一杯冷飲那天。
只是當時的心情和如今的,已經是天壤之別。
我點好了咖啡。
周恪言坐在我的對面。
在靠窗安靜的卡座里。
我們喝光了杯子裡的咖啡。
卻沒有說一句話。
氣氛像是凝滯了一樣。
卻又莫名地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的滋生,涌動。
以至於,我連抬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腦子裡走馬燈一樣閃現著很多的碎片。
是那年奧賽,忽然出現在我面前幫我解圍的一幕。
是我和閨蜜喝醉了酒,他來接我們時那一眼驚艷的畫面。
是我打工的炸雞店裡,安靜坐在角落裡,
一坐就是半天,直到我下晚班才離開的每一日。
是最後留在微信對話框里的那一句。
「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
是那晚宿舍樓下,將我護在身後時。
我看到的挺拔的背影,和心疼的眼神。
到最後,一點一點和面前的人重疊。
我才驚覺,原來關於他的一切,我都記得這樣清楚。
只是,我所有的勇氣。
好像都在十七歲耗光了。
我想起宋寒川爸媽第一次見到我時。
從頭到腳打量我的眼神。
他們極力克制著,卻還是不免流露出了看輕。
再後來,許彤就出現了。
我垂下眼眸,看著掌心磨出的薄薄的繭子。
看著袖口磨損?ú?出的毛球。
看著腳上八十塊的球鞋。
最便宜的手機。
最便宜的咖啡。
周恪言,從沒有喝過這樣難喝的咖啡吧。
卻是我偶爾才敢的奢侈。
他的爸媽看到我,也會皺眉,不悅。
擔心自己兒子被我這樣的女生糾纏上吧。
有些事,一次就足夠長一輩子的教訓了。
我終於還是微不可見的笑了笑。
抬起頭,故作輕鬆看著他。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走吧?」
「江聽晚……」
我敏銳地察覺到,他似乎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但我裝作不知, 笑著打斷了:「抱歉啊,我馬上有兼職,不能遲到的。」
周恪言就那樣靜靜坐著。
深潭一樣的雙眸平靜幽深的看著我。
卻又好似隱忍吞沒了無盡的失落。
我移開視線, 不敢再看下去。
他已經站起身:「走吧, 送你回去。」
「不用了。」
「我要去坐公交。」
「那我送你去公交站台。」
「周恪言, 真不用了。」
我終於還是鼓足了勇氣看向他。
「我習慣一個人。」
他定定看著我, 看了好一會兒,才點頭。
「好。」
我再次對他道了謝。
就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書店。
風吹來,很冷。
我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將臉埋在格子圍巾里。
低頭時, 好像有一滴淚掉了下來。
但也好像, 只是我的錯覺。
19
我們學校有時候很小。
小到我和周恪言幾乎每天都能碰面。
我們學校現在卻又變的很大。
大到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宿舍里的女生很少再提起他。
但我卻時常會想起他。
其實那天, 走出書店後。
我躲在路邊的廣告牌後面,回頭看了。
周恪言一個人坐在窗邊。
他望著面前那個漂亮的錦盒。
一個人坐了很久很久。
秋天過去了。
我跟團隊的人一起參加競賽回來時。
北京落了初雪。
下車時, 忽然接到了閨蜜的電話。
「聽晚, 我表哥出車禍了。」
「阿姨他們都在國外度假呢, 現在趕不回來。」
「我們趕過去也要到明天了,你能不能先幫我去醫院看一下我哥哥的情況怎麼樣了?」
閨蜜在電話里都要急哭了。
而我站在漫天飛舞的雪中。
像是忽然失聰了般,耳邊只餘下一片嗡鳴。
趕到醫院, 找到周恪言的病房時。
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頭上纏著繃帶, 左手臂打了石膏。
輸液的吊瓶, 一滴一滴的藥水滴落。
他閉著眼, 好像睡著了。
因為失血的緣故, 臉色很蒼白。
幾乎要和白色的床單, 融為一體。
我站在門口, 看著他的臉,忽然眼淚就涌了出來。
半夜時,周恪言開始發高燒。
醫生過來打了針。
他的體溫卻還是沒降,不停的說著胡話。
我用棉簽沾了水幫他潤著乾裂的嘴唇。
伸手去試他額上溫度時。
他忽然念了我的名字:「江聽晚。」
我倏然頓住了手上的動作。
周恪言似乎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了我一眼。
又很快緊閉了眼,陷入昏沉。
「江聽晚。」
他又呢喃了一遍我的名字。
「能不能……不要那麼討厭我。」
「求你了。」
隱忍很久的淚,忽然就決了堤。
我的心亂成了一團麻。
難過, 心疼, 無法克制的心疼。
洶湧而來。
將我所有的理智和清醒都吞沒了。
「周恪言,我沒有討厭過你。」
「從來沒有討厭你。」
他在昏沉的夢境里搖了搖頭。
「別騙我了。」
「她不想看到我……」
「一眼都不想。」
我再忍不住, 低下頭。
沁著淚的濕潤的唇瓣, 還帶著淚的咸澀。
貼在他乾裂的唇上時。
他忽然安靜了下來。
我睫毛上的淚,搖搖晃晃的掉落。
與他眼尾洇出的那一滴,悄然融合。
周恪言緩緩睜開眼。
「江聽晚。」
「是我,我是江聽晚。」
我又輕吻了他一下。
含著淚的眼底,努力的綻出笑意。
「傷口還疼不疼?」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他卻都不答, 只是一瞬不瞬的盯著我。
像是要極力確定, 這是現實,不是夢境。
很久之後, 他才虛弱開口。
「下雪了,你冷不冷?」
「江聽晚,來的路上,有沒有凍著?」
窗子外, 雪落無聲。
我搖搖頭,在眼淚落下時。
將臉輕輕貼在他手臂上。
這一刻。
我放任了自己,為他心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