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櫃門,裡面赫然整齊碼放著幾袋不同品牌的貓糧和幾盒罐頭,甚至還有貓條和小袋凍干。
陸子琦愣住了:「你…你家怎麼有貓糧?」
這太意外了。宋如墨怎麼看也不像會養貓的人。
宋如墨動作頓了一下,拿出一盒我平時最愛吃的進口罐頭,放在廚房的地墊上,示意我過去。
「我媽生前養過一隻貓。橘貓,很胖。」
「後來她生病了,很嚴重。我忙著照顧她,等回過神來,那隻貓…不見了。」
他垂下眼,看著正埋頭猛吃的我。
「可能是自己跑了,也可能是被人抱走了。家裡沒人顧得上它。」
陸子琦撓了撓自己剛染回黑色的短髮。
「那個,以前老找你麻煩,對不住啊。」
宋如墨似乎並不意外。
他靠在料理台邊,雙手插在褲兜里,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不用道歉。那種感覺,我懂。」
「啊?」陸子琦懵了。
宋如墨轉過頭,目光平靜地直視他。
「因為我一看到你,也有那種感覺。莫名其妙,無法控制。看到你,就自動切換到敵對模式。」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著光。
「很想…收拾你。」
陸子琦被他這直白的敵意弄得一時語塞,隨即又有點不服氣。
「那你怎麼沒動手?」
宋如墨挑了挑眉,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我不是已經收拾過你很多次了嗎?」
「哪次你不是灰頭土臉地走?」
陸子琦憋紅了臉,又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陸子琦像是想起了什麼,低聲開口。
「其實我對林瑤瑤…」
「好像也不是真的喜歡。就是看到她,就控制不住想去追,想讓她看我,但看她護著你,我又氣得要死,很奇怪。」
宋如墨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
等陸子琦說完,他才緩緩開口。
「我知道。因為我能感覺到,有股力量在把我往林瑤瑤身邊推。」
「就像預設好的程序。她出現,我的注意力就會被吸引。」
「但是,」
「我不想妥協。」
14
自從陸子琦從宋如墨家裡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
他不再費盡力氣去討好林瑤瑤。
甚至狠心拉黑了林瑤瑤的聯繫方式,也不再去上學放學的路上去堵她了。
他和宋如墨的關係,倒是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越來越好。
偶爾在路上遇見了,他還會主動上去跟宋如墨搭話。
雖然每次,宋如墨的表情都是冷冷淡淡的,但是也沒搓滅他的熱情。
周末下午,陽光暖得正好。
陸子琦這笨蛋又在折騰我,梳子扯得我毛疼,還對著手機研究什麼「貓咪營養餐」,灶台上雞胸肉切得歪七扭八。
真煩。
「咚咚咚。」
陸子琦去開門。
門外杵著倆人——陸父,和旁邊的中年女人。
屋裡其實還行,不亂,畢竟許苒剛收拾過。
沒人吭聲。
中年女人先動了,她擠出一個笑,聲音放得軟:「子琦,我們來看看你,還有貓孫女。」
她沖我扯了扯嘴角。
陸父站在門口沒進來,看著陸子琦,他喉頭一陣哽咽:「子琦,當年你媽的事…是我不對。」
「但是爸爸可以跟你保證,我和你趙阿姨,絕對在你媽媽去世後才認識的。」
「我這輩子,有且只會有你這一個孩子。」
陸子琦身子猛地一抖,眼圈「唰」就紅了。
他扭過頭,半天才憋出一句:「…知道了。」
他沒喊「趙阿姨」,但沒趕人,算認了。
一旁的中年女人眼圈也紅了,沒說話,把手裡的東西放地上。
水果,還有…一小袋聞著就貴的貓糧。
我湊過去嗅了嗅。
嗯,上等貨。
「喵。」
15
許苒又來了,拎著救助站的八卦和一袋新玩具。
一個會響的老鼠,還行。
陸子琦這傻子,居然主動開口:「你要不要留下吃飯?」
他端出一盤東西,說是貓飯,聞著…居然能吃?
吃飯時,他提了一嘴老頭來過,語氣淡淡的,但沒以前那股怨氣了。
許苒就聽著,偶爾嗯一聲,眼神溫溫的。
這傻子突然話匣子開了,說起他媽,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哽住了。
許苒沒說話,手伸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
吃完,他倆非要帶我下樓遛彎。
嘖,人類的情趣。
夕陽西下。
許苒蹲著,讓幾個小孩子摸我,笑得挺耐心。
陸子琦杵在旁邊看,眼神有點怪,掏出手機「咔嚓」一拍。
我瞄了一眼,是許苒和我的側影,他配了四個字:「歲月靜好。」
許苒手機立刻「叮」一聲,她低頭看,嘴角翹起來,回了個笑臉。
陸子琦還在看許苒,許苒感覺到了,耳朵尖有點紅。
我在他倆腳底下打了個滾,呼嚕震天響——行吧,這 CP 我蓋章了。
送到樓下,路燈昏黃。
陸子琦清了清嗓子,憋出一句:「下次別光顧著煤球,也…也給自己帶點。」
笨死了。
許苒抬起頭,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笑著點頭:
「好。」
16
手機「叮」一聲。
陸子琦劃開螢幕,是宋如墨。
一張照片:紅底金字的「北京大學錄取通知書」,旁邊是碼得整整齊齊的行李箱。
附言就倆字:「走了。」
陸子琦盯著螢幕,嘴角往上扯了一下:「保重。」
日子好像上了軌道。
陸子琦穿得人模狗樣,開始跟著他的父親學習什麼管理。
許苒也染回了黑髮,洗掉了紋身,兩人從精神情侶變成了精英情侶。
後來有次,許苒抱著我吐槽。
原來當年她也是乖乖女一枚,只不過在遇到陸子琦後,以為他就是喜歡精神款的女生。
所以,她才變成了另外的樣子。
喵就不一樣了。
我們才不會因為喜歡一個人就把自己的毛變長變短。或者變成其他花色呢。
人,你也是。
17
趁陸子琦和許苒膩歪的時候,我偷跑出來玩。
那幾隻傻貓笨狗,乖乖認我當老大。
陸子琦還拍了我們排排坐曬太陽的「全家福」發朋友圈。
呵,算他識相,知道誰才是 C 位。
大胖,是一隻沒心沒肺的橘豬。
第一次見我,是在垃圾桶邊。
我剛巡視完領地,這貨就腆著肚子滾過來,蹭我的腿。
我本想一爪子拍開,但看他那身橘色皮毛在陽光下油光水滑,肚子餓得咕咕叫的傻樣…嘖,算了。
叼了半根陸子琦掉地上的火腿腸甩給他。
從此,他就成了我最忠實的飯桶跟班,主要負責曬太陽時給我占最好的位置,以及用龐大的身軀給我擋風。
老黃,一條有點年紀的金毛串串。
瘸了一條後腿,他不住我們樓,是隔壁棟看門大爺的狗。
我們第一次在草坪見面,他正慢悠悠巡邏,看見幾個熊孩子想抓一隻瑟瑟發抖的小奶貓。
老黃喉嚨里滾出低沉的警告,一瘸一拐地擋在中間,熊孩子一鬨而散。
我蹲在牆頭看著,覺得這老夥計還行。
後來他總把他碗里的大骨頭偷偷叼到我們碰頭的老槐樹下分我。
雖然我不啃骨頭,但心意領了。
還有隻小狸花,叫「三跳」。
瘦得像根麻杆,但彈跳力驚人,能躥上最高的樹冠。
膽子小,怕人,只敢遠遠跟著我和大胖。
有一次她被只惡狗堵在車底下,是我衝過去炸毛哈氣,把狗嚇退的。
從那以後,她就成了我的兵,總蹲在高處放哨,發現好吃的或者危險就示警,聲音細細的。
大胖已經三天沒露面了。
就連我給他帶的進口貓罐頭也不見他來吃。
不對勁。
老黃也焦躁得厲害,在我腳邊來回踱步,尾巴緊緊夾著。
我心裡發毛。
在小區里疾走,壓低嗓子呼喚:「喵——」
不僅大胖不見了,就連最膽小的三跳也失去了蹤跡。
我被濃烈的血腥味吸引到了小區廢棄的花園裡,扒開枯枝敗葉…
是大胖。
他僵硬地蜷在泥里,漂亮的橘毛被血和泥糊成一團。
他的四條腿全沒了……
斷口處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骨頭,臉上眼睛和嘴巴被膠水糊住。
我全身的毛瞬間炸開。
大胖,你連老大????最後給你的罐頭都沒吃呢。
老黃髮出痛苦的哀嚎,湊過去,用鼻子小心翼翼地拱著大胖殘缺的身體,喉嚨里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
18
我在小區里尋找三跳的身影。
她是最膽小的,平時看見生人就知道躲起來。
我想,她應該是去哪裡藏起來了。
不讓壞人找到。
在另一個堆滿建築垃圾的黑暗角落,我又聞到了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膠水味…
然後,我看見了三跳。
她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四肢同樣被齊根砍斷,斷口猙獰,她臉上——眼睛和嘴巴同樣被厚厚的膠水糊住!。
我發瘋般沖回家。
撞開門,撲到陸子琦腳邊,用盡全身力氣撕扯他的褲腳,喉嚨里發出悽厲的尖叫。
陸子琦被我從未有過的狂躁嚇住,臉色驟變:「煤球?!怎麼了!」
他立刻意識到不對,抓起外套就跟著我狂奔。
回到花壇角落。
陸子琦用手電照亮…
「這是誰幹的?!」
他目眥欲裂,拳頭捏得咯咯響。
他立刻掏出手機報警,但結果令人絕望:證據不足,難以鎖定。
深夜。
陸子琦坐在屋裡,抓起手機,撥通了宋如墨的電話名字。
電話接通,陸子琦語速極快,描述著細節,地點,時間。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宋如墨的聲音傳來。
「作案時間:深夜至凌晨。地點:監控死角,人跡罕至,便於處理。動機:非利益,純粹施虐,心理極度扭曲。目標:流浪貓狗,易得手,不易引人注意。」
「建議:記錄所有深夜異常動靜,尤其物業維修、保潔等有合理夜間活動理由的人。排查獨居、孤僻、有暴力傾向記錄者。蹲守高危區域。」
說完後,宋如墨再次叮囑他。
「兇手不會輕易罷手的,現在是沒有還手之力的貓貓狗狗,以後可能就是人了。」
「陸子琦,保護好煤球。」
陸子琦鄭重地點點頭。
他聯繫了許苒和幾個信得過的鄰居,組成小隊。
許苒帶來了夜視儀和對講機。大家輪流蹲點,記錄可疑車輛和人員。
線索指向一個目標。
物業新來的維修工,姓王。
獨居,沉默寡言。
他的巡邏路線完美覆蓋所有案發地點。
19
地下車庫,手電光掃過,一隻瑟瑟發抖的小玳瑁貓被困在廢棄輪胎堆里。
那個姓王的維修工,提著一個鼓囊囊的工具袋,慢慢靠近。
他從袋子裡抽出一把鋒利的管鉗,對著驚恐的小貓舉了起來。
「住手!!」
陸子琦從藏身的柱子後沖了出來。
兇手渾身一僵,眼中瞬間閃過凶光。
他猛地丟開管鉗,從後腰抽出一把匕首,狗急跳牆般狠狠刺向衝過來的陸子琦心口。
我用盡畢生力氣,從柱子後面沖了出來, 狠狠撞向兇手握著匕首的手腕。
「噗嗤——」
刀鋒偏了。
但冰冷的劇痛瞬間撕裂了我的胸腹。
滾燙的鮮血噴涌而出, 染紅了我剛剛梳理整齊的毛髮。
兇手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一愣,
就這瞬間的遲滯,陸子琦的拳頭狠狠砸在他臉上。
保安和其他人一擁而上,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世界的聲音瞬間遠去。
劇痛讓我眼前發黑。我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陸子琦的世界仿佛靜止了。
他嘶吼著我的名字,踉蹌著撲過來,跪在血泊里, 顫抖著把我抱進懷裡。
他的手上、衣服上,全是我的血。
體溫在飛快流逝。
我努力睜大眼睛, 看著他。
我用盡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輕輕蹭了蹭他沾滿鮮血的手指。
喵。
我發誓,我是一隻好貓。
「煤球!閨女!別睡!」
陸子琦的哭喊撕心裂肺, 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砸在我臉上。
他緊緊貼著我逐漸冰涼的小臉:
「聽話…別走…你答應我…下一世…一定來!來當我的女兒!我的親閨女!聽見沒有!爸爸等你…一定等你…」
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
懷裡的溫度, 徹底消失了。
20
兩年後。
陸子琦像換了個人,沉穩, 銳利。
他接手了家裡的生意, 同時, 他也成立了「煤球流浪動物保護基金」。
動物反虐待的呼聲也在這座城市越來越高。
許苒的救助站有了基金的支撐,規模大了, 她也依然是陸子琦身後最穩的依靠。
產房裡。
許苒咬著牙, 汗水浸透額發。
「哇——」
一聲嘹亮的啼哭響起。
護士抱著裹在柔軟襁褓里的嬰兒出來, 笑容滿面:「恭喜!是個漂亮的小公主!母女平安!」
陸子琦小心翼翼地湊過去。
襁褓里的小臉皺巴巴,紅彤彤, 卻讓他心尖發顫, 軟得一塌糊塗。
護士笑著,輕輕撥開襁褓一角。
「看,寶寶多健康。瞧這兒, 心口上還有個特別的小記號呢,像朵小梅花!」
陸子琦的目光落在女兒心口的位置——一枚小小的、淡粉色的、輪廓清晰的梅花狀胎記。
位置, 形狀。
與他腦海中,煤球被利刃划過、鮮血染透的那個致命傷口, 完美重合。
失而復得的狂喜瞬間將他淹沒。
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決堤。
他顫抖的手懸在半空, 想觸碰又怕驚擾了這神跡,喉嚨哽咽得無法呼吸。
他看著被推出來的許苒, 緊緊抓住她的手,泣不成聲, 一遍遍重複:
「回來了,苒苒,她回來了…是我們的閨女…親閨女…煤球…煤球回來了…」
許苒看著那枚小小的梅花印,淚水滑落, 嘴角卻高高揚起。
她輕輕靠向陸子琦, 兩人一同低下頭, 凝視著襁褓中安睡的女兒。
初升的陽光透過窗戶, 溫柔地灑在這一家三口身上。
陸子琦低下頭, 無比輕柔地, 將一記飽含承諾與無盡愛意的吻,印在女兒心口那枚梅花印記上。
窗外,陽光燦爛, 明媚而溫暖,將嶄新的未來,照得一片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