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安慰和開導像是強心劑,我開始著手清除身邊一切關於葉時競的東西。
先是他各個社媒的聯繫方式全部刪除拉黑,與他交情頗深的共同朋友,我都禮貌地同他們做了最後告別後友好刪除。
至於交情不算特別深的朋友,我也跟他們講清楚了前因後果,堅決地表示不會復合後,由他們決定留不留聯繫方式。
其實剛開始我也想過像小說女主一樣,一落地就把手機卡卸了丟垃圾桶。
但現實是,這個號碼綁了我的保單、銀行卡和所有社媒帳戶以及 app,初入社會工作到現在也都是用的這個號碼,真要換了那才是麻煩。
我總不能為了一個前任給自己增加這麼多不必要的工作吧。
接著是社媒上和他的合照,從近到遠,一張張刪除的時候我也回顧了一遍我們這段感情。
原來一段故事從頭到尾或是從尾到頭沒什麼區別,最後都是變成陌生人。
最後,我把那些葉時競曾經送我的東西一股腦地掛上了閒魚,準備榨乾這份感情最後的價值。
葉時競大概是從別人那裡知道了這件事,他一開始託人聯繫我,只得到一句:「實在想要回送出去的禮物也行,反正葉時競做什麼我都覺得正常。」
等到他氣急敗壞地找上門時,確實中介正在帶租客看房。
這時他才知道我已經不在南城。
7
飛機落地港城沒多久,葉時競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距離我們分手已經過去三個月,他和他大部分朋友的號碼都被我拉黑了,卻忘了很多年前剛上大學時為了辦寬頻辦的那張電話卡。
我毫無防備地接起,剛喂了一聲,就收到葉時競劈頭蓋臉的問罪。
「唐驕!你他媽膽子大了敢一聲不吭調職去港城?!」
「你知不知道要去多久!如果你還想跟我結婚就趕緊滾回來!」
巨大的咆哮聲讓我忍不住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一些,身旁的同事顯然也聽見了,擔憂地朝我看來。
我抱歉地笑笑,立刻掛斷了電話。
葉時競鍥而不捨地接著打回來,我只把他這個號碼拉進黑名單。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葉時競都沒再聯繫過我,而我一頭扎進更加忙碌的工作中,別說葉時競了,連想起父母的時間都沒有。
連軸轉了大半年,分公司終於拿下第一個大單,同期跟進的其他業務也取得進展,我那顆時刻提著的心才終於落回肚子裡。
等晚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和從京市一起來港的幾個同事在辦公室里喝酒慶祝,像談論自己孩子一樣談論著對分公司未來的期望和規劃。
港城的霓虹璀璨不滅,維港兩岸的燈光映得海面如夢似幻,繁華與野心交相輝映。
二十八歲的我身處其中,全然忘了曾經為愛情徹夜難眠的樣子,只覺得此刻我美麗的野心毫不遜色於港城的夜景。
聖誕節的時候我在寫字樓底下見到了葉時競,他與身旁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格格不入,有些拘謹地握著行李箱站在路旁。
見到我時他眼睛亮了亮,推著行李箱朝我跑了兩步後停下步子,似乎在等我過去。
可我沒動,只是站在原地平靜地看著他。
最終,他不情不願地向我走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帶著嗔怪:「唐驕,你怎麼這麼久還沒消氣!」
我不明所以,問他:「你為什麼在這兒?」
「我來找你過聖誕節啊,」他理所當然道:「你不想我嗎?」
「我為什麼想你,」我反問,「我沒有閒到要去想前男友。」
葉時競撇撇嘴:「你彆氣了,茉莉已經回鄉下了,以後我只陪著你行了吧!」
我皺眉,不解地說:「這關沈茉莉什麼事?我們分手並不是因為她啊。」
他提高音量,開始不耐煩:「不是她那是誰,你不要口是心非,現在再作就沒意思了!」
路過的人聽到聲音紛紛側目,葉時競這才放低音量:「我知道前段時間我為了茉莉傷了你的心,我也是為了氣氣你。你那天又是摔碗又是罵我豬的,本來就是你不對。我不計較你罵我,你也別計較我故意氣你的事了唄。」
聞言,我這才仔細打量起面前的人。
以前我看他,是英俊帥氣的戀人,是攜手一生的未來丈夫;如今再看,我只看到一個自私、擰巴又擅長 pua 的爛人。
於是我問他:「葉時競,你還記得那天我為什麼罵你嗎?」
他渾不在意:「還能為什麼,覺得我和茉莉走得太近唄。」
「不是的,」我搖搖頭,「是因為我海鮮過敏,但你非要我喝那碗粥。」
「我不怪沈茉莉,是因為她之所以給我那碗粥,是因為你沒告訴她我忌口,而你沒告訴她的原因,不管是你不記得還是你不在意,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不管是這件事還是這段感情,從頭到尾我犯得最大的錯就是和你在一起。」
「和你分手,我打心眼裡覺得解脫,和你在一起過這件事太讓我丟人了,所以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蒼白的臉色,轉身離開。
8
在港城的日子過得飛快,二十九歲生日的時候我和余晴站在太平山頂眺望這座繁華的城市,突然湧起一股永遠留在這裡的衝動。
余晴笑我:「二十九歲才有這樣的野心,大器晚成說的就是你。」
「三十歲正是闖的年紀,我幹什麼不會成功啊!」
話是這麼說,可港城的一間廁所比南城一套房都貴,我現在和余晴一起住在公司租的公寓里,推開窗只能和對面揮手 sayhi。
我想住到能看見維港的地方,這一衝動讓我開始沒日沒夜地工作,三十四歲這年已經從部門經理升職到分公司經理的領導回了南城,我成了分公司的經理,年薪和分紅終於夠得上房貸。
也就是震撼的聖誕節,我又遇到了葉時競。
其實這些年我偶爾也會聽聞他的消息。
比如聖誕節的第二天,樓下的保安就同我說,昨天被我丟在門口的葉時競聽完我的話站在原地愣了很久,隨即抱著行李箱痛哭流涕。
中環廣場樓下來往的行人匆匆,大多只是看他一眼就離開了,沒人會為他停下腳步。
比如他回了南城,和朋友們整日整日傾倒他對我的相思之情和分手的愁苦,每天把自己喝得爛醉如泥後終於丟了工作。
又比如沈茉莉曾到南城來找過他,為了給他送喜帖。
在那些他跟她秀恩愛的日子裡,為了刺激我,單純的沈茉莉是真的以為我和他分手了才敢接受那些示好。
可是酒樓那天,她眼睜睜看著葉時競因為我失控,說出那些充滿惡意的話語,她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可她又確實一直暗戀葉時競,等我離開後她以為葉時競會好好跟她在一起,可葉時競開始用懷念我展示深情,將她和我做對比,處處貶低她。
沈茉莉離開南城那天,她滿眼失望地對葉時競說:「葉時競,唐驕姐說的沒錯,你真的很丟人。」
他在我二十九歲生日那天突然想來港城找我,在發現自己的積蓄買不起一張去港城的機票後,跑到我那間公寓門口哭,嚇得租客報警把他帶走了。
再聽到他的消息,便是聽說他找工作四處碰壁,難以負擔的生活成本讓他最終選擇離開南城。
臨走時他找朋友借錢,說想來港城見我最後一面。本著救急不救窮的原則,朋友不願意借錢讓他打擾我的生活。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說他的消息。離開南城的??2葉時競和他昔日的朋友也斷聯了,沈茉莉說他沒有回老家,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而現在,杳無音信的葉時競站在我面前,和從前判若兩人。
9
他瘦了許多, 也黑了許多。從前在南城雖然不是養尊處優,但也是精緻的中產階級。
如今穿著普通的黑 T 黑褲帆布鞋, 頭髮剃成板寸,背著有些破舊的帆布袋, 如同六年前一樣侷促的站在中環廣場樓下。
「唐驕, 好久不見。」他開口, 嗓音沙啞。
我沖他點點頭, 身旁的下屬識趣地離開, 留我和他敘舊。
我讓他陪我走到聚餐的地方, 一路上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還是我開了口:「好久不見了, 你變化很大。」
「我去做了海員,」他撓撓頭,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我一開始想找份能負擔機票的工作, 可是我的能力就那點, 當初如果不是你, 我在南城活得也會很艱難。」
「後來陰差陽錯上了船,在海上死去活來幾次, 什麼都想通了。」
「我其實前幾年就來過港城了, 但是來去匆匆,船上的工作很忙,我根本沒時間來找你。」
「有次好不容易有點空閒, 可港城打車費貴得嚇人, 路況還堵, 等我好不容易到了這裡,就看到你步履匆匆地進了樓, 我也沒時間等到你下班。」
他自嘲地笑笑, 目光逡巡著身邊的都市霓虹。
「後來我也漸漸感受到港城比南城繁華多了,物價高得嚇人。我明白你在南城的時候就很忙,在這裡只會更忙,但你很厲害, 能在這裡站穩腳跟,我居無定所,不敢來找你。」
「唐驕, 對不起,我耽誤你這麼多年。」
聞言, 我只是平靜地回答:「沒關係, 已經過去了。」
葉時競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他有些激動地看向我:「你不……不怪我了嗎?」
我笑了一聲:「恨你, 但我沒時間怪你,你說得對,我真的很忙。」
「我在你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如果分開了還要分心想你的話,只怕我這輩子都住不起能看到維港煙花的房子了。」
葉時競的船就要離港,我禮貌地和他告別,他突然問我:「我能抱你一下嗎?」
我冷漠地與他對視,看著他眼裡的激動一點點熄滅,然後接著說:「我對海鮮過敏,而你現在和海鮮沒什麼區別,記得離我遠點。」
看著他失魂落魄地離開,我由衷希望與他不會再見。
其實我騙他的,我的海鮮過敏在來到港城的第二年突然消失了。
醫生說幼兒時期的過敏往往會隨著年齡增長和免疫系統的完善而脫敏, 但像我這種過敏了三十年的成年人突然脫敏,確實是世界罕見了。
我跟媽媽說這些事, 媽媽笑著告訴我:「或許我們驕驕現在才真正長大也說不定。」
我和葉時競的那八年, 或許就像一場免疫系統的自我成長,我終於對這段感情脫敏,找回了丟失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