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傅璟替傅子岸請了一周的假。
而等到假期結束,傅子岸才反應過來自己親媽變小並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我成了他的新同桌。
傅子岸深吸氣,聲音顫抖:「您要陪讀?」
「你也可以認為我是要打算重溫青澀的學生時代。」
我好奇地打量著學校里的一切。
看到有少男少女走在一起,只是因為不小心碰了下手就害羞避開時,沒忍住感慨了一句「年輕真好啊。」
但這些興奮和躍躍欲試止步於我上完第一節數學課後。
傅子岸照舊是睡了一節課。
我也沒叫醒他。
只是在他睡醒後習慣性準備逃課時面無表情地抓住了他。
傅子岸:「?」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本凶神惡煞的臉色瞬間變得討好:
「我就是想去上廁——」
「你可能還不太了解我。」我拽著傅子岸坐下,輕聲細語:「我這人比較爭強好勝,到哪都想當第一名。」
「……所以?」
傅子岸身體一僵。
我羞澀一笑:「但我畢竟脫離學生時代太久,很多東西都不太記得了。還有,你們這數學老師怎麼講課還有口音啊?」
我咬死不承認是自己聽不懂。
直到傅子岸眼神複雜:「我們數學老師普通話甲等。」
我假裝沒聽到,只是默默把筆記本遞了過去。
傅子岸低頭瞥了眼,隨口就說出了答案。
然後抬頭不敢置信得十分真誠:
「要不您老先回初中重修下?」
大概是終於在某個地方找回了場子,傅子岸的語氣還帶著一絲不甚明顯的得意。
我沒說話。
只是默默把政治和地理書疊在一起,然後卷了起來。
傅子岸看著新鮮出爐的大寶貝,瞬間花容失色。
11
一開始傅子岸是被我逼著教題的。
可後來他開始慢慢減少上課睡覺的頻率。
就連那些小弟過來找傅子岸時,他也只是揮了揮手說等他把這道題解完再說。
傅子岸開始主動湊到我面前問我需不需要他講題。
尤其是在看到我面無表情地盯著做錯的作業,最後一臉仇恨時。
問這話時候的傅子岸眼睛亮晶晶的。
就和當初我帶他贏得了遊戲比賽一樣。
但明顯要比之前更滿足了。
他逐漸不再只是從漫無目的地帶著小弟逃課亂逛中找到存在感。
「他變了很多。」蘇小小看著和我講完題才心滿意足出去的傅子岸,沒忍住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上次那件事後,蘇小小開始逐漸對傅子岸改觀。
她說認真想想,傅子岸除了上課不聽經常翹課以外,好像也沒有做過太過分的事情。
他甚至還為民除害,雖然手段方式極端了一點。
我並不抗拒蘇小小主動向傅子岸遞出的善意。
哪怕在原本的劇情里,就是這些善意讓傅子岸走向了不歸路。
但這一次,我會拉住他。
不愧是救贖文女主。
有著蘇小小的帶頭,班級里不少人對傅子岸的態度也稍微緩和了一些。
至少沒有先前那麼冷漠了。
不過目前傅子岸還沒有感受到這一點。
因為他覺得他並不需要這些人,所以也不在乎這些人的態度。
我低頭收拾著試卷,卻發現藏在試卷下的一塊糖。
於是我眼底笑意更濃:「大概是因為,人活著是需要被需要的。我需要他,他也樂於被我需要。」
我有些低血糖,但今天忘記帶糖了。
傅子岸發現了。
蘇小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可眼底卻快速閃過一絲黯淡的情緒。
12
蘇小小和傅子岸吵架了。
起因是傅子岸不小心摔碎了蘇小小的玻璃娃娃。
向來好脾氣的蘇小小第一次發了火。
而傅子岸又總是被人慣著捧著的。
於是原本到嘴的道歉變成了一句不耐煩的「不就是一個破爛玩意嗎?你要是喜歡,我買十個八個賠你不就行了」。
尤其是在所有人都指責傅子岸不對的時候,他更是氣得直接踹翻了桌子。
「關你們屁事,滾!」
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沒有人敢吱聲。
我那幾天生病請了假,等回去的時候才知道這兩個人冷戰好幾天了。
傅子岸朋友不多,蘇小小勉強算是一個。
可現在連蘇小小也不理他了。
班級里的那群人在見到傅子岸暴躁的一面時,先前被淡化的恐懼又重新出現。
他似乎又陷入了之前被邊緣化、被孤立的困境。
但還是有些不同的。
我看著傅子岸習慣性戳前桌背想問作業,卻在看到對方眼底的慌張和害怕時陡然僵硬的模樣,心想還是有不同的。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他開始在意起別人對他的看法。
但我沒有提醒,也沒有問他和蘇小小的事情。
直到傅子岸實在忍不住:「你為什麼不說我?」
「說你什麼?」
「他們都說我做得不對。」
傅子岸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冷靜。
「那你覺得你自己做得不對嗎?」我反問。
傅子岸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許久後,他才開口:「那個娃娃被磕壞了一個角。我之前看到蘇小小很寶貴這個娃娃,每次拿出來時都是很小心翼翼的。她那麼愛哭,看到娃娃被弄壞了肯定又要哭的。我本來是想去找一個同款,然後悄悄換了的——」
但誰也沒想到傅子岸在拿起娃娃時被人狠狠撞了下。
他沒拿住,又正巧被剛回來的蘇小小看到。
說這話時的傅子岸小聲又委屈。
我問他:「那你有和蘇小小說過這些嗎?」
傅子岸不吭聲。
「和你爸一個性子!」
他還不服氣,卻被我戳著腦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和你說要開口。人長著嘴不是光用來吃東西的,那些藏在心裡又自以為對別人好的好往往更傷人傷己。你不說別人怎麼會知道呢?等到誤會產生了再去解釋,可傷疤已經造成了。傅子岸,你不是啞巴,你能開口說話的。」
傅子岸抿了抿唇,看著桌上的筆記本不說話。
那是之前蘇小小借給他的。
在得知傅子岸想好好學習後,這個小姑娘很熱情地貢獻出了自己的筆記。
我拍了拍傅子岸的頭:「低頭又不難的。你看你現在不就低著頭嗎?」
傅子岸哼了聲,最後扭扭捏捏地說他會去找蘇小小解釋清楚的。
但蘇小小請假了,說是家裡出了事。
傅子岸急著要去說清楚,於是從老師那問到了蘇小小的家庭地址後就找了過去。
我沒有陪他。
系統沒忍住:「你明知道——」
「我會教他如何開口,如何尊重別人,如何找到自己努力的方向,如何變得更加堅強……我可以把我會的都教給他。」
我打斷了系統的話,笑了笑:「但我不會永遠保護他。我可以幫他避開這一次的危險,那下一次呢?如果還有我和你都未知的危險存在呢?」
我想改變的,從來都不止是那個結局。
希望也從來都不是別人給的。
別人的救贖只是一時的。
唯有自救,方能得救。
系統不再說話。
13
蘇小小摔下了樓梯,被送進醫院昏迷不醒。
她繼父陳明指認是傅子岸乾的。
他說那天傅子岸氣沖沖地跑進他家,二話不說就扯著蘇小小離開。
他想攔下傅子岸,卻被傅子岸打了一頓。
陳明是一位深受家長好評的初中老師,鄰居也都誇他平時就對蘇小小這個繼女很好。
而傅子岸是一個混混,還是個仗著家世好就胡作非為的混混。
再加上陳明臉上的傷做不了假。
而警察到的時候,傅子岸就像頭小獅子一樣,還想衝過去狠狠揍陳明一頓。
不過被攔了下來。
傅子岸被帶去了警局教育。
傅璟還在國外出差,所以是他的律師帶著我過去接他的。
傅子岸在看到我時眼睛一亮,但很快就別過臉。
警察說他什麼都不肯多說。
只說自己沒有推蘇小小。
「醫院說那女孩受的傷其實不算嚴重,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醒過來。家長也願意私下和解,所以聞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偏頭看向傅子岸。
他不想看我,卻被我重重地拍了下頭。
傅子岸吃痛地抱著頭。
我這才發現這小子眼眶通紅,像是才哭過。
「傅子岸,」我盯著他的眼睛看,語氣認真,「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有沒有做過這件事?」
「沒有。」
「大聲一點。」
於是傅子岸咬著牙:「我沒有!」
「那好,」我點了點頭,然後告訴律師,「我們不和解。」
「我相信他,也相信他不會騙我。和解意味著認罪,但傅子岸沒有做。他得清清白白地從這走出去!」
傅子岸驚詫地抬起頭。
他似乎想說什麼,可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他抬起手努力去擦,結果越擦越多。
平時跟個炸毛小獅子一樣的人哭得可憐兮兮的。
我嘆了口氣。
抱著傅子岸的時候,又忍不住心想著還是得找時間把他這一頭殺馬特頭髮剪了。
髮膠味實在太影響氛圍了!
「但是我打了那個畜生。」
哭了好一會後,傅子岸啞著聲音說。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的衝動,有些緊張:「這個影響大嗎?」
頓了頓,又有些猶豫地看了我一眼,小聲而又無措:
「我……我不是故意的。」
在此之前,我無數次告訴過傅子岸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甚至還找了不少例子給他看。
雙休在家的放鬆節目也是全家在一起看普法欄目。
我欣慰他至少還記得我的話。
「那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打他嗎?」
傅子岸想也沒想:「打!最好是趁著警察來之前把他揍得半死不活!」
咬牙切齒,故作兇狠。
但實際上傅子岸留手了。
在原劇情里,傅子岸是直接把陳明打得半身不遂的。
那天系統還問我,如果傅子岸依舊走上原劇情那條路怎麼辦。
「做錯事就應該有懲罰。」我笑了笑,「但我會陪他。當然最主要的是,我相信我的兒子。」
我很高興,傅子岸自己改變了之後的結局走向。
但現在我故意板著臉不說話。
傅子岸有些慌了。
他下意識拉著我的袖子,支支吾吾:「可、可我是有原因的!」
我被他這模樣逗笑。
「暴力雖然解決不了問題,但可以解氣。」
我拍了拍他腦袋:「不過解氣之後就得想辦法解決問題。傅子岸,我是你媽,你永遠都可以相信我。」
可儘管我這麼說。
傅子岸也只是猶豫了一瞬,最後搖了搖頭:
「我不能說。」
我尊重他的決定。
14
隔天流言就在學校里傳開。
而將這件事推上頂峰的是張雪上交的一段音頻。
音頻里,傅子岸惡狠狠的聲音清晰可聽:
「……我一定會讓蘇小小這臭丫頭吃不了兜著走!」
張雪哭著說:「那天小小還和我說,她有些擔心傅子岸會不會惱羞成怒。但我沒想到傅子岸會這麼心狠手辣,小小之前一直都對他很好,而且那天明明就是傅子岸先做錯了事!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膽子大一點早點站出來,小小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
於是不少人都認定這就是傅子岸的報復。
原本的冷淡漠視變成了厭惡仇視。
哪怕有人替傅子岸出聲,但很快也被壓了下去。
因為沒有證據證明傅子岸是清白的,而唯一能說出真相的蘇小小還在昏迷中。
但傅子岸還是不肯說。
沒過多久,他又被冤枉考試作弊。
在前不久的期中考試里,傅子岸考出了班級第十的好成績。
「我能理解傅同學想在別的女同學面前展示自己的心情,」喬安然皺著眉和傅璟說,「但他也不應該——」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喬安然原本以為傅璟會和之前一樣直接去教育傅子岸。
然後她好借著機會好好安慰傅璟。
但是這次傅璟卻只是安靜地看著她:「喬老師說這些話的時候有證據嗎?」
喬安然一怔。
然後急忙用微笑掩飾著自己的慌張:「雖然說只是猜測,但是傅同學之前一直都不聽課,這麼短時間——」
「既然只是猜測,那喬老師又憑什麼認定他一定是作弊了?」
喬安然臉上尷尬的笑容維持不住。
尤其是在傅璟當著她的面問傅子岸:「你有沒有作弊?」
語氣是慣有的冷淡,但這次卻多了幾分維護的意味。
相同的場景。͏
傅子岸只愣了一秒,然後給出了同樣的回覆:「我沒有。」
「好。」
傅璟點了點頭,看向喬安然時臉色冰冷:「作為一名老師卻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隨意汙衊一個學生。喬老師,我希望你能當著所有學生的面向我兒子道歉。」
這是傅璟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稱呼傅子岸為「我的兒子」。
傅子岸瞬間僵硬住身子,一張臉卻漲得通紅。
但頭卻高高昂起。
配上那頭殺馬特發色,就像是一隻戰鬥勝利的大公雞。
我沒忍住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笑,然後轉身離開。
孩子他爹都這樣了,那我也得努力起來。
沒過多久,就有不少傅子岸的同班同學跑到辦公室來證明傅子岸沒有作弊。
其中有不少問過傅子岸題目的或者是來蹭聽的。
他理科思維好,哪怕之前的基礎不行,但用心學了之後很快就能舉一反三。
一開始有人害怕不敢去問傅子岸。
但在看到傅子岸面對我這根不開竅的木頭,哪怕反覆講到暴跳如雷,也只是自己用頭砸著桌子,轉頭又語氣不耐地繼續講時,這些害怕也逐漸淡化了下去。
而傅子岸嘴上說著這些人笨,卻從來沒有拒絕過任何一個人。
還有一些人是和蘇小小交好。
他們說,蘇小小和他們提起過傅子岸幫女生報仇的事情。
「其實我們都不怎麼相信班長說的話,」他們說,「因為那天之後,小小就和班長絕交了。」
也是這批人,在傅子岸被罵時不斷替他出聲解釋。
雖然他們依舊還是有些怕傅子岸。
隔著人群,我看到傅子岸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眼眶也紅了起來。
然後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偷偷低下頭。
足夠了。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