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周京和當晚趕著時間從首都飛回了蘇黎世。
次日我在陸易之辦公室談工作時,收到了他的微信。
短短三個字:「我到了。」
我盯著螢幕,內心說不上是什麼感覺,這種報平安的瑣碎小事周京和一向不做。
一年婚姻里,只有我會不厭其煩地向他報備行程。
「我到了。」
「我出門了。」
「老公,今晚大概九點到家。」
......
我給陸易之打了個暫停的手勢,回覆:「如果離婚協議看了沒問題的話,就儘快簽字吧。」
周京和沒回,我並不在意,鎖了屏,接著剛才的話題:「劉半山的電影我想去試一下鏡。」
陸易之挑了下眉:「你知道女主早就已經內定了,這個角色不過是個女三號。」
劉半山,華裔國際知名大導,只用新人,他選中的女主角往往能憑藉其電影一炮而紅。
「而且女三戲份太少了些。」陸易之問:「讓你去給新人作配,你咽得下這口氣?」
「有什麼咽不下的。」我不以為然:「戲份雖然少,但成長線卻是最完善的,就這個。」
在選本上陸易之一貫不會對我多加干涉,「芒果台當家真人秀綜藝,我給你爭取,就當送你的回歸禮物。」
「白箏,回歸熱搜和預熱已經安排好了。」陸易之看著我笑:「這一次,別再讓我失望了。」
我鄭重地看著他:「再也不會。」
愛這個人生課題,我親自經歷走過,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13
工作通告表出來後,我進入了繁忙的日程。
為了更好的工作狀態,我的健身強度、台詞基本功等課程也漸漸恢復。
剛開始確實有些沒法適應,中途休息時,我心下嘲諷,一年的豪門主婦生活還是過得太安逸了。
安逸得把心氣和精神都磨沒了。
周京和也在這個時候回了國,他聯繫過我兩次,藉口是討論離婚協議書上的條款。
我公事公辦,讓他和我找的律師對接。
周京和在電話里空白了兩秒,突然說:「箏箏,今天秀姐問我,明日要訂什麼花。」
我輕怔,玻璃窗外烏雲黑沉,我突然記起,天氣預報說今日有降雪。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縈繞在我胸口,有些悶。
「我好像才注意到,原來家裡的鮮花都會換,花圃打理得特別漂亮。」周京和聲音低低的:「我看你拍的照片,每個時令原來都不一樣。」
「還有一個星期,就是我們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
我沒說話,哪怕去瑞士之前,我為了這個紀念日準備良久。
「秀姐還問我,給我送衣服的品牌方要不要換。」周京和笑了一下:「你給我選的衣服怎麼每一套都這麼合適?」
「京和,你的財力,可以選擇專人打理花圃,還可以挑選無數專業的造型師。」我平靜道:「這不是什麼不可替代的,你說呢?」
電話被我掛斷,我深呼了好幾口氣,直到感覺那股鬱氣慢慢消散。
情緒恢復穩定時我看了眼時間,花費十二分鐘。
很好,我心想,出息了。
窗外細細密密地下起了小雪,那麼輕盈,又那麼潔凈美麗。
再漫長的冬天,終究也會過去的。
14
我錄製綜藝那天,熱搜上了兩輪。
話題從我當初為愛退圈到如今猜測我是否離婚復出,眾說紛紜。
陸易之倒是挺滿意:「娛樂圈最不怕爭議,畢竟只有糊逼才沒人在意。」
「可以的白箏。」他拍了拍我的肩:「一年前腥風血雨,再次歸來,這體質也還是沒變。」
我有些哭笑不得。
進劉半山劇組的前一天,我回了趟市中心的碧水灣。
我和周京和住了一年的婚房。
不是休息日,但周京和卻意外地在家,穿著淺灰的家居服,狀態有些消沉。
這對周京和來說很難得,畢竟他是那種熬完大夜喝杯咖啡就不會有任何疲態的高精力人群。
主臥乾淨整潔,甚至還殘留著我慣用的香水味道。
我的東西早已托秀姐打包好,唯有一些貼身私人物品,需要我親自整理。
周京和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也不說話。
離開時,我忽而偏頭,看見了床頭已經枯萎了大半的荔枝白玫。
是在去瑞士前,我親自換上的。
當晚周京和抱我時,床頭的荔枝白玫隨著波濤起伏。
我那晚意亂情迷地對周京和撒嬌想要個小孩,一如既往,被他以工作太忙而拒絕。
我垂目,轉身的間隙,卻被周京和從背後突然抱住。
男人抱得很緊,幾乎將大半重量索求似地壓在我身上。
周京和在我發間深嗅,發出了滿足般的嘆息。
「我知道我錯了,但我不知道錯在哪。」他的聲音又低又啞,「我去看了心理醫生,我在治療了。」
「寶寶。」周京和頭埋進我頸窩,「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15
周京和從不低頭。
他天資聰穎,出生豪門,學業事業一路順風順水。
他的身份地位無需共情他人,也不需要無謂的同理心。
我不信邪,滿懷愛意走進去,撞得頭破血流。
「京和。」我輕聲開口:「我已經給過很多次機會了。」
周京和身體一僵,我掙脫他的懷抱,一手拎著包,另一隻手卻圈住了他的手腕。
「這是主臥。」我突然說:「每次你在書房,我都會在床頭等待你。」
周京和沒有反應過來。
「但你好難等啊,你怎麼這麼愛工作呢?你不是在研發中心加班就是在書房開會,會議國內國外應接不暇。」
「很多次我睡去你不在身邊,醒來時也不在身邊,這張床上,我們做的次數比擁抱還多。」
周京和剛想說話,卻被牽著他走出了主臥的動作而打斷。
「這個旋轉樓梯,我在一旁閱讀角等待你時,總會從你腳步中判斷出你的心情。」
「輕緩是心情還不錯,很急很重大概是工作不太順利,但更多時候,你的腳步都是不急不緩的。」
周京和意識到了什麼,急切地喊了聲「箏箏」。
我置若罔聞,下到了一樓客廳。
「這裡我也等過,但大多數都是我一個人,結婚一年,我們並肩靠在沙發上的次數是三十五次。」
我用力地眨眼睛,抑制住泛上來的酸澀,「那是廚房,我給你做了無數次解酒湯和宵夜。」
「你吃不慣秀姐做的。」我轉身看他,輕聲說:「你當然吃不慣,你嘴這麼挑,不都是被我養出來的嗎?」
周京和紅了眼睛,胸膛劇烈起伏,他想說話,張了幾次口卻都是無聲。
「等了太多次了。」我下了決斷:「我不想等了。」
16
空氣陷入了寂靜,靜得連窗外的風聲都清晰可聞。
天氣預報顯示,這個冬天,江城將會迎來十多年難遇的暴風雪。
「周京和。」我望著他握住我手腕用力到突起青筋的手,問:「你知道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在哪嗎?」
「我公司樓下的咖啡廳。」周京和答得很快:「是冬天,聖誕節前一天。」
「不是。」我搖頭:「是在瑞士。」
周京和愣住了。
「同樣的滑雪場,你救下了脫板的我。」我說:「四年後,你在脫板的我和沈文姝之間,救了沈文姝。」
「我不知道。」周京和幾乎語無倫次,他第一次如此失去邏輯:「我錯了,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分析,我應該第一時間救你——」
「不是。」我再次重複,卻帶上了哭腔:「你還是不懂。」
周京和眼眶通紅,吼道:「那你教教我啊!」
呼吸在此刻空白,我沉默半晌,諷刺地笑道:「我教了一年,你沒學會啊。」
「周京和,愛你這件事,」我哽咽了下,才又勇氣繼續說:「我從未後悔過。」
「愛一個人,便交付真心,大方付出,我甚至很享受這種你的衣食住行全由我掌握的控制欲。」
「我以為可以打動你。」喉嚨間的酸澀沖得我鼻尖都在痛,「但在瑞士,你救下沈文殊後,卻連我為何生氣都理解不了。」
眼淚落下,我哭著問:「你怎麼就理解不了呢?」
「愛就是越過理智的。」我捂住了臉:「可你的理智,永遠占據上風。」
我徹底接受事實,周京和,就是不愛我。
周京和放開了我的手,踉蹌退後。
我轉身離開,他再沒阻攔我。
17
離婚協議書周京和遲遲沒有簽字。
我從很多人嘴裡聽到了他的近況,天之驕子周京和,最近日子過得不太順利。
多年不停歇運轉的工作程序徹底失序反噬,接受了系統的心理諮詢和治療後,身體向他發出了警告。
周京和休了多年未用的年假,回到了碧水灣安心療養。
親友、雙方父母給我打過電話,話里話外都在勸和。
理由很讓我驚訝,無一例外,每個人都在說:「周京和離不開你。」
我只是覺得諷刺,明明以往每一次爭執,他們都會默認我先低頭。
畢竟,愛這種東西,誰愛誰就弱勢。
我戲份殺青那天,陸易之以我的名義請了全劇組,手筆巨大。
陸易之堪稱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不可能大方到這種程度。
果不其然,回到休息室後,我見到了周京和。
灰色毛衣外搭黑色大衣,一如既往地高挑冷峻,見我進來,連忙從沙發上起身。
他瘦了太多,骨子裡那股鋒利到逼人的氣勢更甚,可是看向我時,眼睛裡總會有濕漉漉的委屈。
陸易之聞弦知雅意:「我去給你們泡杯茶。」
門關上的聲音如此清晰,房間裡只剩我和他。
「我不想簽字。」周京和走近抱住我,沒有任何鋪墊,直白地表達要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對?」
我嘆了口氣,這就是周京和,在感情上始終一條線,他身上沒有任何成年人該有的緩衝和體面。
直白到能把我割傷。
「寶貝。」周京和見我沒反應,握住我的手貼住他的臉,低聲道:「不要離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