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光碟插入藍光機,電視螢幕上傳出畫面。
畫面很亂,什麼都看不清。
【你就是宋老師吧,果然氣質不凡,現在像你這樣名校畢業願意返鄉支教的年輕人不多了,所以我才指名讓你對接。】
直到聲音傳出我才知道,這個視頻拍的是什麼。
還是我。
這七張光碟對應著七年來給我們學校資助的人,他們應該都是受周翊所託,給學校捐款,然後拍下和我對接的畫面。
盒子裡還有很多空白的光碟,上面也標了日期。
他似乎準備將這件事一直堅持下去。
原來在分開的這些年,我們都在偷偷地愛著彼此。
天漸漸黑了,我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20
周翊現在很想把陳濤摁在地上狠狠揍一頓,他下了飛機就急匆匆趕到醫院,結果床位是空的,護士說病人上午就出院了。
給陳濤打電話,他一問三不知,氣得周翊牙根痒痒。
「什麼叫你不知道?我就出差了幾天,讓你看著他都看不住?」
「那他那麼大個人,腿長在他身上,他自己辦出院我也沒辦法啊。啊,我想起來了那天我聽見他打電話,裡面的估計是他前妻和孩子,說什麼讓宋果去找他們,他是不是走了。」
周翊手指驟然收緊,骨節用力得泛白,好像要把手機捏碎。
跑,又跑,這次把他關起來算了。
他給助手撥去電話:「掘地三尺給我找到他,見到人直接綁回來。」
周翊感覺自己快要瘋了,明明宋果回來他很開心,但心裡卻總過不去那道坎,覺得宋果要付出點什麼才好。
結果鬧到了這番田地。
那日他在會所真是氣急了,他竟然能為了陳濤那個破項目做到這種地步。
又聯想到前不久他調查到的宋果回到京都的原因,他更生氣了。
人家沈夢玲要去上大學,宋果才捨得回來。
那自己到底算什麼。
心裡的那團火越燒越大,最後被宋果被帶走的消息點到爆炸。
他對著宋果說了很多狠話,但出門後又開始後悔,給陳濤打了電話讓他不用來了。
他覺得還是自己照看宋果比較放心。
再回來推開包廂的門,那場景,他想他這輩子應該都忘不掉。
宋果靜靜躺在地上,手腕淌著血,鮮血順著水一路漫到他的腳邊。
他嚇得嘴唇都麻了。
去醫院的路上,周翊想要是宋果就這樣死了,他會把宋果的屍體鞭百十遍,然後跟著他一起死。
還好宋果沒給他鞭屍的機會。
放下手機,周翊覺得格外疲憊,他想回到他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小房子裡看看。
那間房子算是周翊的避風港,分開的這些年,他疲憊的時候、想念宋果的時候,就會躺在宋果的床上睡一覺。
他走到樓下,發現那間房子的燈亮著,他瘋了一般跑上樓,顫抖著打開了門。
屋內一片狼藉,電視上播放著他找人偷拍的視頻,地毯上散落著他偷拍的宋果的照片,還有他保存起來的有關宋果的物件。
他有一時的無措,像個被抓到現行的變態犯,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宋果的名字,發現他並不在這裡。
手機鈴聲響起,周翊接通了電話。
「找到宋先生了,現在要綁嗎?」
「不用,我親自去。」
這次周翊決定要面對自己的真心。
21
明明進超市前還是天氣還很爽快,再出來就下了不小的雨。
我站在超市門口的屋檐下避雨,好幾塑料袋的食材堆在我腳邊。
我伸出手感受著雨水,在心裡盤算著,晚飯該做些什麼吃。
就這麼想著。
手掌處突然感覺不到雨滴了,抬起頭,視線被一抹黃色所遮蓋。
周翊就這樣撐著那把褪色的小黃鴨雨傘,站到了我的身邊。
我們在傘下站著,沉默著哭了好久。
曾經的恨也好,怨也罷。
往事的種種不堪,都被這場足以淋濕我們人生的雨沖刷。
誰虧欠誰的,彌補得夠不夠多。
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還愛著就好。
我吸了下鼻涕,用發悶的聲音對他說:
「我們回家吧,我給你做好吃的。」
周翊嗯了一聲。
俯身將地上的袋子都攬到手裡,沙著嗓子問我:
「今天好累,可不可以不刷碗?」
「勉強可以吧。」
分開的好多好多年,其實我們沒變過。
我又想起在老家的那場雨,也是這把雨傘和幾大兜子東西,我們挽著手走了很長的一段路。
那天的雨打在泥土上,和今天一樣好聞。
22
吃飯,睡覺,做運動。
一連幾天我和周翊扎在屋子裡就是重複這幾件事。
我感覺我的腰都快斷了。
雖然我們都默認當年的事情已經翻篇了。
但我覺得周翊還是心裡憋著火。
每次不把我弄出眼淚不罷休。
剛結束一場,我連爬起來的勁都沒有了,只能央求周翊抱我去浴室清理一下。
周翊的動作很輕,讓我覺得很舒服。
不知道睡了多久,手腕處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我睜開眼,周翊正用手指摩挲著我手腕的那道疤。
「還沒睡?」
「睡不著。」
他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那道疤:「在想你的做法實在下三爛。」
我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將頭埋進周翊的頸窩,用鼻樑輕輕蹭他的鎖骨,向他示好:
「那不是我本意,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了,但是,沒想到這下三爛的招數,還挺管用的。」
「再也別這樣了,好嗎。」
我點點頭:「好。」
周翊將我環得更緊,我能聽到他的心臟正有力地為我跳動著。
「別再離開了,別再拋下我。」
「好。」
「一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
「那以後什麼事也都聽我的,好不好。」
「好。」
「那我現在想再來一次。」
「好。」
欸?
不對。
23
這幾天陳濤快把我和周翊的手機打爆了。
老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該面對的總歸要面對,我把陳濤約來了家裡一起吃飯。
我們準備當面和他道歉,因為我們的矛盾把他夾在中間實在是不好意思。
陳濤來的時候拉著臉,但還是像從前蹭飯一樣拎了幾大兜子東西。
好在陳濤性格大大咧咧的,只是數落了我們幾句,看到我們和好也開心地幫著擇菜。
我看氣氛挺好,準備跟陳濤解釋他理解的和好跟我和周翊的和好不是一回事。
剛想張嘴,陳濤就把手頭的菜撇在地上,伸手來拉我的衣領。
他指著我脖頸的紅痕問我:
「你這脖子怎麼弄的?」
緊接著他又看到了我肩膀的淤青。
他皺起眉頭,開始扒拉周翊的衣服,看到了周翊鎖骨上的牙印。
陳濤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你倆打架了啊?我就說兄弟之間有什麼矛盾,打一架肯定能解決。」
我看了一眼周翊,他的表情和我一樣無奈。
陳濤單身這麼多年不是沒有理由的。
這個人是個傻子。
飯桌上,陳濤喝完酒變得更加話癆,一會兒回憶青春一會兒暢想未來。
周翊終於憋不住了,一拍桌子。
「陳濤,我們有話對你說。」
陳濤被嚇了一愣,放下酒杯。
「啥話還得拍桌子說啊。」
「我們兩個和好了。」
陳濤有點困惑。
「我知道啊,咱們今天不就是在慶祝你們兩個和好嗎?」
「濤子,不是那種和好。」
我適時地插了一句嘴。
「那是什麼啊?」
周翊將我們十指相扣的手舉了起來。
「是這種和好。」
陳濤瞪大了眼睛。
「啊?
「啊?
「啊?」
他抻著個脖子,像只大鵝一樣叫了好幾聲。
「不是,你們??不是,哥們。」
「就是那樣。」
我尷尬地對他笑了笑。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陳濤無差別攻擊了每個人,包括他自己。
他說自己真是蠢爆了,一直被蒙在鼓裡。
我說我倆沒瞞著他,是他自己遲鈍。
又挨了他一頓好罵。
最後我們答應以後什麼事都不瞞著他,周翊會賠償他的精神損失費,和他多簽幾個項目,他才罷休。
陳濤喝得太多,趴在桌子上呼嚕打得震天響。
我和周翊費了不少勁才把他運到床上。
這間房子的隔音其實不錯,但耐不住陳濤的聲波能量太強。
我和周翊被吵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穿好衣服下樓,周翊說要帶我回他家。
車穿過一處林子,一道大門隨之打開,我向前巴望著,發現大門後還是一片樹林。
我忍不住問他:
「離你家還有多遠啊?」
「嚴格來說,咱們現在已經進家門了。」
……
陸續經過了幾座建築,車終於停下。
我下車伸了個懶腰,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後,呆滯在原地。
周翊帶我回到了爺爺的那個小院子。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
我看到那座些微破敗的小磚房,被石頭圍起來的菜園,倒扣著被放在角落裡的水缸。
以及院子中間那棵結滿青澀果實的海棠果樹。
一切都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你怎麼做到的?」
「有你留下的建模,照著建不算難。」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走的那年。」
周翊望著那棵大樹,嘆了口氣。
「你走了好多年,我看著這棵樹慢慢從樹苗長成現在這樣。」
「對不起。」
周翊抱住我,用手揉了揉我的腦袋:「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年。
「我愛你。」
我將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輕聲回應他。
「我也是。
「很愛,很愛。」
陽光穿過樹梢照到我們身上,暖洋洋的,讓人覺得好幸福。
幸福得想要掉眼淚。
那顆被踩進土壤里的爛果子,終於掙扎著長出了根系,在用心人的澆灌下,長成了一棵無懼風雨。
高大的樹。
番外:周翊
1
我是一個很擅長等待的人。
在紅燈下,等待膠片的沖洗。
在充滿回憶的房子,等待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回來的人。
每次躺在宋果那張床上時,我的腦子就會自動播放我們之間的回憶。
其實一開始我是有點討厭他的。
他貪財、市儈、油嘴滑舌,還有著不討喜的小聰明。
我以為和他的交際只會停留在代課上。
但卻在某一天,從室友的嘴裡聽到他的名字。
那時候我外賣吃多了,身體實在難受,在宿舍迷迷糊糊睡著,聽見室友罵打飯的人手抖得厲害。
另一個室友告訴他打飯的人叫宋果,在食堂打零工。
正巧在這個時候,手機的提示聲響起,我接到了宋果的消息。
他說知道我身體不舒服,自薦要當我的保姆。
我很聰明,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他給我室友打飯的時候手抖,是因為我。
心底莫名其妙地有些開心。
立馬找了套房子,讓他當我的貼身保姆。
宋果說他做飯很好吃,他沒在吹噓,確實很好吃。
張愛玲說:「想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這個男人的胃。」
我的心就在這一頓頓的飯里,不由自主地偏向他。
手中的快門也頻繁地為他落下。
跟他在一起生活很快樂。
這座房子讓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我越來越依賴他,只要他坐在那裡我就會覺得安心。
我也心疼他的過去,想要保護他。
我以為這是朋友之間的感情,直到在那個晚上對他起了反應。
原來是喜歡啊。
他誇過我腹肌練得不錯。
我就經常不穿衣服在他眼前晃,像一隻花蝴蝶一樣展示自己。
但他總是不解風情。
其實為他打劉志的事,我後來後悔了。
如果我沒那麼衝動,我就能有錢幫宋果保住爺爺的院子。
我忘不掉那棵樹倒下時他的表情。
那是一種精神支柱被推倒後的茫然。
他說那顆果子爛掉了。
不會的。
我會讓它重新長成一棵大樹。
我們像戀人般生活了兩年。
那兩年他心疼我出去打工,不停地跟我爭吵。
同樣,我也很心疼他。
所以我決定回去。
我想實現他的夢想,我想讓他幸福。
回老宅的第一個晚上,我夢見了我哥。
他質問我,為什麼回來,不是讓我去做我喜歡的事嗎?
我對他說:
我現在就是在做我喜歡的事情。
我喜歡一個人,我想要他快樂。
2
我還欠他一個正式的表白。
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他。
可他寥寥幾句就把我們的一切全部推翻。
疼得我喘不過氣。
宋果家裡的事很快就被我調查清了。
他和沈夢玲都是可憐人。
但我依舊恨他。
我恨他沒對我說實話,恨他從來都沒有想要依靠我。
恨他就這樣狠心地將我拋下。
可沒有愛哪來的恨呢?
我偷偷去看過他,他們一家三口,看起來很幸福。
如果這是他想要的生活,我能做的也只有不打擾。
我每年都會找人替我給他工作的學校捐錢,我希望他工作的環境能舒服些,也想借著攝像頭再看他一眼。
那座院子建成的時候,我坐在牆頭上發了一晚上的呆。
可惜再也沒有小蚊子來輕吻我的額頭了。
我把那棵小樹也照看得很好,它陪著我一直等那個人回來。
等了好久,等到它長成了一棵大樹。
那個人終於要回來了。
宋果的購票信息發到我手機上時,我正在國外開會。
看到目的地是京都,我馬不停蹄回了國。
在車站,他坐在地上像一隻找不到家的小狗,我明明那麼想他,卻還是要跟他較勁。
差點失去他。
還好,一切都過去了。
我愛的人現在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告訴我,他也愛我。
很愛很愛。
3
沈夢玲一放寒假就帶著孩子來了京都。
今年我們要一起過年。
我雖然知道這些年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但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
對著鏡子換了好幾套衣服才準備出發。
可是門還沒出就被宋果叫住:「叫你去接人又不是去開會,穿成這樣幹啥?趕緊換了去。」
我悻悻地換了衣服。
接到了人,我們全程沒什麼交流。
下了車,沈棠直接撲到宋果的懷裡,留我和沈夢玲在原地尷尬著。
「謝謝你。」
沈夢玲突然轉頭對我說。
「謝什麼?」
「謝謝你讓我哥過得真的很開心。」
「應該做的。」
「還有一件事。」
沈夢玲的語氣變得鄭重。
「我要和你解釋一下,我和我哥的那段婚姻假得不能再假,只是為了孩子上學,這些年我一直把他當哥哥,他也一直把我當妹妹。」
「我知道,這些年你們辛苦了。」
沈夢玲聽我這麼說,身體逐漸放鬆了下來。
「那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哥。」
「嗯。」
我點點頭。
我本來以為自己會很討厭小孩。
但沈棠改變了我的想法。
她確實很可愛,也很懂事,跟我說話毫不怯場。
按宋果的話講。
「沈棠這孩子打小就大大方方的。」
她對我說我長得很好看,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說完還用兩個手指在我臉上戳出一個微笑。
我被她逗得笑了一下,她趕緊把宋果叫了過來。
「爸爸,你快過來看,周叔叔笑起來真好看。」
宋果假模假式地端詳了一會兒我的臉,贊同道:「確實笑起來更好看。」
我覺得養一個這樣的孩子也很有趣。
問她願不願意留在京都念書。
她搖搖頭:「不行呀,我和我的好朋友約定好了下學期一起要做很多事情,我走了她會傷心的。」
沈棠這點比她爸可強多了。
她這麼小就知道拋下朋友,朋友會傷心的。
我面色不善地看了宋果一眼,他心虛地把沈棠領了出去。
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帶著沈棠去每個景點都轉了轉。
之前當了那麼久的商拍,對這些景點已經很熟悉了,這回的導遊當得還算合格。
最後一站依舊是祈年殿。
剛走進來,天空就開始飄雪花,這一定很出片。
給他們照了很多張,沈夢玲伸出手讓我把相機交給她。
「周翊哥,你去跟我哥站在一起,我給你們拍。」
這好像是我和宋果的第一張合照。
我恨不得現在就趕回去把這張照片洗出來。
許願台上很多人在排隊。
沈棠問宋果:「在這裡許願真的能實現嗎?」
宋果想了想。
「應該能實現,就是可能有些曲折。」
沈棠沒聽懂,又轉過頭問了我一遍。
我告訴她願望在心裡許下一定會實現。
雪下大了,沈夢玲蹲在地上用手捂著沈棠凍紅的小臉。
而我身邊,宋果悄悄把手塞進了我的衣兜。
我低下頭,閉上眼睛。
向老天虔誠地還願。
那年在這裡,我曾在心中默默許下一個願望。
我希望和周翊成為一家人。
如今。
我得償所願。
番外:沈棠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我的家庭和別人的不一樣。
比如說別的小朋友都跟爸爸姓,我卻跟媽媽姓。
再比如別的小朋友說他們的爸爸媽媽會在一個屋子裡睡覺,而我的爸爸媽媽一直是分開睡的。
我總隱隱覺得,我們這個家可能會散,所以我決定要在爸爸媽媽還在一起的時候, 多黏黏他們。
媽媽有個只有我和她知道的秘密。
她說她要考大學, 我不懂大學是什麼, 只知道媽媽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 像星星。
她說以後可能會和爸爸分開,但是這樣爸爸會開心, 她也會開心。
那我就也開心。
周爸跟我說,我們三個人的性格太像了, 心思細膩, 總是為對方著想。
我糾正他, 是我們四個人太像了。
我們的性格底色都是善良。
忘了說。
我有兩個爸爸。
他們都很愛我。
我媽讀完大學就出國了,想把我也帶走。
我不想去, 就留下來跟著兩個爸爸一起生活。
那時候我上初中,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他們之前的感情,打心眼裡覺得他們很勇敢。
假期的時候我媽會回來看我們。
帶著我到處旅行。
18 歲那年, 她把我的身世告訴了我。
我抱著她和爸爸哭了很久, 我是不該來這個世界的, 可他們卻把我養得這樣好。
讀完大學,我爸讓我選擇是去他的公司還是周爸的公司。
我一個都沒選,從小被周爸薰陶,我也愛上了攝影。
我想把這個世界的每一面留在我的相機里。
漂泊好多年, 我也遇上了讓我奮不顧身的人。
我結婚的時候,他們三個躲在一間屋子裡偷偷抹眼淚。
我很幸運有這麼愛我的一家人。
我媽最後決定在國外定居,過得非常瀟洒。
兩個爸爸會因為生活的瑣事拌嘴, 然後沒過幾分鐘就重歸於好。
他們就這樣相伴著, 走過了很多年。
久到我都當了奶奶。
周爸是最先走的, 我爸在他的床前坐了很久, 不願意離開。
嘴裡喃喃道:
「比我還小一歲, 怎麼就先走了。」
那之後, 我爸就搬到了那個小院子裡。
誰勸也不聽。
沒過兩年, 我媽也因病去世。
我很害怕爸爸也離開我, 就搬到小院子和他一起住。
他白天會躺在搖椅上,對著那棵海棠果樹,睡了醒, 醒了睡。
醒著的時候, 他會拉著我的手, 翻來覆去地和我講了好多從前的事情。
「不用。」
「再從」這次像往常一樣, 我聽他講完了他和周爸的故事, 想把他扶進屋。
他擺擺手。
「就在這躺著吧, 挺好的。」
說完, 他重重嘆了口氣。
「我就知道他還在記恨我那些年拋下他,所以他報復我,把我自己留在這了。
「我想償還他這七年,可是啊, 我熬不動了。
「周翊,給我打個對摺吧,我很想你。」
今天正好是周爸去世的第三個半年頭。
一陣清風拂過,那棵老樹的花紛揚著灑落, 有兩朵正落在搖椅上。
搖椅上的人把兩朵花放進手心,滿意地睡去。
從此,這個世界上。
再也沒有人把我當孩子。
備案號:YXXB7gJnvWRQykSK7ArP8Uy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