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換好鞋,把手裡的袋子放到客廳的茶几上。
是一個蛋糕和一大袋子菜。
看到那個蛋糕,我想到了那年被他砸在水泥地上的那個。
一時,我們誰也沒有出聲。
「我去做飯。」隨後他說著,就打算提著東西往廚房去。
「魏成川。」我卻叫住了他,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明明可以避開卻不避開,為什麼要打聽我在哪,為什麼要問我反不反感,又為什麼要來給我過生日?
還有車子上的那條褲子,到底是不是我之前猜測的那樣。
他愣住在原地,沒有轉身。
「為什麼?」我再次追問。
直到這時,他才轉身過來,臉上顯出幾分挫敗的神色。
「因為喜歡你。」我聽見他說。
他走過來,把東西重新放到茶几上,然後朝我走來。
我在他一步一步地逼近中,不自覺地往後退,最後直接被困在了牆角。
「那天我說很矛盾,你明白了嗎?」
我有點不懂。
「氣你騙我,因為自己出了丑而惱羞成怒,想著再也不想見到你,可腦子裡卻一直都記著你。
「畢業後被人當成神經病一樣,到處打聽你的消息,可當時只知道你的大學,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花了四年才確定你在這。
「但是好不容易見到了也不敢接近,怕你不記得我,怕你因為當時的事情排斥我,又拉不下面子道歉,還害怕你不喜歡男生,覺得我噁心。
「對不起,我其實挺糟糕的。」他最後喪氣地總結。
我聽著那些話,一時有點消化不了。
房間裡面太安靜了,有點讓我喘不上氣。
「為什麼會喜歡我?」於是我在混亂中問。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巷子裡的人,一個不說話的小啞巴,會讓我記了七年,怎麼都忘不掉。
「你可能忘不掉的是想像中的那個女生。」
「我知道你是男的。」他有點著急,又有點氣惱。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他可能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太好,看著臉上顯出幾分後悔。
我們又無言地看著對方一陣。
隨後,他輕聲開口,語氣溫柔:
「楚暄,我追你好不好?」
然而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沒想過要喜歡一個同性。
他見我不說話,便試探性地牽起我的手,然後小心地問:
「會覺得噁心嗎?」
其實不會,這個問題上次我就回答過他了。
只是現在卻沒勇氣再次告訴他。
「再給我個機會,好嗎?」
他最後說。
17
最後我們也沒討論出個什麼。
那天他留在我家給我過了生日,一起吃了蛋糕,就好像朋友一樣。
假期結束,八號上班的那天早上。
我一睜眼,就看到手機上魏成川的消息。
【我在小區門口,一起去上班。】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看著消息好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立馬去洗漱。
我匆匆忙忙收拾完下樓,一出小區就看到他靠在車窗上看我。
魏成川長得真好看。
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
「這是早餐。」等坐上車,他把一份豐盛的早餐遞過來。
「是專門來接我的嗎?」我接過來,有點遲疑地問。
他笑了笑:「當然。得珍惜你給的機會。」
誰說給他機會了!
狡猾!
可那卻是我時隔七年後再次看到他的笑。
一點都沒變,還是跟那年夏天那個青澀的男生一樣。
從那天起,魏成川每天上班下班都跟我一起。
雖然我說了不用專門送,但他每次都說不能浪費機會。
我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我其實心裡也很矛盾。
沒想過喜歡同性。
可是總是拒絕不了他。
明明那麼霸道又有點陰晴不定的人,到底有什麼好的啊?
18
這座城市新開了一個大型主題遊樂場。
魏成川提議去玩。
我有點猶豫,畢竟還沒單獨跟他相處這麼久過。
可這人卻把七年前軟磨硬泡的本事拿出來,最後我只能答應。
去的路上我還擔心會不好玩,會尷尬來著。
但沒想到,他把所有的行程都安排得很好。
當然,除了沒有提前說有個遊戲跟過山車一樣。
在上面的每一秒,我都覺得自己快死了。
真的是太不喜歡失重的感覺了。
從上面下來後,我整個人都快癱掉了,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還好魏成川接住了我。
「對不起。」他抱著我,防止我滑下去,「我該問問你能不能玩這個的。」
那一刻我氣得牙痒痒,腦子一發矇,還真的咬了他一口。
「原來兔子真的會咬人。」他卻不生氣,有點縱容地在我的耳邊說。
我一下就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推開他。
我們一直玩到很晚,那天真的挺開心的。
吃過晚飯,我們找了個位置等煙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不一會兒,隨著「砰」的一聲,天空綻出五彩斑斕的煙花。
一個接著一個。
點亮了漆黑的夜空。
「小暄,」這時我聽到魏成川對我說,「對不起。」
我知道他說的是那次對我發火的事情。
「喜歡你。」他又說。
其實已經秋天了,可我覺得那個夜晚好熱。
耳朵有點燙。
轉頭,我看到魏成川在看著我笑。
19
深秋的時候,我得跟著總經理去德國出趟差。
一去就是一個月。
那一個月,魏成川每天都給我發消息,早中晚地發。
只是我們之間有時差,能聊上的時間不是很多。
【德餐好難吃。】終於碰著大家醒著且有空的時間,我抱怨了一句。
等消息發出去,我才猛然發現,自己居然開始無意識地在他面前抱怨日常了。
只是看著那淡淡的幾個字,我的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十一月份的德國已經很冷了。
周末我基本上連門都不出,只會窩在床上發霉。
看了會兒劇就開始犯困,但是還沒睡熟,就聽到有人敲門。
門外,站著風塵僕僕的魏成川。
「你……怎麼來了?」我驚訝得有點說不出話。
「不是說德餐不好吃嗎?」他笑著走進來。
他提著一大包菜,應該是在附近的中國超市買的。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這人已經在廚房裡開始忙了。
「你過來……」我有點不敢相信地跟上去問,「就是為了給我做頓中餐?」
花了小一萬,飛了七千多公里,就為了來做頓飯。
他沒回答我,只是自顧自地忙著。
不一會兒,他夾起一塊炒雞蛋喂過來。
「快嘗嘗。」
我遲疑著張開嘴。
真的好吃。
魏成川做飯本就很好吃,何況我已經吃了一個月的德國菜了。
那天,他做了一桌很豐盛的飯菜。
我們一起吃飯,悠閒地聊天。
那是我第一次在冷漠的歐洲,感受到溫暖。
飯後收拾完已經到了下午了。
當天的天氣很不好,陰沉沉的,天氣預報說會下雪。
果然,到了下午五六點,漢諾瓦開始下起今年的第一場雪。
不過房間裡倒是暖和的。
我們一起看了部電影。
「沒事,我在沙發上將就一下,明天一早就得走了。」
我沒說什麼,畢竟也不能讓他跟我一起睡。
這個房子很小。
沙發就在床的旁邊。
關燈後,我聽到魏成川的呼吸聲很輕。
外面的雪撲簌簌地下,萬物寂靜。
「魏成川。」我叫他。
「嗯?」
「團建時的那條褲子,是誰的?」我終於還是問出了長久以來的疑問。
他沉默片刻,然後回答:
「提前去買的,想著如果你的身上弄濕了,可以換。」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
「其實,」我猶豫著,在黑暗中數到二十,然後才繼續說,「大學的每個夏天,我都在那裡等過你。」
話落後,房間裡一時什麼聲音都沒有。
隨即,我聽到他坐起來的聲音。
我的心臟一下跳得很快,不確定他想要做什麼。
幾秒後,我只覺得床邊有個人蹲了下來。
「對不起。」他伏在床邊小聲地說,「那時候太年輕了,總覺得面子是第一位的。
「自己丟了臉,就只知道用憤怒掩飾。
「原諒我,好不好?」
我縮在被子裡,心裡像是蹚過了一汪溫泉。
那種感覺好奇妙。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他:
「魏成川,你要不要上來一起睡啊?」
房間再次歸於寧靜,好似處在寂靜的荒原。
我有點心慌,正猜想是不是不應該這樣說時。
卻瞬間被擁入了一個寬大的懷抱。
從沒有跟人這樣抱過,我一下僵得都不敢動。
「你願意了對不對?」魏成川顫著嗓音問。
「魏成川。」我被他抱得太緊,聲音也悶悶的。
「嗯?」
「你好煩啊。」
他卻笑了,胸膛在發抖,像是有抑制不住的暖流在溢出來。
「小暄,我好喜歡你。」他說著,微微放開我,在黑暗中吻了上來。
一個對雙方來說都很生澀的吻。
蜻蜓點水一般。
直到那時我才發現,魏成川也是什麼經驗都沒有。
他的身上很燙,想必跟我一樣,都很緊張吧。
那晚我們聊了一個通宵。
早上五點,我把他送到門口。
「等你回來。」他抱著我說。
20
回國那天,我沒讓他來機場接,畢竟還有經理在呢。
他在一兩公里外的地鐵站等我。
確認關係半個月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一上車,我覺得很不自在。
可他卻沒有,把我拉過去抱了抱,然後才把車開出去。
到家後,在門口還沒來得及換鞋。
他又親了上來。
這次不是蜻蜓點水了,帶著點急切。
「寶貝。」他改了口,換了個有點羞恥的稱呼,「我好想你。」
我其實還是挺不習慣的,於是把頭埋在他的肩上不說話。
「累不累?」他又問。
「還好。」
又抱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放開。
至此,我們才真正地對視著對方。
「你好愛臉紅。」他上來揪了揪我的臉。
「誰跟你一樣,厚臉皮。」我沒好氣地說。
他真的臉皮厚。
以前是,現在也是。